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长宁宫。
紫苏提议我由偏门直接回楚天阁。按她有保留的说法,我现在的形象不太适合陡然出现在伺候的宫女太监面前,会让人产生不适当联想,对“公主的清誉”有损。
废话,被杀手迫得满地乱滚,怎么还可能保持衣履的清洁与髻整齐啊。我在紫苏的带领下,蹑手蹑脚,专抄小路,潜回了楚天阁沐浴更衣。
梳洗完毕后听紫苏前来禀报,我晃出去的这半日,长宁宫竟又来了好几拨访客。刻下便有几位一品夫人坐在轩厅之中等候我。
我说:“还是说我出门未归。”折腾了一下午,着实有点倦了,斜倚在贵妃塌上闭目养神。
宫女们都让我遣了出去。一个人躺着,脑子倒没得闲,在反复思量,今天这个杀手来得好不蹊跷。
他是知道我的身份特来行刺吗?可是怎么会一早就躲在水里?明明连我都不知道自己会行到真味楼去。
要说是对方认错人也不象。房间里两个人,笔直的对我冲过来,分明知道我是谁。
是哪路人马这么想置我于死地?
我设想了无数个可能,不过全是凭空推想,都找不到支持的依据。
如果师洛在此刻出现,带我呼的一下穿越时空回现代去,倒又省事了。可是这样的好事往往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就算师洛知道了我的下落,宫门深锁他能进得来吗?
但是天天找个理由出宫去,也不见得可以撞见他……就算他天天痴心的守着宫门口,可是守着宫门口的人马不见得只有他一方……
没准在撞见他以前,我已被杀手的一方取走了小命……
心里倒越慌神了。若是知道敌人是哪方人马倒也好有所防范,可现在我对那暗中窥伺的那股势力一无所知。
摸一摸袖子里的小盒子。
据说,这个盒子里面是一只叫青昃的虫子,放飞它,岳引就会循迹找到我。
居然,感觉到危险时,我最先考虑求助的人是岳引。
这轻佻的家伙啥时候这么让我有信心了?
拿着盒子,很矛盾。
要不要放飞它呢?
宫禁森严,岳引要来找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吧?
可是我不敢向别的人求助。
我不太明白天都的局势。也不明白看似对我亲切友善的人,到底属于哪一个阵营。
若是求助找错了对象,只怕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蔚沐风……还有巫后……
就算我信得过他们,可是他们身后各有家族势力。贸然的跟他们说,没准会令他们为难呢。
到底要不要放飞青昃呢?
犹豫了再犹豫。
“琉璃妹妹?”突如其来的声音。我吓得手一抖,盒子一下子掉落下去。
眼前一花,仿佛有青影一闪。
“青昃?”吓到我的那个声音无限诧异的道。
我扑过去捡起盒子。
半开着,里面空无一物。“我的虫子!”我懊恼得不行。
“青昃飞行时疾似闪电,只怕是找不回来了。”那个声音表示遗憾。我回过头去看:“大皇兄,你为什么不通报一声就进来,吓我一大跳。”
他有点不好意思,脸色微红:“轩厅那边薛夫人她们坐着我不便进去,又想着反正无事,就直接到楚天阁来坐着等等妹妹,所以也没跟紫苏说,就一个人进来了,谁知道你竟躲在这里。”
啊,被他反将一军。
他问:“你怎么会有青昃?这虫子可稀罕得很哪。”
我马上转话题:“大皇兄找我有事?”
他神情有一点古怪,具体有什么不对劲,我却又说不上来。“没有,就是来看看你。”他说。
“哦……”我正襟危坐,考虑要不要叫宫女进来。不知道我这样跟他孤男寡女对坐,是不是不符合礼节。
楚擎宇却说:“闷在宫里多没意思。妹妹要不要出去走走?”
楚擎宇其实是一个满合适的游伴。兼且真能给我一种兄长般的亲切感。
“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我立刻开心的问。
为了不被我的访客揪到,我与他从楚天阁后的偏门溜了出去,似作贼般蹑手蹑足而行。这样的情形,仿佛我小时候与师洛偷偷溜出大宅到外头玩的情形。
想到这里,心里忽然柔软的牵动了一下。
他带我走小路,东一绕西一转,来到了一个所在,林木森森,清幽怡人。我讶异:“宫里还有这么清净的地方?”
他看着面前郁郁的树林,仿佛有片刻的惘然,才说:“啊,怎么又走到了这里来了?来,我们向那边走。”
我在石凳上坐下:“这里倒很清幽,不妨坐一会儿。大皇兄,这是什么地方啊?”
他在我身边,沉默了一会,才说:“冷杉林。再过去,便是冷宫了。”
“冷宫……”这两个字,仿佛有一种冷冰冰的魔力。
我怪同情的望了一眼那林端树梢后露出的一角房檐。那里的房子不是金黄的琉璃瓦,而是青瓦黑檐,在阳光照射下,不知是否心理作用,显出几分惨淡来。
楚擎宇说:“我们走吧。”声音里有点隐约的烦燥。
我抬头望他,他却在望着冷宫的方向,眼睛里,有种阴郁的火焰一闪。他仿佛有点在出神,脸上有种恍恍惚惚,似悲还喜的表情。
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情?
理论上我知道,冷宫这样的不祥之地,一般人都不愿意轻易涉足甚至停在附近的。
于是我放弃了想坐下休息一下的念头,站起身:“那我们走吧?大皇兄,你究竟要带我去哪里?”
楚擎宇带路,“风荷馆。这条小路过去是近路。馆里养了许多异种金鱼,包你爱看。”
我侧脸偷瞥他。还好,这下他又脸色如常,唇边甚至还带着一丝微笑。
他敏感的问我:“我脸上可是有什么东西?”
我尴尬,干笑说:“啊,大皇兄,我偷偷看你你都能现?”
他笑了:“练过武功的人,对别人掩掩藏藏的注视反而加倍警觉呢。”
我吐吐舌头:“那我做点什么小动作,岂非无所遁形?”
他问:“你很想把自己藏起来吗?”
我转转眼珠子:“被人看透的感觉并不好吧?”
他深思的看我:“我就看不透你……”
我干笑:“不是吧……我可是很容易看透的。”
“才怪。”他反驳我,“先我就不明白,我们劫持你的事,你为什么要替我们瞒下来?而且,也没有拿那件事来要胁我们什么……”
我看看他。这可怜的家伙,在尔虞我诈的深宫里呆太久了,所以居然不能相信这世上还有象本姑娘我这样风光霁月宽宏大量的人物!
“本姑娘仙子一般的人物,心胸自不能如凡人一般的狭隘。”我很神气的说。
他上下打量我。我挺挺胸,把自己塑造得自信非凡的样子。
结果他点头说:“是啊,你原是与其它人都不一样。”一点讽刺的意思都听不到,反而象非常诚恳的样子。
弄得我反而汗颜。
干笑两声,向他看去。他脸突然浮上一层赭色,微微的把头别了开去。
我清清嗓子,干咳一声:“这话说得很对。每一个人都是与众不同的,当然每个人都跟其它人不一样。”
楚擎宇的神色一转眼已经回复正常。他清清嗓子,一只手往前略抬了抬:“金鱼馆到了,来,先看这只墨龙,是不是很美丽?”
风荷馆里的宫女太监看到我们来了,赶着上来伺候。楚擎宇吩咐:“捡几样精巧点心摆上,沏一壶好茶在摆在那边亭中,便都给我退下去,不必都在跟着伺候着。”
转过头他又对我笑:“由得他们在这里献殷勤,只怕把鱼儿都吓得不敢游上来了。”
奇怪,他为什么要巴巴儿的对我解释这么一句?
还有,为啥要摒退众人?
难道,今天他来找我,不是一般的探视,而是……另有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