新婚第二天,是新媳妇做针线活的日子。
大凡人家娶来新媳妇,婆婆为了测试媳妇是否会做针线活?做得好不好?快不快?都会预备出裤子、袄、帽子三块布料交给新媳妇。新媳妇拿了布料后,还必须从下往上做。说是:做好一条裤子,日子过的富裕;再做一件袄,日子过得好;做成一顶帽,日子芝麻开花节节高。如果三件都做成了,在第三天回门之前交给婆婆,这个新媳妇就会被冠以“巧媳妇”的美名。不过,在一天时间里做好这三件的,却寥寥无几。也就成了新媳妇们众心所向努力争取的殊荣。
梅兰花也遵了乡俗,从婆婆手里接过三块布料,信心百倍地做起来。
可能是酒精的作用,王仕峰一觉睡到太阳老高。醒来后精神状态比昨天好多了。吃过早饭后,回到新房里再也没出去。眼睛直直地看着梅兰花,一会儿“嘿嘿”地笑笑,一会儿又在屋里转悠,看看这里,摸摸那里,仿佛一切都很新鲜,眉里眼儿里透露着内心里的喜悦。
梅兰花也沉浸在新婚(确切说是找到真正的王仕峰)的喜悦里。手里做着针线活,不时地拿眼望望王仕峰,心里充满甜蜜。
“阿峰,”梅兰花故意这样称呼他——这是前世里叫惯的、不止叫了千遍万遍的名字。同时,也是想唤起他的记忆。
“你以前见过我吗?”梅兰花试探性地问道。
“没。”说罢,又“嘿嘿”地笑,“你是我媳妇。”
梅兰花也被他的傻话逗笑了。想起昨晚上的憨相,逗他说:“你要媳妇干么呀?”
“穿衣,做饭儿,早晨起来梳小辫儿。闩大门,闩儿门,堵鸡窝,拿尿盆儿。”
这是一儿歌的后半部分。梅兰花不由得一阵惊喜:他会说儿歌!
“谁教给你地?”手里仍在飞针走线。
“娘。”
“你把前头地那两句也说出来。”
“不知道。”
“是不是这两句:‘小小子儿。坐门墩儿。哭着闹着要媳妇儿。要媳妇干么?’下面就是‘穿衣。做饭儿。早晨起来梳小辫儿……’”
“对了对了。就是这么说地。”王仕峰高兴得手舞足蹈。“你多咱从娘那里要来地?和娘说地一个样。”
梅兰花笑了起来。正要给他解释,门外响起脚步声,一句洪亮泼辣的“小两口说得真热闹啊。”门帘一挑,人随声到,刁藿改抱着一个领着一个母子三人一块进了门。
“大嫂来啦”。梅兰花忙站起来让座。昨天下午,三个妯娌都来屋里坐过,彼此都认识了。
“哟,都做了这么多了。针脚真齐整,活真好!”刁藿改把小儿子放在床上,拿起梅兰花做的针线活翻看着,夸奖着。
见有人来,梅兰花把手里的针线活推到一边,拿出糖果给孩子们,自己则空坐着陪着说话。
一会儿,王立夏的媳妇马素芸和王立秋的媳妇商润萍也来了。商润萍身怀六甲,进屋后自觉地坐在了一旁的一个小板凳上。梅兰花紧着往床沿儿上让,刁藿改也在一旁怂恿,说小板凳太矮,窝肚子。商润萍却说:“不啦,还是忌讳着点儿好。”
原来,新媳妇的床忌讳有身孕的妇女坐。说是怀孕的妇女如果坐了,就会沾走胎气,新媳妇这辈子也就怀不上孩子了。像这样的忌讳一般都是指头一天。因为还没有回门,还算是新媳妇,王立秋媳妇也算是多加了小心。
三个嫂子的到来,屋里座位显得很挤巴。王仕峰傻傻地坐在床上,一点儿也没让位的意思。梅兰花把他叫到屋外,给他几百文钱,让他到外头随便买点什么去。其意是在支开他,免得“小叔子嫂,没大小”,三个嫂子当着她的面逗他让自己难堪。
刁藿改的大儿子六岁。见床上空出地方,也脱了鞋爬到床上和小弟弟一块儿滚起来。刁藿改看到儿子玩得高兴,笑得“哏哏”的。看来,这母子们在家里是放纵惯了的。
马素芸见两个孩子把床上的被子褥子滚得实在不像样了,就想阻止。使了个小计谋,对大孩子说:“虎虎,你新婶婶可会说唱儿讲故事哩,你们两个老实着点儿,让你们的新婶婶给你们说个唱儿,怎么着?”
两个孩子立马不闹腾了。虎虎眯缝着眼睛望着梅兰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
“说个什么唱儿啊?”梅兰花主动地征求孩子们的意见。
刁藿改凑近虎虎的耳朵小声说了一句,虎虎眯着眼笑了起来。说:“说个新媳妇的唱儿。”
梅兰花知道这是刁霍改使得坏。就说:“我给你说个娶媳妇的儿歌吧!”
见虎虎点头,梅兰花望着两个孩子说了起来:
“青草窝里小螳螂,
一心要娶纺织娘。
先托蜜蜂来说合,
再请蚕娘织衣裳。
萤虫对对来高照,
蝉蛉子奏乐好悠扬。
蚊子唱的文星曲,
苍蝇吹箫引洞房。
多少蚊、虫、蚂蚁来恭贺,
都来恭喜小螳螂。
宾朋济济堂前坐,
吃酒奏乐笑语扬:
‘看新娘!看新娘!
好一个娇娇滴滴的纺织娘!’”
“说完了?”虎虎瞪着小眼问。
“嗯!”梅兰花点着头回答。
“怎么没说新媳妇呀?”虎虎没理解地问。
“新娘不就是新媳妇嘛!”二嫂马素芸回答说。
“不好听。”虎虎说着,一头又顶在床上,那姿势是在想翻跟头。
“那就让你婶婶再给你们讲个故事!”马素芸赶紧引导。
“行,说好听的。”虎虎马上坐正了。
反正做不成针线活了,闲着也是说些别的。梅兰花乐得讲故事。因为她这次穿越,传承和弘扬民间文学是她的重要任务,而她也是直接受益者。
五、六岁的孩子,对动物故事最感兴趣了。梅兰花对虎虎说:“我给你们讲一个狐狸、猴子、兔子和马的故事,行吗?”
“行。”虎虎高兴起来。
“很久很久以前,狐狸、猴子、兔子和马住在一个大森林里。狐狸狡猾,今天骗这一个,明天又骗那一个。大家都很恨它。
“一天,猴子对兔子说:‘狐狸太可恶了,我们得想个办法教训教训它,让它知道知道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
“兔子说:‘我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就是找不着合伙的。’
“两个人正说着,狐狸过来了。因为它平时做的坏事太多了,一见有人说悄悄话,就以为在说它。它看到猴子和兔子在戚戚喳喳地说话,有些心虚地走上前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是不是在说我的坏话?’
“猴子眼睛一转悠,想出了一个坏主意。对狐狸说:‘我们俩正在研究哪里的肉最好吃?’
“狐狸听了,也很想知道这件事。便问道:‘研究出来了吗?’
“‘研究出来了。’猴子说,‘人们说马**上的肉是世界上做好吃的肉了。经过我们的研究,觉得很有道理。因为马**高高在上,从来接触不到水呀泥的,所以又肥又嫩,自然也就最好吃了。’
“‘马**上的肉谁能吃到,一咬它就跑了。’狐狸疑惑地说。
“‘这个好办。’猴子眨巴着小眼说,‘你把你的尾巴和马的尾巴捆在一起,然后再咬马**。这样尾巴连着尾巴,马不就跑不成了。’
“狐狸一听觉得是这么回事,可表面上又不相信。摇着头走了以后,心里总惦记着马**上那又肥又嫩的肉,就到处找马去了。
“这时,有一匹马正卧在一棵大树底下睡觉。狐狸看见了,望着又圆又大的马**馋得直流口水。它按着猴子的说法,把自己的尾巴和马的尾巴紧紧地拴在一起,然后便迫不及待地照着马的**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马被疼醒了。回头一看是狐狸在咬自己的**,一个打挺站起身子,撒开四条腿飞跑起来。
“狐狸因为尾巴和马尾巴紧紧地拴在一起,解又解不开,只好任马拖着往前滚。一会儿挂在荆棘上,一会儿撞在树桩上,一会儿又摔在沟里。等马跑累了站住以后,狐狸已经被拖得奄奄一息了。
“猴子在山顶上看见狐狸被马拖着在地上滚,觉得很解气。高兴得又拍手又蹦高,一不小心摔了个大跟头,把**也给摔红了。
“小兔子在树林里看到狐狸被马拖的样子,也高兴的‘哈哈’大笑起来。这一笑不要紧,把上嘴唇给笑豁了。
“自此以后,猴子落了个红**;小兔子落了个三片嘴儿;马因为接受了这次教训,从此再也不躺在地上睡觉了;狐狸因为被拖的缘故,身上的皮青一块红一块的,从此狐狸的皮毛就变成杂色的了。”
故事刚讲完,刁藿改把脸一嗔站起身来。一手拽着一个孩子,连拉带扯拽下床来。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说道:“小兔羔子,听人家在这里作践干么?滚,滚。”边说边往外推孩子。虎虎噘着小嘴,极不情愿地往外走。
“大嫂,别这样。四弟妹新来乍到,不知者不怪么!”二嫂马素芸忙拦住刁藿改,劝说道。
“是啊,大嫂。妯娌们在一块儿说说笑笑,那里顾及了那么多。再说,四弟妹刚来……”三嫂商润萍也劝道。
刁藿改哪里肯听,推搡着两个孩子,怒冲冲摔门帘走了。
梅兰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下子怔在了那里。
“她这人就这样,一会儿风一会儿雨的。有点儿不顺心的事,就使脸子摔性子的。说不准一会儿又阴转晴了,甭给她一样儿!”二嫂马素云说。
“要是跟她较真,一天吵八十场子也到不了黑,气也把你气死了。甭往心上去,权当看小孩子**。”三嫂商润萍说。
“我没说什么呀?”梅兰花迷惑不解,一脸的迷茫。
“你刚才说了小兔的嘴唇。准是挑这个理儿了。”二嫂说。
“这与她有什么关系?本来就是个故事嘛!”梅兰花反问道。
“你刚来,还不知道。等日子长了就全明白了。”三嫂说。
仨妯娌又说了一会儿别的,马素芸和商润萍便一起告辞回去了。
新房里只剩下梅兰花一个人。这一静下来,心里七上八下的很不是滋味。心想:这刚一过门,就因为嘴惹了麻烦。真是“是非都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今后说话做事,还真的三思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