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零年十月十日的黎明,在宝格店通往华都市客运站的一条土路上行走着两个人。四周的空旷把一前一后的身影映衬得格外寂寥。除了身后淡淡渐起的黎明,散出润泽的透明美之外,剩下的所有犹如凄凉的沙丘映入‘人’无边无际的心海。
走在前面的汉子叫乔山。头上压着一顶狗皮帽子,阴暗的光线费力地掠在他粗糙的脸上,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大出七、八岁左右。他的眼睛一直望着脚下。
乔山住在离华都市五百里外的白阳镇九道村。今天就是带着亲新媳妇顺子回家成亲的日子
当一个人不愿面视前方的时候,不仅仅是在思索,往往也代表着这个人内心的自卑。可是从他抿紧的双唇中,不难看出他的身体里依然潜藏着一股劲。
那是一股让人的灵魂:“可以走向天堂,也可以走向地狱。而且又不容易被自己觉的藏在心灵深处的力量。”
他用手抹了一把脸上挂的霜,眼睛在打着黑色补丁的黄色棉袄袖上,停顿了一下;又扫了一眼,脚上那双掌了补丁的棉鞋。随后就狠狠地咳了几声,仿佛要将昨天、今天所有的窘境都适放出去
也许,乔山若真心的去看一眼身后的女人。大概就不会萌生失衡的心态。
跟随在他身后的女人叫顺子,今年二十二岁。没结过婚,怀中抱着的是自己没出满月的女儿‘沙沙。’
在一九八零年这个时代,一个未婚的姑娘私自生下了一个孩子,那就是这个家庭的耻辱。
顺子在怀孕七个月时候,肚子大得再也掩饰不住了,她的母亲才现,这个使全家人惊恐而警惕事情。
顺子的母亲吓坏了,怀孕七个月了,无论用什么方法拿掉孩子,都有会有生命危险。她只能让女儿生下这个孩子。
一个多月以来,顺子的母亲踏破了村里刘媒婆的家门。
在十月十日的上午,顺子的女儿刚刚出生不到三个小时,她的母亲又一次来到了刘媒婆家。
她们坐在火炕上窃窃私语地交谈起来:“大姐,我求你了,你就帮妹子这一回吧。”顺子的母亲声音有些抖“我那死丫头生了!”
“丫头,小子。”刘媒婆迫不及待地问。
“是个女孩。”
“那还能好办点。”刘媒婆说。
顺子的母亲忙说;“只要那个男人能干活,肯要我家顺子和她那孩子、就知足了。”她一下握住了刘媒婆的手。
“大姐,妹子知道你人多路子广,你是看着顺子长大的,顺子就是一时糊涂做错了事。”说着拿出了十元钱塞给了刘媒婆。
“这就见外了不是,你家困难,这钱留着给顺子和你家坐月子的大儿媳妇买买补品。”刘媒婆边说边把钱装进了自己的衣兜。
“今天才生的娃,坐下病根一辈子的事啊!”刘媒婆说。
顺子母亲的眼圈红了。
“不行,哎,再托孩子大了,嚼舌头的人多了,更没法活了,趁现在没人知道,找个主嫁了省心。”顺子的母亲深深的叹了口气。
“那行,以后有啥事你可别埋怨我,我实话说了吧,人到是有么一个,是个沟里的,三十二了,下边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子,妹子去年嫁的人,爹妈都过世了,人能干,条件不好。你说行,我明天就捎信”
刘媒婆的话没说完,顺子的母亲抢话说:“行、行、就这么定了,越快越好。只要那男的来把顺子和那孩子带走就行了。”她满脸的悲伤。
她悄悄的推开了门,声音依然压得很低:
“大姐,那我先回去了照看顺子和她嫂子了,让大姐费心了。”说完她说朝家走去。
她从刘媒婆家回来后,把对象的事,告诉了顺子。
顺子若无其事地听母亲说着的一大堆天天念上十几遍的话:
“你呀,有人要就不错了……”
她已麻木的记不清那些话了。顺子的眼睛只停留在她女儿的小脸蛋上。
“行,只要他对我的孩子好就行。”说完她的睛睛流出了两行泪水。
顺子就这样在十月十日凄黑的凌晨抱着她的沙沙,嫁给了走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乔山。’乔山住在离华都市五百里外的白阳镇九道村。今天就是带着亲新媳妇顺子回家成亲的日子。
假如顺子轻声的对乔山说:“你饿了吧!”。
也许,他和她以后的人生就会不一样。
也许是,当生活的无奈迫使一段婚姻的结合,哪怕他们的内心是善良的,但是最初的悲痛与怨恨,会像深烫的烙痕一样,贮进现有的生活,从而遮住他们看到幸福的眼神。
顺子用瘦弱的身体,拼命地裹紧自己的沙沙。拖着踉跄的步子随在新婚丈夫的身后。
也许是她脆弱的灵魂,感觉自己没有资格再去请求别人为她分担任何的事情。
此时,她深陷的眼睛已传不出她对生活的任何表情,惨黄的脸上泪水已经结成了冰。但流露不出一丝的怨恨,只有茫然。
如若用另一种角度去审视顺子,会现在她的心灵深处还存有着一丝的欣慰,大概就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那就是从她紧紧的尾随在丈夫身后零碎而拖沓的脚步证明了这一点。
十月十日这天早晨的六点钟,那种让人难以喘息的冷,弥漫在华都市的每一个角落。此时,乔山他们已来到了华丽街的水泥路面。
可是在六点钟之前,东方的曙光卷走夜的布帆的时候,似被冬夜凝固了的华都市,除了风在吼沉静得让人恐惧。
“哇”,一个婴儿的啼哭声淹没了轮翻刮过的冬风,打破了所有的寂静。
是的,世界上没有任何一样东西能与生命力抗争。
声音是从华都市主街,华丽街的石河桥下面传入空中,桥下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包裹着粉红色的棉被,独自躺在寒气逼人的雪地上。刺骨的寒风已经掀开了蒙在婴儿头上的被子。
婴儿第一次睁开了?望人生的双眼,她看见的不是妈妈的笑容,呈现在眼中的是灰蒙蒙的天空,嘴里含的不是妈妈的乳汁,而是一股股无情的寒气。
“哇”“哇”
婴儿向这个世界出了求救的呼喊。
这是人求生的本能,是与生据来的天性
一天的生活敲醒了人们的睡眼。街道上渐渐响起了人与人简短的问候语和悄杂的脚步声。
此时,那个婴儿不知从几点钟披着天与地独自躺在了石河桥下挨到了六点钟。然而一个又一个忙碌的身影从石河桥上穿过,没有人去理会身外的事物。
婴儿只有用自己才能听得清的哭泣声与死神对抗。
即使惊恐早已驻进她的心脏;悲凉早已洒遍了她微弱的灵魂。她只有等下去
“乔山,我抱不动了。”顺子从嗓子眼里说。
也许,是伟大的母爱让她拖着疲惫的身体,支撑着走过了十里路。
乔山回头看了一眼没有动。
一个过路人说:“你这人可真是你老婆那么瘦弱,孩子的被又抱的那么厚,多沉呢?怎么当爹的!”
乔山一听爹这个字,心中突然昌出一股怨气:“给我,瞧你那黄爪样”。乔山一把从妻子的怀中拽过孩子。
“轻点,孩子才十天啊!”女人冲着乔山喊道。
她的声音吸引了行人的目光。
一些突如其来的陌生眼光落一个情绪低落的人身上,会导致这个人神精绪乱。
乔山的眼睛,时不时的瞟一眼过往的行人。
对着新婚的妻子怒吼着说:“熊样,我肯要你就不错了,跟我喊,咋的、顺子。”
乔山的声音似乎要吞掉半条街。
顺子没有多说一个字。
也许是害怕,也许还有更多的只有她自己才清楚的原因。
但她万万没想到新婚的第一天是这样度过的。
乔山抱着‘沙沙’几分钟把顺子甩在了后面。
乔山站在石河桥的桥头等顺子。
太多的不幸砸在了这个女人的头上,看上去像风一吹就要倒的婆婆。乔山撇了一眼喘着粗气的顺子说:“我的天,咋像个鬼一样。”说完甩身就走。
顺子依然无语扶着桥梁向下望,那眼神中充满了绝望。
“啊”
一声尖叫。
所有的一切,因此而默默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