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潘岳在几个兵士的护卫下,乘车而来,直到近前才下车。一个小宦者捧诏,站在楚王面前宣读。
在潘岳身后,还站着宦者张弘。
“安仁,不,潘大人,我是受诏行事,朝廷怎能诬我是擅杀?张弘,当初就是你拿来的诏书啊……我乃先帝爱子,一心安定社稷,手下人妄自滥杀,非我本意,万望潘大人替我向朝廷申奏!”
春天的景色,使得楚王司马玮萌生出无限对人生的留恋之情。他从怀中取出青纸诏书,递示潘岳,且语且泣。
潘岳低头,望着跪在地上一脸哀求之色的楚王,禁不住潸然泪下。
司马玮,这位武帝爱子,风华正茂,神情俊爽,望之让人怜惜不已。武帝时期,楚王曾经多次宴请潘岳等人于王府宴饮,诗词唱酬,平易近人。
本来想宽慰几句,想想自己身后站着贾皇后红人张弘,潘岳欲言又止。
岂料,张弘也垂泪,他低声对司马玮说:“楚王殿下,朝廷之意,就是皇后之意,潘大人也无奈,他受命监斩而已,保你不得!在下昨日前去王府传旨,也是身不由己,受命行事,还望楚王殿下谅解……”
见张弘如此说,司马玮收泪。良久,他定了定神,问:“谋逆的罪过,我一人承担就罢了,奈何诛杀这么多无辜的人?……我手下谋士,公孙宏、歧盛,都死了,不知朝廷是否能赦免他们的家人?”
潘岳亲手斟满一杯酒,端到司马玮唇前,无奈地说:“殿下,谋逆的大罪,朝廷向来未加赦免……公孙宏、歧盛二人,皆被廷尉判决为‘诛三族’,朝廷已经宣诏,通过驿递出,估计不久,他们在京城之外的家人都会受到牵连……”
潘岳斟词琢句,用“牵连”二字替代“斩决”。
“楚王一路走好……”张弘流泪与司马玮泣诀。想想昔日这位楚王待自己不薄,宦者良心突,心内大有不忍之意。
跪在那里,楚王司马玮忽然全身哆嗦起来。因为腿部的骨裂,他忽然感到恶心想吐。同时,那尖利的骨茬,扎得他呻吟起来。巨大的痛楚,使他那张俊美的脸有些变形。
他用劲抬起一只手,摸索着满是泥浆和血水的受伤腿部,感觉伤处如同被烧红的木炭灼烫着。他的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忍受着痛苦,抬头仰望人生最后的天空。
不知道为什么,楚王在这样的时刻,并没有过于想念自己的王妃和孩子。鬼使神差般,被贾皇后残忍杀掉的那个宫女倩美绝伦的脸,却清晰浮现在楚王脑海中,让他怀着一种刀绞似的剧痛,想起了她。
记忆,如此清晰地展现出那个无辜的姑娘那张被时间模糊了的、陌生而又纯净的脸。司马玮的心,突然跳得非常厉害,他力图在自己临死的眼前再现那张美丽绝伦的面孔,两只火焰般的黑眼睛,红艳的嘴唇,白皙如玉的脖子上耷垂着的几缕青丝,女儿家略带挑衅的、惊奇的表情……
“楚王殿下,就此别过……”潘岳向司马玮一揖,哀伤地转身离去。
刑场的空地上,有几颗刚刚长出翠嫩树叶的大树,叶子在忧郁地籁籁响着。绿色枝干的轮廓,那样清晰,如同画在湛蓝色的天幕上,阳光斑驳,在树枝和树叶间跳跃、闪烁。
司马玮睁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地仰望着人生最后景色。如此美丽人生,就要完结,他感到一种不可抗拒的恐怖袭上心头。
有一瞬间,他隐隐约约闻到了某种与血腥气味完全不同的馨香,那是一种淡淡的醉人香气,是某种春天的野花香气,那样陌生,那样撩人……
充当刽子手的士兵,大喝一声,举起了手中闪闪亮大刀……
注1】牙门军,牙门军是指西晋驻扎京城之外的中央直属军队,平时驻守京城内外,有事出征。西晋禁卫军,主要由中、外军组成。主要力量是中军,指驻扎于京师地区的中央直属军队。西晋中军分为驻于京师之内的宿卫军及驻于城外拱卫京师的牙门军两部分。西晋的中央宿卫军以六军为主,即领军、护军、左卫、右卫、骁骑、游击六将军所统军队。此外,还有左军、右军、前军、后军四将军所领军队,谓之四军;又有屯骑、步兵、越骑、长水、射声五校尉所领军队,后晋武帝又增置有积弩、积射二将军所领军队,谓之二营。上述诸军中,左右二卫地位最为重要,职掌宫廷宿卫。左右二卫将军,每天要轮流在宫中值宿。中央宿卫军总兵力至少在3万以上,战斗力极强,是西晋军队的精锐。驻在城内的中军为宿卫兵,由左、右二卫负责宫殿宿卫,其他军、营担任宫门和京城宿卫。驻在京城外的中军称牙门军,无宿卫任务。西晋中军力量很强大,在晋初多达36个军,总兵力不下1o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