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与管家下令的同时,清越的箫声响起。
我心里一荡,先来的惊惧担忧退去,脑中不自禁的涌出迷惘之意。
耳边似是有人大喝:“堵住耳朵!”又伴随着几声惨呼。
我用力一咬舌尖,让自己神智清醒一些,才抬眼往战场看去。这一转眼功夫,已有三个人躺在山崖各处,一动不动,显见没了气息。一人正与岳引死命缠斗,另外有一个人的身影远远的逃了开去。
山崖对面倒有一个人,在用刀子在斩那条长索。也许长索十分坚韧,他连斩两刀,也还未能斩断,反而弄得绳子荡来荡去,我在半空身子跟着晃晃悠悠,惊险得要命。
纵然如此,我还是紧闭着嘴,忍着不要惊呼出声。
惊险万状中,我看到原来跟岳引缠斗那人身子突然软软的栽往地面。岳引更不打话,反身便向我的方向疾冲而来,一转眼掠上了石梁,同时手里不知出什么暗器,对面那斩索之人应声倒地。
岳引好厉害!我狂喜,不敢喝彩令他分心,嘴却已经大大的咧起。
石梁之下,却突然如鬼魅般,翻出一个黑影,银光一闪,不知用什么武器向岳引偷袭。
岳引凌空跃起,一只脚往后反踢。
他的动作快到极点,以毫厘之差,险险的从那人的武器旁边擦开,再精准的一脚命中那人的胸口。那人惨呼一声,身子软软的向深谷之中急跌。
那深谷应是极深,隔了好一阵子,我才听到隐约闷闷的一声响,想是那人堕到了谷底。
这时分,岳引已奔到石梁正中,就在我脚下正前方一点的位置。
眼见他脚一点,便可以高高跃起,救我脱险。正在这时,异变又起!
先是响起了管家的长笑声。
跟着,一种奇怪的声音响起。那种声音,非常奇怪,象是一千只老鼠在啃木头似的声音,跟管家的长笑声混在一起,奇怪得很。
岳引脸色一变,反身向后疾奔。
巨大的石块在他的脚下一块一块的向谷底掉下去,出震耳欲聋的声音。我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奇景:那条长长的石梁,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象被轻轻推了一把的积木般,全线崩塌,连一点尸骸也不剩!
所幸岳引没事!
他已退回了山崖那侧,正在满崖飞掠,也许在搜索管家的下落。可是管家早不知道躲到了哪里。
这时候,想来是石梁的坍塌引致的连锁反应,吊着我的长索的那一头,即是被砍了两刀的那头,颤动了一下,然后,缓缓的……象慢动作般,那断口处的绳子喀嚓喀嚓作响,然后,乍然断作两截!
我尖叫,长索由水平飞快变成垂直。吊在长索上的滑轮带着我的身子顺着绳索向下直滑,惊心动魄。
然后突然,绳子仿佛受到什么东西一击,滑轮一下子固定在绳子上,不再向下滑。我惊魂未定的抱着长索,抬起头向上看去。
我还能看到上面的隐约的火光,这说明,我掉落得并不太深。目测看去,离山崖上方大约有两三米高的距离。也许,我可以设法解开身上的绳子,攀着长索爬上去?
还没付诸行动,旁边两丈开外,突然亮光一闪,一只火把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原来这山壁上,竟有一个黑黝黝的小洞,此刻钻出一个黑衣人,扑过来一把攥住长索的尾端。
“头儿,烧绳子吗?”他抬头,向上长声叫道。
我听到岳引极愤怒的叱喝声。
然后,一个白衣的身影疾如流星的从迷雾中急掠下来,一只手拉着长索,正是岳引。
那黑衣人烧绳之说却是为了诱敌,看到岳引掠下,他一反手抛出火把,却从腰间掏出个喷筒来,对着岳引便射。
那里头不知是装的什么易燃物品,一经射出,便呼的燃成一道火柱,足有一米多长,直直的向着岳引烧去。
岳引长笑一声,一只脚在山壁上一点,陡然间放开长索,头上脚上的疾扑过来,灵巧的绕过那火柱,手一挥,我还没看清楚他的动作,那黑衣人已经断线风筝般掉往谷底而去。
他掉往谷底的过程中,手里还紧紧的握着那邪异的喷筒,那喷筒一路对着山壁喷着火,不少枯枝枯藤被这喷筒引燃,顿时在我身边的山壁往下烧成一条火线,仿佛来自地狱的妖火,在我身侧妖娆的舞动着火舌。
借着火光,我的眼睛紧紧的追踪着岳引的踪迹。他除掉这个人以后,转手便自袖中射出一条银索,灵蛇般钉入山崖之中,稳住了他下落的势子。他手中已未执箫,却多了把银色的小刀在手里。
他脚在山壁上再一点,向我荡过来,袖中那银索借势缩回,又再向另一处落点射去。
在掠近我身边时,他挥手,只一刀,便划断了吊我在滑轮上的那段绳子。我身子一轻,还没向下堕去,已被他抱在手里。
我――安全了!
意外,在最不可能的情形下生了!
岳引刚抱住我,便象触了电般,手一振,又霍的把我往旁边一块略为突出的山石上抛去。
连他原本行云流水般的动作都变了形,原本要射向山崖的银索不知何故却射偏了少许,在石壁旁边浅浅的一钉便向下垂去,根本吃不住力。
看着他的身子往谷底急堕,我大急。他可是中了什么暗算?
腰上一痛,似乎有一股力道在拉扯着我。哦,是了,是管家之前替我系在腰上那根细细透明的线。
也不管这线能不能承载两个人体重,我用力一蹬足下的山石,摆出跳水般头下脚上的姿势,身子加的向谷底直坠了下去。
全靠刚才那人引燃了一壁枯枝,我得以看见下方不远处,一个白衣的身影。
我大叫:“岳引,抓住我!”
他奇迹般的在空中一个翻身,向我伸过手来。
够不着!他一反手,袖中的银索又如灵蛇般射向我,若有灵性般绕着我手臂一转,我的身子立刻向下一沉!
成功了!
一股大力牵引下,我与他都往谷底急沉!
这处山谷竟是下大上小。之前我们堕下,还能挨近山壁,现在却只觉得四周都是虚空,周围并没有一片可以供我们借一下力的地方。
这个时候,山崖上的人却已在一寸一寸,把我们往山崖上拉起。
我仍是维持着头下脚上的姿势,被银索绕着的右手被勒得生痛,血仿佛全都涌到了脑子里。
可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岳引!
他是拉着银索,可是身子一动不动,仿佛已经筋疲力尽。
“岳引,你没事吧?”我急着问岳引,声音里已带上了点哭音。
他抬起头来,吸一口气,突然象猴子般的翻了个跟头,身子向上急升,一只手跟我的手掌握在一起。
“勒痛手了没有?”他小声的问我,把绕着我胳膊的银索收起。
“还好。”其实痛得要命,可是他只有比我更辛苦。“你这样拉着我,吃不吃力?那只手也拉住我啊,这样比较保险。”
岳引对我笑了笑。他的额角满是汗水。“那只手上染了赤蝎粉,哪敢直接来拉你的手?”
“赤蝎粉?”我惊问,“有毒么?”
“就只是让手一麻,条件反射的想松手。”岳引仰着头对我一笑:“好贼子,不愧是山外青山的老大,真好心思。”
“他染在我衣服上的?”我急问,“岳引你现在这样,吃不吃力?”一定很吃力!他握着我的那只手,都已绽出青筋。
他拿他漂亮的凤眼瞪我一眼:“这当儿别说这些婆婆妈妈的话,快哭啊,说我死了。让那家伙以为我已经掉入谷里。我一会上去给那厮一下好看的。”
我望向他。他对我调皮的笑笑,挤挤眼睛。“这家伙,竟敢用赤蝎粉暗算我,不给他个永生难忘的教训,我不叫岳引!”
我就哭:“岳引,你不要死啊……不要吓琉璃……我不要你有事!”
倒吊着哭,其实很需要技巧。我一边假哭,汗水就一边一滴一滴滴下去,正好滴在岳引的头上,跟他的汗水汇在一起。
他对我笑一笑,垂下头,作奄奄一息的样子。
这时我们已经被拉到之前跌下去的下方地带,周围都可以看到一点点山壁的影子了。
这个时候,上面突然传来了管家的大笑声:“岳引,这样你都没事,我真是佩服你得紧!”
我赶快望岳引。岳引传音给我说:“别理他,你哭你的,他诈你呢!”
我赶快哭:“岳引,你为什么么这傻……为什么要来救我……呜呜……你不要死,琉璃也跳下去陪你……”
管家哈哈大笑:“公主,你一个人突然有两个人那般重了?这倒是件奇事。”
我赶快看岳引。
岳引传音提示我:“说我晕了,你抱着我的。”
我哭着说:“岳引,你醒一醒好不好?你快醒来啊……琉璃就要支持不住了……”
管家在上方冷笑道:“原来他晕了?公主,你虽这么说,我却有些信不及。你若想活命,这刻便快快将他抛了下去吧。否则我手一松,你就真的与他做同命鸳鸯了,虽然是双宿**,却也只能是两只孤魂野鬼,你可愿意?”
我向岳引望去,想他给个主意,却见他也正抬起头,向我望来。
他的眼神很奇怪,很深很黑。我在他眼里,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正经的神情。
“琉璃,你听我说……”
我打了个冷噤:“不,不论怎么样,你不可以扔下我,自己跳下去!”
他微笑:“郝老大很精明呢,看来这次是算计不过他的了。”
我慌忙把空着的那只手探出去,紧抓住他跟我互握的那只手,死命的攥紧:“喂,不许你扬你的个人英雄主义!”
他不理我,自管自的笑道:“不过话又说回来,琉璃,你假哭的本事不行啊,当然瞒不过郝老大。是我的失策。”
“还不抛下去?”管家――岳引口中的郝老大,在山崖上又再悠悠的出声:“我再数三声,还是这么重,我便只有松手了哦。”
我不出声,咬紧牙,死死的抓紧岳引的手,用力到手指都握得生痛生痛的。
那痛,是一种恐惧失去的痛。一直传到了我的心底。
管家笑道:“岳引,你是明白人,知道虫谷里面有些什么。你一个人下去,倒有两分生机;可是公主掉下去,必定没命。怎么样,你还好意思要公主陪你一起殉情么?”
“岳引,不要听他的……”我汗如雨下,手指也越来越没有力气……不能放手!一定要坚持!“他……他这样大费周章抓我……一定还有……他的用意……他不会……这么轻易的……让我死的……咱们要……坚持住啊……”
岳引抬着头,对我妖媚的一笑:“瞧你那上气不接下气的小样儿。”
我气结。
他却收起轻佻微笑的样子,凤眼中流露出凝重神情:“丫头,你上去,可千万别显示出知道这人身份的样子哦。”
“岳引!我……”
管家在山崖上,慢悠悠的报数:“一……”
岳引抬起头,深深的凝望我。
“我死了,你要好好的为我哭一场哦,不许敷衍了事。”这人居然笑着,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岳引,你要是敢放手,我绝不会为你掉半滴泪!”我大急。
他却笑了,笑得轻飘飘的。“随便你吧,狠心的琉璃。可是啊……我就喜欢你狠心的样子。你记不记得,你第一次,就拿电神之怒电我,从来没有哪个女孩子,象你这么狠心……”说话间,我只觉得虎口一麻,手上一轻,他的手,象游鱼一般的自我手中滑出去。
“不要啊,岳引!”我惊恐的大呼,双手无目的的乱抓,只盼还可以挽回。
手指似是碰到了什么,立刻条件反射的收缩,抓紧。
喀嚓一声响……然后,刚感觉到重量的手再又一轻!一幅衣袖,留在我的指间。衣袖上,仿佛还留着他的体温。
他却似流星般,一转眼,就没入了下方重重的迷雾里。
“岳引――”我撕心裂肝的痛呼。
没有人答应我!
只有连绵不断的回音:岳引――岳引――岳――引――
他怎么可以对我这么狠心!连自己的生命也不爱惜!
我的泪哗的奔涌而出。痛彻心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