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要召见我的“大堂”,只是一个级大的营帐。我缓缓的自两排手执刀枪的卫兵之中走过去,尽量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要表露出哪怕一丝懦怯。
克难的大堂中足有二十余人,分两边各成一排坐着,看到我进来,纷纷玩味研究的打量我。好现象,他们眼里的好奇与玩味多过敌意。大堂的正中,摆着一个虎案,虎案之后坐着我此行要见的正主儿,蔚沐风大帅。
我瞥了他一眼,马上把注意力转移到位于他虎案右手边坐着的女性身上去。
原来军营之中,我并非惟一的女性。
姬艳人若其名,是一个非常冷艳的女人。
长长的黑没有束起,素白的脸,如同点漆般的黑眸,珊瑚般鲜艳的红唇。她一袭白色的宽袍,缄默的坐在那里,偏偏让人觉得她神秘美艳无比。
当然只会是她!巫祝姬艳!我第一时间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她亦看着我,特点是看我半贴身的衣服,眼睛里是明显的不屑。看来这个地方观念是比较封建,其实我这一身装束一点也没有卖弄性感之嫌。
她象是一个很高傲的女人。同时很固执,不太愿意变通。
来之前已经向贺剑青打听了一下她的大概情况,再结合我对她的观感分析,我已经对她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我不再看她,转而直视我的审判者。
他还未卸甲,坐在大堂的正中位置,虎案之后,目光炯炯的看着我,先上下扫视了我的奇装异服一番,然后直视着我的眼睛。在一身戎装的衬托下,英俊得要命。
我坦然的望着他,并不回避他的视线。躲闪的眼光只能证明自己心头有鬼。
这个外表英武俊朗的男子,眼神澄澈却又黝深。与我对他的第一印象相印证,他是一个冷静的人,看似比较正直,看来我会有机会。
与他对视片刻,他的唇边,忽然露出一丝春风般的笑意。
“小姐此来辛苦了。未能让小姐好好休息,就邀小姐来此,小姐原谅则个。”他一扬眉,“来人,看座。”
马上有人在他虎案的左侧摆上一把椅子。
坐在他右方的巫祝姬艳不满的扬起眉:“蔚帅……”
“小姐的眼神干净澄明,与我对视毫不闪缩,巫祝大人,本帅不相信她真如你所说般是祸水。”蔚沐风淡淡的说明。
我怔了一怔,才缓缓的坐进椅子里去。
我以为,这次的审判,不过他在众人面前走走形式而已,他肯定不会为我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人得罪在军方有崇高地位的巫祝。可是没有想到,才一见面,他就已经旗帜鲜明的站在我的一方,替我分辩剖析。
眼眶突然有点热热的。
他柔声问我:“还未请教小姐芳名?”
我缓缓的扫了一眼大堂。许多人都望着我,眼睛里大多带着点友善意味。不知道这友善是基于相信他们主帅的判断而来的呢,还是就本身我压断了华阳军帅旗一事而来的。
我轻轻的说:“我叫杜琉璃。”
“好名字!”蔚沐风击节赞道,“玲珑剔透,钟灵秀气。”
我笑了。其实琉璃只是一个很寻常的名字。不过他这样盛赞,自然是为了做出一个姿态。果然,下边列席的人望向我的眼神更友善了。
姬艳冷冷的道:“琉璃一物,似玉而非玉。正若这名字的主人,似红颜而实祸水,蔚帅明鉴。”
我没有作声。这种没有实质性的指控无需回应。我只是抬眸凝望了她片刻,然后唇边缓缓浮现一缕笑意。
果然蔚沐风道:“琉璃小姐今次是我们逆转战局的关健人物,有大功于我军。巫祝大人,你既再三说琉璃小姐是祸水,如此便请你当众说明你所持的原因。”
姬艳扫了我一眼:“她出现之时,天象大变,晴空密云,风沙骤起,为大凶之兆,应至邪之人出世。此种异象,十年前大泽亦曾出现过,蔚帅该知道那时的后果。”
蔚沐风一挑眉,道:“是么?我倒是以为,琉璃小姐出现之时的天象大变,乃是天帝有感于华阳乱军肆虐,作雷霆之怒,故应于天象,故此华阳军才一溃千里。以此入琉璃小姐之罪,似嫌太过牵强附会。”
下面有嗡嗡的应和声。
姬艳冷冷的说:“她出现之际,我手中的巫杖无故断折……”
有几声清晰的抽气声响起,看来这个巫杖断折是很严重的一件事情。
“巫祝大人战中一直以巫杖为法器为我军祈福,天人交感之际适逢天帝之怒,不敌天帝之威而折,也是情理中事。”蔚沐风剖析道。
姬艳冷冷的道:“巫杖断折之后,我立即以龟甲占卜,得大凶兆。而我军明明获胜,凶兆应在何处?”
帐下有一个军官忍不住道:“这凶兆没有指明琉璃小姐就是祸水吧?”
姬艳眼神冰冷:“卦上确是没有明示这凶兆之源,可是只要用点脑子,难道不会分析么?是谁来历不明?是谁行迹诡异?再把她出现的时间地点方式联系起来一想,这凶兆指的何人,已经呼之欲出了。”
下方有窃窃的议论声。
蔚沐风一手虚按一下,下方的议论声嘎然而止。
“巫祝大人,如果你仅有这些理由的话,本帅可以明白的告诉你,这些均是捕风捉影的猜想,并不能构成你对琉璃小姐指控的有力证据。”
姬艳望向蔚沐风,眼睛里有隐约的怨忿:“你不信我的卦?你怀疑我的能力?”
“卦象的事虚缈又含糊,本帅并非怀疑巫祝大人的卦象,而是想,这个大凶之兆,也许应着的是别的事情。况且巫祝大人在祈福时已耗用太多心力,巫杖断折想必对巫祝大人的心力也造成了一定冲击,在这样的情形下勉强起卦,颇易导致卦象不清。”
“是啊。”
“琉璃小姐明明是帮了咱们……”
下面的窃窃私语声又响了起来。
姬艳霍的立起:“那她为什么打扮得这么奇怪?为什么突然出现在空中?你看她的样子,你看她的眼睛,难道不是妖邪么?蔚沐……蔚帅,你一向冷静自持,却一看到她便昏了头了,这就是她是妖女的最好证明!”
蔚沐风的眼神回复冰雪般冷静。“巫祝大人,你失态了。关于琉璃小姐的来历,相信她会给我们一个很好的说明,可是你的指控,确乎不能成立。她不可能是什么大凶之兆,她一出现便帮我们大军扭转战局,这是实实在在的功劳,而非虚缈的卦象,我自需对她待以上宾之礼。”
姬艳脸上闪过愤怒的神色,瞬即又回复冰冷。
“你还是不信我的话,是吧?”她缓缓的探手入怀,“事到如今,我也只得明说了,我也并不愿意平白冤枉好人,所以在卜出大凶之兆后,我立即潜往这妖女置身的帐外,暗以照影珠探查这妖女的底细。”
“照影珠?”许多个声音惊讶的喊。其中居然包括蔚沐风在内。
“不错,照影珠。”姬艳的手轻轻托起,打开。一颗拇指大小的透明珠子在她掌心,上面流淌着虹彩一样的颜色。
“巫后竟把照影珠传给你了?”蔚沐风惊讶不置的道。
“是的。”姬艳脸上露出一个凄楚的笑容,“我一直不想告诉你……怀璧其罪吧,巫后也让我不要轻易使用这珠子,以免引致旁人觊觎夺取。”
蔚沐风沉声道:“此间事了,我立刻使人送你回巫宫。这里的人当会严守口风,不会泄露你身怀照影珠的事。不过时间长了此事难保不被外泄。你……你既身怀照影珠,便是巫后传人,实不该随军轻涉险地。虽然照影珠事关重大,你也该告诉我一声的。”
姬艳恼道:“我就是不想告诉你。若是你一开始信我说的话,我也不会被迫要说出身怀照影珠的事……”
蔚沐风截断她:“好,你说,照影珠照出了些什么影象?”
姬艳脸色一凛:“什么也没有。我照不出她过往哪怕一丝影象,她竟是一个完全没有过去的人。”
蔚沐风望了我一眼,眼神有点奇怪,嘴里却说:“那也不能证明她就是你说的……祸水。”
“可是照影珠非但没有照出她丝毫影响,还转为漆黑一片,这是极端大凶之兆!”姬艳沉声道。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惊惧,疑虑,戒备。
“那也只是一面之辞。”有人在帐下大声说,“照影珠照出来是什么情形,只有巫祝大人瞧见了。我可不相信仙子是什么祸水,刚才我去请她时,她还在为咱们死伤的将士流泪……她是仙子!一定是!”是站在帐门外的贺剑青。我心里一暖。
姬艳气得浑身抖:“要证据么?三十天之后,我自可以照给你看!可是若她真是祸水,那是一时半刻也留不得的,若再等上三十天再以照影珠验证她的好坏,这期间出了什么事,由你来负责么?”
听她的语意,那神奇贵重的珠子,可以照出人前事的珠子,使用上有时间次数的限制。
蔚沐风转头看我,柔声说:“琉璃小姐,遭人疑忌而不剖析,绝非智者所为。我虽信得过小姐,可是我军上下数万人,当有不少不明事理之徒,为释众人所疑,小姐可否详告你的来历?”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的身上。我暗暗的深吸了一口气。
脸色转为哀伤,我没有看蔚沐风,没有看姬艳,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喃喃的说:“天帝啊,这就是你说的,要给琉璃的惩罚和历练吗?”
“天帝?”一大片抽气声。
我抬起头来,望向蔚沐风,脸色一派平静:“我来自天宫。被贬尘世历劫。”
哼,既然砸断个帅旗都可以让敌军大乱以至大败,这里的人想必迷信得很!这个计划虽是我被贺剑青一口一个“仙子”启出来的,但我细想了一番,却也有六七分把握他们会入信。原因无他,我神兵天降般的出现方式实在太离奇了,想破他们的脑袋,也想不出我会是从另一个时空掉过来的吧?所以,只能接受我这看似最合理的解释。
我对我的容貌还是很有信心的。如果这边的审美观没有与我那个时代差太远的话……以我的形象扮仙子也不是太难让人入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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