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娘盯着脱脱看了半天。渐渐的回复了平静,轻声问脱脱道:“父汗,当年你义无反顾带着我娘走,不顾追杀。你可后悔。”
脱脱听到此处,犹如雷击一般,傻呆呆坐在原处。好似回忆起当年的血雨腥风,脸上显露出痛苦的表情。但是马上明白了玉娘的意思,依然强横的道:“你休想拿你娘来压我。今天就算你娘复生也不可以。我也不答应你要和这庶民厮守一生,父汗不会让你受苦,父汗答应过你娘,父汗不会让你受苦。父汗要给你穿最漂亮的衣服,父汗要给你吃最肥美的羊肉,父汗要给你喝最甘甜的泉水,父汗要给你找最有权利的丈夫。父汗不会让你受苦的,父汗答应过你娘。”脱脱似乎很是痛苦,用双手抱着头,不断的重复着刚才的话语。
玉娘走过去,轻轻的给脱脱按摩起来。当玉娘如葱般的玉指抚过脱脱苍老的额头,脱脱才显得平静下来。玉娘见脱脱恢复了冷静,接着平静的问道:“父汗,当年我娘可是为你的地位么,不过当年我记得你也只是个小卒。当年我娘可是贪图你的钱财么,不过当年我听娘说身边的富可敌国的王孙公子也不在少数。那当年我娘看上你哪点呢,不是别的,就是你这个人。”
脱脱长叹了一声:“玉娘啊,你和你娘当时一样,执拗。看来我是无法劝服你了。但是我也有我的原则,既然你不按照我给你规划的人生道路来行进,那你一样无法得到我的庇佑,这是原则问题。你可考虑好了,当你遇到困难的时候,我不会使用我的力量帮助你度过难关。你要斟酌清楚,非是父汗无情,而这是父汗做人的原则。”
玉娘想了想,平静的道:“玉娘既然已经决定嫁给楚郎,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不管穷困潦倒,或者灾难横行,我都不会再求父汗的。明日我便离府,从此以后,父汗还认我这个女儿,我便逢年过节回来看望父汗,尽尽孝道,如若父汗不认我这个女儿,纵使玉娘亡命天涯,客死他乡也不会让父汗知晓半点。”
脱脱看到玉娘平静的脸庞,感伤之情溢于言表。脱脱好似一时间老了好几岁,颓废的坐在塌上,有气无力的道:“玉娘啊,父汗怎么忍心与你断绝父女关系呢。父汗了解你娘的性格,父汗知道你和你娘一样倔强。虽然父汗不会帮助你,但是父汗还是放心不下你,破个小例,赤儿博古的儿子赤儿博木巴很是机灵,我也很信任他。这样,就让赤儿博木巴照顾你的饮食起居,父汗给他们爷俩都抬籍,从此,他们不是色目人,他们正式成为我大元贵族,他们正式加入进我天之骄子的族群。玉娘啊,父汗这个要求你可以满足吧。”
玉娘疼惜的看着苍老的脱脱,心情无比的沉重,心中再也无法倔强下去。只好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脱脱严肃的看着楚宁舟,叮嘱道:“我虽然不讨厌汉人,但是我依然无法接受郡主嫁给汉人的事实。我更加无法接受郡主嫁给了一个汉人的平民。我知道你是来科考的,我希望你有真才实学,能够凭借自己的实力争取成为我大元的官吏。我不会因为郡主的关系而帮助你,我会置身事外。能有多大水平任你挥,但是我希望你能好好对玉娘,她是我的心肝,她是我的全部。如果我现你对玉娘不好,我会使用我所拥有的全部力量来追杀你,这是一个父亲对自己孩子最后的保护。看你眉清目秀,而且这样像我死去的儿子,我暂且相信玉娘会得到幸福,明日我会给玉娘三万两银子,作为她的嫁妆,但是这笔钱你不许动。最后的忠告就是,好好疼惜玉娘,不要让我失望,逢年过节带她回娘家看看,看看我这个没有死的父亲,你能答应么。”
楚宁舟此刻看到的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辅,楚宁舟此刻看到的是一个即将嫁掉女儿的父亲。楚宁舟郑重的承诺:“既入我门,生是我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坚如磐石,韧如蒲草。此情此义,常念亲恩。”
天空的乌云散去,皎洁的明月露出半圆。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第二天,果然如玉娘所说,玉娘带着丫鬟和木巴,带着脱脱给的嫁妆三万两银票就跟楚宁舟返回了客栈。不过此时,刘基已经不知去向,楚宁舟暗暗埋怨刘基不够朋友。当想到刘基跟自己说的话,心中明亮了然,心道刘基高人也。由于多了未过门的媳妇,所以楚宁舟换了客栈,先把玉娘安置好。楚宁舟用心温书,果然,在科考时候胸有成竹,常挥。果然如刘基所料,一举拿下状元。而刘基则是将将入了殿试的末席。皇上看楚宁舟一表人才,非常喜欢,把汉江口的河道提举司的副提举之职给了楚宁舟。叮嘱楚宁舟,此官职已经是汉官极限,要楚宁舟替大元朝把好钱粮的关口。楚宁舟领旨谢恩,风风光光的带着玉娘去汉阳府上任,做了这河道提举司的副提举。朝廷的财神爷,江边的龙王爷。
一晃数年,楚宁舟凭借自己聪明的才智和出众的交际能力。在这汉阳府是呼风唤雨,加上不知道谁泄露了小道消息,一众官吏都得知了原来楚夫人就是当朝太师脱脱最最珍爱的小郡主。一众官吏都大叹命运不公,又羡慕楚宁舟官运亨通艳福不浅。加上太师脱脱已经是跺一脚朝廷颤三颤的人物了,所以别看楚宁舟官职不大,可是权利不小。整个汉阳府没有敢为难楚宁舟的官吏。加上楚宁舟深谙官场的规则,赶上逢年过节,红白喜事,对一众关系官吏都是厚礼相送,与一众官吏都是称兄道弟。哄得汉阳府大大小小的官吏提起河道提举司的楚大人,都是挑大拇指称赞,人仗义,还明事理,是大元朝一等一的好官吏。
脱脱刚开始两年是决心要让小闺女都吃些苦头,多撞些南墙。不过派出去监视楚府起居的细作回来跟脱脱复命说,楚宁舟除了有些小贪污以外,对玉娘是好上加好,堪称模范夫妻。当时玉娘办寿,楚宁舟更是独具匠心,邀请了所有汉阳府的大小官吏,到楚府吃酒庆祝。又放生了九千尾的锦鲤,祝愿着玉娘能活九十九岁。据说当时天降祥瑞,放生锦鲤的时候,天现彩虹。被当地百姓传为奇谈。脱脱看着收集上来的种种消息,判断女儿的生活还算美满幸福,于是渐渐也不像刚开始那样抵触了。
当楚方玉出生了以后。脱脱开始每天都关心起来楚府的一切消息。当楚方玉满月后的第一年春节,楚宁舟携带玉娘和刚满月的楚方玉回太师府探亲。脱脱在也拿不住劲儿了,当年的狠话如烟一般化为乌有。脱脱每天被楚方玉外公外公叫得连嘴都合不上,搞得玉娘的哥哥姐姐都嫉妒得要死。大元朝第一个能揪脱脱胡子的人就是楚大小姐,楚大小姐丝毫不给威震朝野的太师的面子,抓住脱脱的胡子就不放开。脱脱嘴上喊疼,心里却乐开了花。自此以后,楚宁舟跟脱脱也没有隔膜,开始频繁的走动起来。
楚宁舟回忆起了当年的种种,真如梦一般。刘基虽然不再躲自己,但是这一切的一切好似都在刘基的运筹之中一样。楚宁舟断定,刘基是有大才之人,虽然刘基官运差得不能在差,更是得罪遍了大多数同僚。但是每当楚宁舟看到刘基那深邃的眼神和听到刘基那睿智的推理,楚宁舟知道此人只可为友,不可为敌。楚宁舟曾经写信向脱脱保举过刘基,谁知脱脱听说是个汉官,而且还得罪过镇南王,而且还是个刺头。脱脱给楚宁舟的回信就是,此人不可用,但是也不好驳了楚宁舟的颜面,知道刘基必然有过人之处,于是答应说可以作为脱脱的谋士,加入到脱脱的谋士团中。纵然如此楚宁舟也是大喜,能拉拢刘基到自己一方,是百利而无一害的。楚宁舟这次见到刘基,就是为了促成此事,楚宁舟深知,当岳父脱脱得知了刘基的才能定然会重用刘基。那喝水不忘打井人,有自己人在京城照应,那楚宁舟以后做事只会更加得心应手,这锦上添花的差事楚宁舟肯定不会放过。因为楚宁舟深知自己是有大才的人物,肯定不会在这汉阳府呆一辈子,逮着个时机,楚宁舟就要拽龙尾巴上天。楚宁舟告辞了刘基,回到了书房,睡去了。
当二更天时候,黑暗中一个柔柔的女声问道:“老爷睡熟了么。”
另一个女声答道:“睡熟了小姐。”
第一个女声吩咐:“你在门外把守,不许任何人进来。如果老爷来了,你就说我又梦游了,晓得了么。”
被吩咐的女声应答:“知道了小姐。”
刘基此时已经静静的进入冥思的状态,每当遇到事情的时候,刘基整夜都不会入睡,而是细细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想清楚,理明白。好做到成竹在胸,不乱方寸。也好为下一步做打算,当他听到楚宁舟替脱脱向他出邀请的时候,刘基真的有些动心。刘基深知,凭借自己的才能,定然会被脱脱委以重任,刘基也知道脱脱在朝廷中的地位然。如果能让脱脱对自己言听计从,就算废了方国珍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但是刘基又有些踌躇,如果为了废方国珍而委曲求全,成为脱脱背后的智囊,那自己当年立下的宏志要付诸东流了。当年刘基曾经记得师父问自己,是选择出世修真还是选择入世红尘。刘基义无反顾的选择了入世红尘,当时刘基说,自己是人中龙凤,自己的志向是造福于民,为民做主,用平生所学施展大才惠泽更多的平民百姓,让他们吃饱穿暖,过上太平的日子。虽然自己没有办法逆天反元,但是他可以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助水深火热中的百姓。刘基记得当时师父称赞自己,不管是出世还是入世,都是炼心,无论何处,都可悟道。深山老林,十洲三岛,洞天福地可悟道。红尘打滚,叱咤风云也可悟道。只有悟了最最符合道的真,得窥大道并非难事。修真有走火入魔的危险,而入世一样有杀伐造孽的可能,一朝不慎,把持不住自己的心,误入歧途,那大道定然会关闭对自己的门。到时,落入阴曹地府转世轮回,又是一届人生,又是一届悟道的过程。刘基到如今依然记得师父的教诲。不过当年师父传授自己的金丹之术,修真要诀,刘基却丝毫没有进展,功力依然是稀松平常。但是当时师父略略给自己点拨的阴阳五行之术,星象八卦之理却领悟非常。每到晴朗的夜空,繁星满天,刘基都会仔细的观看星象的变化,渐渐,刘基悟通了星象的奥妙,并且深深沉醉在其中。每次推算易理都有心得,渐渐刘基得知了天道的一些至理。刘基心道,纵然自己无法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修成不坏之身。但是自己至少拥有了人生一世,草木一春那所得到的充实。刘基正在细细推算今夜星象的变化所预示的一点点蛛丝马迹。忽然,只听门外传来清晰的敲门声,在这静谧的深夜格外响亮。‘当当当,当当当。’并且传来一声低低的柔柔的女声:“先生睡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