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斗牛大会(三)
作者:碧峰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362

牛友兰回家之后就开始绝食,好多人都劝老人进食,但谁劝也不起作用。“斗牛”大会之后第三天,备受折磨、侮辱和摧残的牛友兰在家中愤然弃世而去。老人去世的时候,马林在场,他对马林说:“你们的事业是正义的!”

牛友兰于1947年9月29日含冤去世,终年63岁。1989年夏,**兴县委员会为他平昭雪。

父亲去世的时候,牛荫冠仍然在党校被审查,没让他给父亲送行。老人去世的那一天,恰好是农历的八月十五中秋节。“人逢佳节倍思亲”,牛荫冠当时作何感想不得而知。

《晋绥日报》对这件震动极大的斗争大会居然没有只字片语的报道。

据说听说牛友兰被斗的消息后怒不可遏,批评李井泉:“你们犯了大错误,牛友兰这样的开明绅士是不该斗的。咱们两个,我在河西,你在河东,一河之隔,为什么不联系一下就自行决定了呢?”晋绥军区贺龙也表明了态度——兴县土改中,在蔡家崖的“斗牛大会”上,不应该让牛荫冠斗争他父亲,晋绥分局机关、晋绥军区司令部驻地在这里,生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不应该。

分局书记犯了如此严重的“左”倾错误,按说以后应该慎重使用,不能让他再为祸一方,孰料事实却恰恰相反。建国后,任四川省委第一书记,后来又升任**中央政治局委员、西南局第一书记兼四川省委书记。他在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运动中出尽了风头,在庐山会议及会后的反“右倾”运动中又立新功。三年苦难时期,其他省公共食堂早都散了,四川却又坚持了将近一年;其他省的农民自留地早都恢复了,四川还迟迟没动静;反瞒产私分四川搞得也最厉害,农民谁也别想多吃一口;当时四川已经大量饿死人了,他却在196o年宣布废除四川地方粮票,仍把四川的粮食大量外调。结果,四川省饿死8oo多万人,占了当时全川人口的九分之一。

牛荫冠在那场政治运动中,同他的父亲一样也是一位受害者,罪名不同,身份不同,惩办的手段当然也会不同,“牵头鼻子”不过是斗争牛荫冠的一种方式而已。父子同台斗争,儿子充当凶器,一箭双雕,用心险恶,用心良苦。在民间日常伦理中,**和杵逆是公众最不能容忍的两种败德行为,牛荫冠在这样的设计中,已经被逼到了道德的绝境。

“斗牛”事件纠缠了牛荫冠一生。先,他是亲自处罚父亲的行刑者,这有违日常生活伦理中的基本亲情观念;二,作为一个社会人,这个事件本身所造成的恐怖效应一直围绕在他周围。恐怖的直接后果是信任的危机,人们跟他打交道的时候很难不想起这件事情。

牛荫冠一生的政治沉浮不能不受这一历史事件的影响。

“斗牛”事件生之后,他作为“三查”对象关在边区党校,无论开会还是讨论,既没有人叫他开会,也没有人敢跟他说话,大家很难将这样一位“老干部”和他的所作所为联系起来,简直就是一个怪物。

1949年之后,牛荫冠南下任江西省副主席,老朋友穆欣前去看望他,看到他落落寡欢的样子,周围的人跟他打交道也很谨慎,显然还是那个“斗牛大会”的阴魂不散。牛对他感慨地说:“在这里,只有我了解赵辉,赵辉了解我!”赵辉是牛的妻子。后来,出任商业部副部长。

1987年11月8日,牛荫冠在晋绥党史座谈会上有一个言,他对土改运动前前后后了如指掌,不乏真知灼见,但他对自己父亲和自己家族的遭遇只字不提。在这样一个规模会上,刘少白、牛友兰的事例当然是典型中的典型,只字不提怎么也说不过去。别人可以用胸襟和气度来理解这件事,但明白人谁都知道,这恰恰是他心中最难以抚平的伤痛。

耄耋之年的牛荫冠有一次同家人看电视,是一部关于革命传统教育片子,电视摄像镜头扫过那个叫做蔡家崖的小山村,扫过当年牛家大院的正庭、厢房、花园,孙子们当然知道,这是他们的老家。他们问爷爷:爷爷,这是你的家吗?

这正是他的家。

在这里,他的祖父牛锡瑗喜滋滋地听到他来到这世界上的第一声啼哭,在这里,他受到父亲严厉的管束和教育,他就是从这座院子里一步一步走出去的,又是跋山涉水回到这里,器宇轩昂一呼百应地在这座院子里进进出出,和贺龙、关向应、林枫、续范亭一起办公开会,也是在这里,他牵着他的父亲,一步一夯,挪动过的每一寸地面都记载着深深的耻辱。

但是他只轻轻地回了一句:“这里是**的故居。”

这一腔心思且说与谁?

在去世前的某一天晚上,牛荫冠在睡梦中突然醒过来,惊出一身冷汗。他说:他梦见了父亲。

牛荫冠于1992年5月1o日在北京因病去世,终年8o岁。去世后第三天,按照其生前的级别,《人民日报》报道了他去世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