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暴露在风中的颈背和白，在惨烈的春风中摇摇晃晃。

有杨骏的前鉴，汝南王似乎已经感觉到了生命的急剧流逝。他睁大眼睛，环顾四周，仿佛不得不下死劲拚命抓住时下的每一刻。几绺乱乱的白垂在他的脸上，用它们白色的末梢，拂打着这位王爷脸部消蚀的骨突。

在艳阳的照射下，王爷的脸呆板、憔悴，出一种铅灰色的光泽。但是，在他混浊不清的眼睛里，还残存有微弱的光芒，那是不现实的希冀，是临界死亡的回光返照，根本无法抵拒地狱可怕的、充满预言性的黑色。

公孙宏派人把汝南王和他的世子绑在院庭正当中的画轮车的车轮上，然后，他与歧盛、李肇一起，冲入汝南王的内室，边搜杀漏网的僚属，边检索汝南王与外朝的往来书信和寄放在王府内等待处理的朝廷文书……

李肇事先得到过贾皇后的亲###待，此人手黑，他入得内室后，不停挥刀，亲手杀掉了汝南王司马亮的七个儿子，年纪从四岁到二十岁不等。

这些王子龙孙，无丝毫还手之力，眼睁睁屠刀落下，头落于地。

鲜血，溅满了李肇的两当铠甲。

可幸的是，司马亮最小的儿子司马?酣睡中被几个婢仆窃负逃出，避匿在临海侯裴楷家，始得免遭屠害。

被缚于中庭的司马亮，还并不清楚内室中生的事情，犹自挥泪，与世子司马矩长吁短叹。

午后艳阳高照，春燥风紧，加上失血过多，汝南王嗓子干渴至极。于是，他哀求看守的士兵说：“我对朝廷忠心不2，这肯定是有人陷害我……能否给我一杯水喝？”

站在汝南王身边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兵。面对这个德高望重的宗室王爷，他心生怜悯，就取出牛皮水壶，倒水给司马亮喝。同时，他还让旁边守卫的年青兵士，找到一条布带缚住司马亮右臂上伤口，给他止血。

老兵心中，对汝南王有一种充满了怜悯加上恐惧的感情。他很想放了他，同时又想即刻杀了他，莽莽撞撞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被绑缚在车轮上的、浑身血迹的这个老王爷，大名鼎鼎，既令人敬畏，又令人鄙视，他衣衫上面的绣龙，使得他本人变得更加神秘。

看到汝南王司马亮脸上因为摔倒的时候沾满了泥滓，老兵恭敬地俯下身，用袖子帮他擦拭。

此情此景，正被从内室中走出的歧盛、李肇看个正着。

于是，歧盛对着院中那群士兵高喊道：“皇帝有令，能斩杀逆臣司马亮者，赏布千匹！”

听到这话，院庭里面的一百多个兵士都瞬间兴奋起来。停顿了片刻，他们各个争先，提刀持枪，趋向司马亮父子跑来。

本来拿着水壶刚给司马亮喂完水的老兵，听到李肇的呼喊后，看到身边的兵士们满是油汗的脸越来越近，他自己也贪心顿起。

老兵迅地扔掉手中的水壶，右手慌忙间从腰间抽出刀来，说：“汝南王殿下，您还是借我人头一使，成全我半生富贵吧……”

说着话，老兵紧紧揪住司马亮的髻，仅短暂犹豫了片刻，他便挥刀斩落了这位汝南王的人头。

老兵拎头在手，高举着报功。

鲜血顺着司马亮齐刷刷斩断的脖腔，滴了老兵一身。

闻利动心的兵士们见状，纷纷趋前，一齐下手，对着司马亮的还热乎乎的尸体忙活不停，或割鼻，或劈耳，或截手足。

士兵们呐喊声声，各自高举着血淋淋的尸块报功。

司马亮的世子司马矩，惊骇之余，也同时被杀。

公孙宏刚从汝南王内室中走出，见此惨状，内心有些悯恻。

“汝南王老贼，如今如此下场，再也杀吾辈不得！”歧盛拊掌大笑。虽然体短如侏儒，他笑起来的声音，非常宏亮。

李肇吁出一口长气。“未曾想汝南王这么容易就解决掉，先前杀杨骏，还费了好大的周折……不知道成都王那边，把卫太保怎么样了？”

注1】伊霍之事，商朝的大臣伊尹把残暴的商王太甲流放到桐宫，汉朝大臣霍光废掉刚刚继位就无礼奢侈的昌邑王，转立宣帝。后世一般说的“伊霍之事”或者“伊霍故事”，就是指废立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