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太子,作为一个当朝皇后不是生母的太子,作为一个当朝皇帝不能主政的太子,生存,就会变得无比复杂。
不知道为什么,司马?近来很想念自己的生母谢淑妃,很想她很想她。在太子人生的二十二年中,他与母亲相见的机会甚希,甚至连她的面貌似乎都记不清楚。隐隐约约,太子总感觉到母亲在二十年的光阴中总以一种温婉、凄酸的目光凝视他,从前是在太子宫以外的地方,如今,是在地下。
枯坐院庭,他以一种探索的、焦虑的感觉去回忆从前,战战兢兢等待无常的命运。通过回忆,他轮流地想象和咀嚼曾经有过的欢乐和失望。
当一个年青的**因沮丧陷入回忆的时候,由于注意力的战战兢兢,很难对过去有一个清晰形象。特别是回忆生母的过程,那是一种由各种感官同时进行的、不能通过视力来来辨识的活动。曾经一个活生生的人,母亲,她存在的时候,以千种笑容、话语、味道、运动来呈现生存的姿态,她和自己血肉相联,但从来没有机会如同一般母子那样接触过。只有在最模糊的梦中,太子回忆到了他两岁时残存在脑海中母亲的面貌,看到了她向他舒展笑颜之时那神奇的瞬间??笑脸,精确至极地镌刻在他记忆中。
回思那张亲爱的面孔,太子忽然悲恸,这个自幼就缺乏真正关爱的人禁不住潸然泪下。
由于痛苦,太子的想象力变得极度兴奋。他总是在猜测,自己日后生存的障碍到底在哪里。其实,很简单,障碍,只有贾皇后一个人。不过,他也深知,自己曾经的身份,很难使她回心转意。
无论如何,自己现在的身份,已经是废掉的太子。如果能在许昌宫安然渡过余生,也许就是一个不错的结局了。
于司马?而言,如今的任何安慰,往往只能使痛苦换一个地方,让他焦虑的灵魂得到暂时喘息,并无真正的圆满结局可言。
有时,饭过饮过,伫立庭院,遥望积雪,在一段时间内,太子竟然产生了某种已经安全的幻觉。
棋局的另一方,就一定要杀掉太子!
这种勃勃杀心,出于贾南风的固执?出于她与生俱来的狡诈和心计?出于不可遏制的愚蠢?出于控制天下的**?都是,也都不是关键所在。
这位皇后的阴残,来源于事情开始就无法终止的焦虑,来源于她身边贾谧、贾午等人对她所施加的影响,而最关键的,来源于她所能感到的恐惧!
这种恐惧,甚至剥夺了她废掉太子司马?之后的乐趣――――据赵王司马伦手下孙秀的报告,殿中禁卫军将领中,有不少人心恋太子,他们要废掉皇后,迎归太子,拥立他为帝。
废太子,毕竟是真太子。如坐针毡般的忧虑,暂时淹没了她一切生活的乐趣。于是,贾南风竭尽全力,要清除太子这个障碍。
当太子坐在许昌宫别坊庭院中,沉浸在往昔回忆和如何努力争取生存的时候,贾南风派出的煞星张弘,已经到达了许昌……
“这是皇后赐你的巴豆杏子丸,太子殿下,请服用吧……”张弘望着眼前这个酷似武帝年青时代画像的美男子,心中涌起一阵怜悯。
为了便于行事,张弘把太子请到许昌宫内一间废弃的药局内。
“巴豆杏子丸?此物何用?”太子此前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疑窦大起,问。
“是毒药,送太子归天!”张弘加重了语气。
站在张弘身后的,是宫内四个身强力壮的宦者。这些人,原本的身份是宫内执行处死犯事宫女、宦者的内廷刽子手。面对太子,四个人凶狠暴戾的脸上都不敢露相,他们均低垂着头,弓腰叉手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