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伯沏了一壶茶,端到张小山的面前。慈爱的看着张小山,张小山吞了吞口水,夺过茶壶猛灌,咚咚咚咚,然后满足的‘啊’了一声舒坦的大叫。王伯问道:“娃娃,你叫什么名字。这个老人家是你的爷爷么。”
张小山想用力坐起来,后背传来火灼灼的疼痛。疼得张小山一咧嘴,好似有人拿烧红的烙铁在烫自己的后背一样。王伯连忙把枕头靠在墙上,把张小山扶着坐起来,依靠在枕头上,这几个简单的动作都疼得张小山哇哇直叫。张小山面含泪光的道:“我叫张小山,爷爷叫朱五四。我们是在江边认得的,爷爷救过我的命,他就是我的亲爷爷。”
王伯才‘哦‘了一声表示明白。爷俩伴着昏黄的油灯足足聊了半个时辰,张小山除了凤舞涯和孙白的事情。剩下都跟王伯诉苦了,王伯听得张小山原来是江边乞场里边一个孤苦伶仃,无父无母的可怜小孩。心中的怜爱又是大大增加。
此时朱五四依然昏睡。在隔壁的厨房的灶台上,依然不知道熬着什么药材,药香飘满了整个空间。张小山由于刚刚耗费体力太多了,又不知何时沉沉睡去。
当听到一声脆脆的公鸡啼叫。张小山第一时间感觉到了,睁开了朦胧的双眼。看看陌生的环境,简洁清爽的屋子,只是在墙角放着碾子,捣子,磨盘,铁研船,天平一类的工具。正中供奉着一个牌位。上边的字张小山只认得个百家姓里边的‘楚‘字。香炉里是刚刚换好的香,兀自在呼呼地冒着白皑皑的烟。透过堂屋的门缝,传来阵阵的肉香,张小山此时已经口水四溢了。说来奇怪,昨日还火烧火燎的后背,此时已经传来凉丝丝的感觉,张小山感觉有东西贴在后背上。张小山回手一摸,一块大大的黑乎乎的圆形的’大饼‘粘在自己的手上。此时,黑黝黝的大饼表面还渗透着红色的淤血,已经硬得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张小山觉得扔掉浪费,实在不愿意在放在自己的后背,此时肚子里边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张小山闻着肉香,看着手里的黑色大饼,心中一横。上去就咬了一口,差点没把张小山的牙咯掉了,不过还是咬下来小小的一口。强忍着牙疼往肚子里咽,一股酸溜溜,苦森森,麻苏苏的味道充满了嘴巴。张小山实在是咽不下去,差点急哭了。
正在此时,咯吱一声,王伯推门进来了。看着张小山那副饥不择食的模样,逗得王伯哈哈大笑。王伯端进来一碗稀粥,白白的粥,表面挥洒些绿油油的小葱,丝丝的肉末掺杂在粥中。王伯还没有让,张小山早已吐出了黑色大饼,抢过粥碗来,一顿胡吃海塞。边吃边大呼过瘾,看的旁边的王伯哈哈直笑,拍着他的头,责怪他连膏药都能当大饼吃了。
待到第二天晚上的时候,朱五四也已经醒来,当朱五四涕泪横流的跪在王伯面前的时候,王伯羞愧难当。王伯没有想到自己一时的率性而为,误打误撞间间接救了一老一少。当天晚上,朱五四和王伯按照年纪大小焚香同饮血酒磕头换帖对天盟誓。王伯年纪为长,为长兄。朱五四年纪稍小,为二弟。两个人已经结拜为金兰兄弟。而张小山则是他们的干孙,这两个孤寡老人老来得孙,在加上张小山嘴甜,大爷爷二爷爷叫得两个老家伙心中热乎乎稳当当。王伯朱五四差点把一辈子的笑和半辈子的疼爱都给了张小山。
夜深了,月亮犹如顽皮的小孩,悄悄的爬上了柳梢头上。天上的星宿也俏皮的跟着一眨一眨的俯瞰大地。楚府丝毫没有因为夜色而沉寂,相反,夜色缺正好衬托出楚府的斑斓美景。随着大管家木巴一声大喝‘掌灯喽’。准备停当的家丁欢快的大喊‘掌灯喽’。此起彼伏的声浪在静谧的夜晚显得分外热闹。从内宅到外宅,一路的通红通红的大灯笼掌了起来,家丁们奋力的踩着小板凳,拿着火折子,点亮一盏盏牛油防风大蜡烛,也好似点亮了一盏盏指路的明灯一样。整个楚府霎时亮了起来。
楚府的‘留杯斋’中已经是高朋满座,觥筹交错了。悦耳的丝竹响彻在宽广的大堂中,两旁坐定的宾客纷纷击节而歌,更有甚者,居然挥毫泼墨,填写一两小词。上坐着的正是楚老爷楚宁舟,下主客位置坐的正是青田刘基。而陪客位则坐了七八个人的样子,这些陪客都是这汉阳府的文人骚客,风流才子。楚宁舟知道刘基不喜官场,而好以文会友,畅谈天下时弊,所以楚宁舟利用自己的面子把这汉阳府最为有名的几个风流才子找来一起来陪客。
楚宁舟端起酒杯,冲刘基道:“贤弟,今日为兄要恭贺你一件事。”
刘基也赶忙端起酒杯:“哦,小弟何喜之有,让小弟好好想想。哎,小弟实在愚笨,还请大哥不要在戏耍小弟了。”
楚宁舟故作神秘的道:“为兄知道你最近郁郁不得志,被方国珍闹得现在连官都丢了。莫要惆怅,为兄擅自替你做主,之前拜见岳父老泰山的时候,向岳父他老人家推荐了贤弟之大才。老人家非常看重贤弟的大才,跟为兄一个想法,如果因为方国珍那个蟊贼就断送了贤弟的大好前程实在是太不值得了。所以,为兄自己做主,想把你调任到大都去,正好岳父老泰山手下缺少个精明的谋士。官职任你挑选,从六品都可以。贤弟啊,你也知道,如果是我老岳父的人,这整个大元朝还有人敢为难么,为兄定要为你举杯,待到以后贤弟大展宏图之时,莫要忘了为兄今日举贤之义啊。啊,哈哈。”
刘基一听,脸色有些难看,但是不便表露出来。轻轻的放下手中的酒杯,凝重的问道:“大哥,小弟先谢过大哥的保举之义。小弟先请教个问题。如果我跟了脱脱太师,那我有什么好处。”
楚宁舟知道到了关键的地方,看了看木巴,木巴心领神会。大声喝道:“各位才子,各位鸿儒。楚老爷在后花园请了咱们汉阳府最有名的戏班醉花班,听得里边的班主怜幽幽亲自登台唱个新曲。现在请各位先过去听戏,怜幽幽班主还想听听各位大家的点评意见呢。这些人也知道该到了离场的时候,纷纷表示要一睹怜幽幽的绝代风华。熙熙攘攘的,这些陪客都奔了后花园。
刚刚还喧闹无比的留杯斋现在突然间安静得有些诡异。楚宁舟看得四下无人了。才重新端起酒杯,换上一副微笑:“贤弟,莫要紧张,也莫要抗拒。想必贤弟也知道,岳父老泰山在朝中的地位。当今圣上圣眷正浓,可以说岳父在朝中说一不二,你跟了岳父他老人家不说一步登天也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贤弟何苦还苦苦支撑,而不找个大树好乘凉啊。”
刘基脸色有些难看,依然倔强的问道:“我只想知道,如果我跟了脱脱老太师,那方国珍会怎样。是继续当他的海上霸主,还是成为咱大元朝的阶下囚。”
楚宁舟哈哈一笑:“伯温啊,为兄要先笑你了。你着相了。跟一个个区区蟊贼,你何必苦苦纠缠呢,为了他你丢官罢职不说,差点连小命都搭里了,你说你值得么。”
刘基端起酒杯,一仰脖,一杯**辣的仙人醉一饮而尽。刘基大喊了一声‘好酒’。然后夹起盘中小菜吃了一口道:“大哥,如果你站在我的位置你会如何做。自己的亲人被方国珍屠杀蹂躏,自己却只能睁眼瞧着,丝毫没有办法左右局势,丝毫没有办法将那贼人绳之以法。我苦苦进谏,而不如方国珍区区几车银钱,咱们大元雄霸海内,势达九州。难道连个小小的方国珍都对付不了了么。”
楚宁舟笑着摇了摇头道:“贤弟,不是哥哥不帮你,也不是哥哥不同意惩治那个蟊贼。可是有句话叫牵一而动全身。还有句话叫朝中有人好做官。我老岳父面子是大,势力也够强,可以说在朝中说一不二。但是,全靠皇上的圣眷和信任。我老岳父懂廉耻,知进退,保皇族,不结党。皇上才对我老岳父信任,把这大元的天下交给我老岳父打理。但是,这方国珍是镇南王帖木儿不花亲自保全的人。镇南王是当今皇上的堂兄,世祖的孙子,皇亲国戚。况且皇上最喜跟镇南王谈天说地,把酒论诗,不瞒你说,当年重用我老岳父也是镇南王的爹爹,老镇南王举荐的。可以说,镇南王对我老岳父,有恩,有义。所以,镇南王亲自保全的人,慢说我老岳父不敢动,恐怕除了皇上,咱们大元朝谁也莫想动。”
刘基倒吸了一口凉气,郁闷的喝了一口:“大哥啊,你也了解我这人。天生活着就是为了一口气,当年我一颗赤胆忠心,拳拳热血,准备大干一场,报效国家。可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碰壁。我也知道官场的黑暗,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这天下,还有大元健儿铁蹄踏不到的地方。而方国珍每天干这杀人越货的事情,打着起义的名号,送着白花花的银钱,却还受皇亲国戚的保全。我自幼通经史,习天文,精兵法,晓阴阳。俗话说学得文武艺,报与帝王家。本想把自己一身的本事全部施展出来,让大元子民安居乐业,也好成就自己的功绩。可是,时不与我啊。一个小小的叛军我居然都没有办法收拾,何谈报效国家,虽然对当下时弊痛恨非常,我还是愿意相信大元是光明的,是强大的。大哥,你也是汉人,你当了官,抬了级,现在是第三等人了。我家自古儒门,自此还是个四等人。等级制度不说,那初夜权呢,难道我炎黄子孙天生就该被他们鞑子蹂躏么。”刘基暴红着双眼,声嘶力竭的喊着。
楚宁舟一看刘基有些醉酒,连忙大声呵斥住了他:“贤弟,贤弟。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啊。今日,在大哥这里,咱们畅所欲言,但是,说朝廷的坏话是要凌迟诛九族的。今日你醉酒,我全当是疯话,以后可不许说这些了,这话出得你嘴,入得我耳。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在没有人知道了。哎,贤弟,难道真没有转圜的余地么,难道你一身的才干却要被埋没在这盛世之中么。哎,可惜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