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的黑暗,看不到一点光,听不到一点声音。
绝对的虚无。绝对的寂静。
我孑然前行。
无论走多远,却总也走不到尽头。我是那样疲累,可是,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唤着我,逼着我一直一直走下去。
“叮”的一声,突然,我听到一声清音。
仿佛被什么神秘的力量所驱使,我蓦的坐起身子,张开眼睛。
黑暗如潮水般退去。触目之处,是低矮的帐顶,半明半昧的光线。
我有一刹那的恍然,我……是在哪里?
“你醒了?”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我循声回望,一灯如豆,灯旁,坐着一个纤弱的女子。她全身黑衣,苍白的蛋形脸,神情冷肃,手里握着一只小小的银铃。
我仿佛见到亲人:“姬艳……”
她还未及答话,贺剑青突的冲了进来。“仙子,你终于醒了!”他的双眼红红,“你足足晕了两天两夜,幸得巫祝大人赶过来唤醒了你!”
我茫然的看着他,然后,脑中迅倒带,痛苦如排山倒海般汹涌来袭。胸口如同被大锤击中,口中泛出甜腥的气味。用力掩住耳朵,闭上眼,我开始尖叫,一声接一声。
那么尖锐的痛苦,远远出了我所能承受的极限,象尖针似的一针一针凌迟我。我痛得蜷紧身子,心里痛苦的嘶吼:“让我死!让我失去意识!”
我听到有人轻声的叹了一口气。脑后一痛,我如愿以偿,再一次进入深黑的世界。
黑暗真好,真安全。隔绝了一切,连思维都停顿。
可是我的心,为什么还隐约的钝痛?那种空落落的感觉,仿佛弥漫于整个虚无的空间。
我惶然的闭上眼,想把黑暗中那令我害怕的因素,拒于身心之外。
可是不能,黑暗中,仿佛响起虚缈的声音,一声声的在唤我:“琉璃……琉璃……”
是谁?是谁知道我藏在这里?
深远无边的黑暗。不知从何处来的虚缈语声。
我不自禁的觉得害怕,惶然的顾盼,想看穿这深黑之后,藏着些什么不可测的东西。
那个声音,一声紧似一声。
“琉璃……琉璃!”
仿佛,听起来还有几分耳熟,带着金属般清冷之意的女声。
我应该觉得熟悉,可是,又莫名的想要抗拒。
抗拒不了啊。那个声音,无孔不入,如同柔丝般一缕缕钻进我的耳朵里。“你在逃避什么?你这个没用的胆小鬼!答应了蔚帅的事,你怎么可以失信!”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气。
蔚帅!蔚帅!
我全身情不自禁的抖。为什么,听到这两个字里,仿佛置身的环境全部转换,下一刻,我已经置身于滔天的血海之中,沉沦。
“醒来!你这个言而无信的人!”那缠着我的声音,渐渐的,已经透出更多怒意:“蔚帅已经因你而死,你还想他死不瞑目吗?快醒来,你这没用的女人!”
因你而死!
死不瞑目!
好痛!
仿佛有一种痛苦狂暴的能量,一直埋藏在身体某个不知名的角落。突然之间,因这个声音而引爆,我的世界如同天崩地裂,深重的痛苦在体内迸开,我的身子,仿佛碎成了千片万片。
每一个细胞,都在痛苦的战栗。漆黑的空间里,支零破碎的幻象飞闪过,又迅幻灭。
突然之间,我又感觉到我的身体,感觉到有一只手,在粗鲁的摇撼着我的身子!“醒来,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我张眼。
触目便是姬艳泛着怒火的一双眼。她素日冰冷的面具不知已抛到哪里,一张脸涨得通红,眼睛里更是烈焰腾腾。
我茫然的看着她,耳边听到杂乱的人声。可是,他们在说什么?嗡嗡嗡的,听不太清楚的样子。
姬艳恼怒的瞪着我,我被动的看着她。
好想闭上眼睛,躲回我安全的壳子里。可是,姬艳的眼睛,怒火之外,仿佛还有着什么东西,紧紧的牵系着我的眼睛,令我的眼皮不致合紧。
她瞪了我一会,自怀中摸出个银铃。“叮”的一声清响,我一凛,恍惚的感觉,一下子退去。
这次才见姬艳转头对身后的一大群人说:“好了吧,你们放心了吧?现在,先退出去,我跟仙子有话要说。”
西门斩,楚长青,杨?,贺剑青……全都默然退出帐去。
姬艳站起身。她又恢复了素日冰冷的神情,只是眼底仍有灼热的亮光,隐隐然与往日有异。
“走吧。”她冷冷的对我说。
“去……去哪里?”我轻喃的问。
她一把抓起我的手。她的手,冷得象冰。
“去他的坟前啊。怎么,你心虚?不敢去?”
“我……”我的胸口,又剧烈的绞痛起来,痛得几乎喘不过气。
姬艳强行将我自行军床上拉起了身。她的力气好大,我竟无力抗拒。
抗拒什么?
是抗拒……蔚沐风已死的事实吗?
泪水涌上眼里,我又用力的忍回去。他说,琉璃,不要哭。这是他的愿望,我怎么可以违背。
无视一路上旁人惊诧的眼神,姬艳将我拖到了碧月湖畔,才放手。
是黄昏了。白天过去,黑夜来临的过渡时分。
在此逗留的无关人等全让姬艳赶走。我忍住心中的酸痛,在昏黄的光线中,循着姬艳的指示看过去。
在蔚沐风闭上眼睛的那棵树下,有一片土地浅浅的凸起,呈小小的半圆。土堆上,没有植物,用小小的鹅卵石细心的砌起。
他……
我嗓子一热,口中又是甜腥的味道。
怎么可以,令到他到了黄泉之下,仍为我担心?我死死的闭紧嘴,努力站直身子。
姬艳站在我身前两步之外,冷冷的瞅我:“他为你死了,你竟连泪也没有一滴,哭也不哭一声?”
被她这么一喝问,我五内如焚,难过欲死。我垂头,仍是紧紧的闭嘴。
她亦痛心蔚沐风之死啊……我如何,可以对她生气。
她等了一会,不见我回口,又再启口道:“原来,我当日卜算无误,你果然……是大凶的妖女!”语意中,**浓浓恼意。
“为了你,死了我高楚这么多的将士,更令到蔚大哥身死!你是什么仙子?你明明是害人的妖女!”
我茫然的抬头,望着神情冷肃的姬艳。我真的……是妖女吗?我真的……只会害人吗?
“我恨你!”姬艳的语音里,**凄厉的调子。“我更恨我自己!”
“我恨我为何没有全力阻止蔚大哥亲身上阵营救你!我更恨我明明卜出你的真相,却为何还要再听信你的辩语!蔚大哥……你为什么这么傻……”她的声音,转为哀痛,“你死了,她却半滴眼泪也不掉,你死得好不值!”
我再也忍不住,一口血自唇边涌出。
姬艳冷笑的看我:“哭不出来,就扮柔弱,装可怜?是不是咬破舌尖吐的血?不怕痛么?”说话间,她的泪水,却一连串的滚落了下来。
我凄楚的摇头,轻声劝她:“姬艳,你别哭!”
泪水,静静流过姬艳的脸。她的声音凄切:“你可知道,师父以前替蔚大哥占命,特别提点过,要他注意一个‘和’字。我们一直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可是蔚大哥兵信和,还要亲身上阵救你,我才突然想起了师父的提示,故此对他苦苦劝阻。可是蔚大哥说,整个计划,时间卡得极紧,救你的时机稍纵即逝。他不是信不过师先生手下的十八铁卫,可是,面对生死关头,每个人的本能都是先保全自身。也许,就是这片刻的迟疑,便会断送整个计划中制造的那一点机会……所以,他一定要亲自上阵。”
“因为……他相信,在生死关头,他会比其它人少那片刻的迟疑。这,便是他营救你的优势。”
我的心中,犹如万针攒刺,却见姬艳带泪凄凉的一笑,说:“那时艳儿才知道,蔚大哥竟然是那样爱你。”
“公主,你瞒得我好苦!我却不知道何时,你竟已令从不着意女色的蔚大哥倾心至此?”
“原来我第一眼看到你的直觉没有错……你真的是来害我高楚将星殒灭的妖女!”
“令蔚大哥擅自出兵华阳,致被小人参劾;更令到蔚大哥明知凶多吉少,仍不惜为了救你而锐身赴难……你真是祸水!是妖精!”
“我只恨,为何直到此刻,我才真正看清你的真面目,看清你为祸苍生的险恶用意?”
变戏法般,她反手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小玉杖来,持在手中,如持剑一般指定我。“我要为蔚大哥报仇!”被泪水洗过的瞳仁中,迸出森冷杀机。
我怔怔的望她。她神情凄厉,唇角却是坚定的抿紧,握着玉杖的手非常稳定。
我有些伤感,有些意外,有些……好笑,更多的,还是释然。
“好,你杀了我吧。”
只要,不是我自尽,便不算对蔚沐风违誓,对不对?
死在蔚沐风的坟前……其实,上天也待我不薄了。
姬艳却冷森森的一笑:“你想死?”
她的身子,仿佛通电般微微的亮了一下,又回复平常的样子。玉杖在她身前划了一个小小的半圆,突然之间,仿佛有一种无形有质般的气流涌过来,我的身子恍若石化,动弹不得。
“我已听说了蔚大哥临终之前的言语。”她持着玉杖,一边在空中划着繁复而神秘的花纹,一边说,“他至死不悟,临到死,仍在苦苦的求你要好好活下去。”
我鼻子一酸,泪水险些便要涌出。
只听她续道:“蔚大哥的心愿,无论是否合理,艳儿都会遵从……所以,你放心,我不会杀死你。”
我要到这时,才感到一丝恐惧。不让我死……那么,她要做什么?
身子全然无法动弹,或者,我也早失去了挣扎的意愿?
我麻木的站在原地,看着姬艳进行她那繁复的巫术仪式。
这项巫术定然是一项极为高阶的巫术,姬艳的神色,渐显吃力,手法也越来越显得凝重。
突然,玉杖在她手里一顿,然后她咬破舌尖,一口血噗的往玉杖之上喷去。
血液喷到了玉杖之上,仿佛被一股奇异的力道所吸引,立即聚往杖头的位置,凝在一起,凝成大大的、晶亮的一滴血。这殷红的血珠悬在杖头,在傍晚昏黑的光线中,竟仿佛泛出微微的莹光,那样诡异。跟着,姬艳的手斗然伸出,凝着血的杖头,蓦的点中我的眉心。
她颊边一抹不正常的艳红,眼神却是森冷一片。玉杖划出小小的半圆,迅捷的收到她胸前。耳边,是她冷若冰铁的吟诵声:“以吾血,请吾请。巫女的诅咒!临!”
全身一冷。
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潮水漫过全身。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我知道,姬艳的巫术已经完成,而我,已成了她巫术的承受者。
不是死。
那么,会是什么?
我哀伤的抬眼,静静的望向姬艳。
她脱力般倚在树上,眼睛里,并无得色,却突然泛出一丝凄凉来。
“我成功了。”她喃喃的说,仿佛,自己也有些不置信。
“我成功了!”再说一遍,她的双目中,突的流下泪来。
“师父,你看见了吗?巫女之咒,我已练成了……”她幽幽的自语,声音凄切,“艳儿此刻可算达到了师父的期许?师父……不,想必你现在也不肯认我这个徒儿了吧……”
不过,不愧是抑制情绪的高手。在短暂的情绪失控之后,她很快的平静下来,缓缓的走向我。
“你想不想知道,我对你施了什么咒?”她的声音,清冷,微带一丝沙哑。我凝望她,不作声。
她轻笑:“是我族最强的诅咒,巫女之咒呢。”
我没有反应。
她淡淡的说:“你不知道诅咒的内容吧?”
“当然,不是死。可是,若让你活得太开心,我心里又怎么过得去?”
“巫女之咒,是巫族的女儿家,对仇人所能施展的,最恶毒的诅咒。这个诅咒,不单会耗费施术者大量巫力,甚至还会大损施术者本身的生命力……你猜猜,能令我连折损生命力也在所不惜的诅咒,会有多大的威力?”
我黯然不语。
姬艳,难道,我们真的就此成为仇人了么?
她轻启朱唇,平淡的告诉我:“这,不是一项针对你的诅咒。”
“而是以你为中心,针对你身边人的诅咒。”
“被我诅咒的你……永远只能孤单一人,离索独居。”
“你从此再不能与旁人接近。但凡与你亲近的人,必遭横死,死得只有比蔚大哥惨上十倍百倍。”
“你……”我的身子巨震。悲伤愤懑,一时间全涌上心头。
夜色,已经降临。
笼罩着我的,却是比黑夜更深黑的悲伤,无穷无尽。
背负着那么多人牺牲的生命,是如此沉重。也许,这诅咒早已紧紧的攫住了我,所以,岳引、春照,还有蔚沐风……还有很多很多的人……他们都为我而死……
“姬艳……”我凄苦的看着她。
我与她,同样是伤心人,不是吗?
她如何,要对我这样残忍。
她迎上我的视线,嘴唇倔强的抿起。
深吸一口气,她突的欺近身来,手指如同兰花般在我身上轻弹,又拿玉杖快的画出一个神秘符文。不知是不是我错觉,我觉得此刻的姬艳比之在天都时,仿佛功力大进,完成巫术的手法快捷又利落。
转眼间,玉杖就点上了我的咽喉,带着奇异的灼热气息。我想惊呼,嗓子里却仿佛堵上了一团棉花,无论我如何张嘴,都不出半点声音。
“附送你一道锁音符,你从此不必再说话,也省得你拿假话到处骗人。”姬艳的话,冰冷,一直冷到了我的心里去。“我知道,小贺他们很拥护你。我也知道,师洛手下那两个高手会拼死护你。所以,我不会给你机会让你叫来他们,也不会给你机会揭穿我所做的一切。”
“杀了我。”不出声音,我仍是无声的,反复说着这三个字。
她看懂了,冷冷的笑:“不,蔚大哥既然不要你死,你就得活下去。”
“那边有我们骑来的骆驼,你自己去挑一匹,马上离开这里。”
她命令我。
我缓缓的在蔚沐风坟前,坐低。
望着面前,小小的鹅卵石砌出的坟头。
在夜色中,那一道浅浅的凸起,份外孤清。
一?黄土,咫尺相隔。我的手,簌簌的抖起来,全身冷冰。
合上眼,幻想身边仍有一双温暖的手臂,将我抱紧。
不是要我离索独居吗?不是要我孤独一生吗?
我可以。
让所有的人都离开吧。我一个人,在他的坟前,结庐而居。
“还不走!”姬艳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
我抬起头来,缓缓的对她以唇语说:“我要陪在他身侧。”
姬艳第一次没看明白,第二次看懂了,一双手突的颤抖起来。
“你不配!”
她粗鲁的一把拉起我。“你马上给我走!你这个害死蔚大哥的间接凶手,我决不允许你陪在蔚大哥身侧!”
我伸手抱住树干,借以稳定身子。
她一时拖我不动,索性放开手,冷笑:“很好,你不走是不是?”
我侧头凝望她。她的眼中,闪动着疯狂的火花,唇边忽的泛出一缕森寒笑意。
“那,你是逼我出手了?”
我轻轻的合上眼睛。
预期中的攻击并没有到来。
两步之外,姬艳的声音,清冷的响起:“你不走,我便施术,将这绿洲中的人,除了你我之外,全数毒死……”
我身子一颤,惊疑的抬眼。
她的眼神非常冷。仿佛……真是说得出、做得到的样子。
她冷冷的说:“姬艳的巫术现已大成,正好借这地方试试千魂引的作用范围。若是果然如典籍中所载的那般威力巨大,那么,这里的人,便是第一批因巫女之咒而为你身死的人。”
我打了个冷噤。
“你就抱着这树站一晚好了。”她说,转身欲行。
我反手拉住她的衣袖。
她不悦的瞅我一眼,反手把衣袖夺了回去。
那样的态度,仿佛我的手上,沾着什么不洁的东西。
我心中,有丝丝的抽痛。
将手握成拳头,指甲深深的刺进掌心里,让**的疼痛,来对抗心里的痛楚。
无论如何,不可以再有人……因我而死了!
我魂碎神伤的凝视着身前浅浅的小小土堆,千般眷恋,万般不舍,却终于慢慢的、无声的说:
“我……我走。”
姬艳并无得色,反而留恋的垂,望着蔚沐风浅浅的坟头。
“蔚大哥,我把这个坏女人替你赶走了。”她轻声的说,声音温柔。“你不要伤心……艳儿是为你好。不让她在这里,你才能没有挂虑的往生吧?”
看着我时,她的声音转为冷淡:“走吧,还磨蹭什么?”
看着我不舍的回头,她再刺我一句:“是你害死了蔚大哥,害到他尸骨无存!你在蔚大哥的坟头,居然不觉得亏心?”
我身子一晃,险些便要站不住。
她伸手挽过我的手,一脸嫌恶表情,拉着我往前走。
不知情的人看在眼里,就是一副情谊深厚,把臂同行的样子。
姬艳甚至一边走,一边同我“亲密”的喁喁细语。
她在说什么?
自然,不会安慰的言语。
她说:“巫女之咒,这一世,你绝无解开的可能。”
“这咒术,是我族中极之高段的巫术,除了深厚巫力施为之外,更需以巫族中人特有的灵血作引。要消除这项诅咒,除非有比施术人巫力更高、灵血更纯的破解者,对你施展我巫族的不传之秘‘净化之吻’,方可有望解去。”
她冷冷的瞅着我,很平淡的说:“好教仙子得知,师父已死,现在巫族全族,再无人的灵血有我之纯……”
巫后死了?
我心中一痛,霍然抬头望向姬艳。
巫后最后一次出现,是正准备下到虫谷。
难道,虫谷之中竟真的那般凶险,巫后有避毒的宝珠也不能幸免?
她眼中,掠过一丝悲痛与愤懑的神色,一咬下唇:“没错,师父是死了。长老她们巫力较我深厚,可是她们之中灵血品级最高的,也仅有三品,远不及我五品灵血之纯。是以你纵是去求她们,也绝无可能解开你的禁咒。”
巫后死了……
她……可是死在虫谷?
若是死在虫谷……
那么,仓促间跌落谷底的岳引,岂非更加……没有希望了……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悲痛之外,我对岳引的生死,仍然残存着一丝渺茫的希望。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亲眼看到岳引的尸体,总觉得他也许……也许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可是此刻,我突然绝望到了极处。最后那一丝渺茫的希望也如柔丝一般,被风轻轻一吹,便零落飘散了……
我狠狠的咬紧下唇,木然的听姬艳说下去。
“况且师父的巫后之位,现已由我接任。我此间事情一了,自然会回族颁下严令,你――将是我巫族公敌,你最好埋名隐姓,不要出现在我巫族人面前……更不要妄图去说动长老,例如让她们对我施压,要我替你解咒之类。”
“无论何种情形……纵是死,我也决计不会替你解咒!”
“我要你,余生都在寂寞孤苦中渡过……如此或可稍偿蔚大哥对你所做的一切。”
她漆黑的眼珠定定的望着某个不知名的角落,脸上,突然流露出极深切的怀缅之色。
跟着,她的视线转向我,整张面孔变得冰冷:“你最好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这……算是我对你的忠告吧。言尽于此。”
说话间,我与她已走近骆驼群。姬艳又拿着她的巫杖施了一个什么巫术,看守骆驼群的几名士兵纷纷晕去。
我心中一噤,扑上去探他们的鼻息。姬艳在我身后冷冷的出声:“放心,他们此刻还没有死。”
她跟着叱我:“还不走?是不是想他们尸横就地才肯死心?”
我咬牙,爬到一只骆驼的背上,伸手挽过缰绳。
骆驼非常温顺,顺从的转过身子,向绿洲的外围蹒跚而行。
我怅然回望,凝视着来时的方向,那里,是我最深爱的人,长眠之所。
而我,却不得不走……
不得……不走……
“还不走?”姬艳冷喝。
劈头,她掷过来一只皮制水囊。“这是水。”
“还有食物。”她又掷过一个搭裢。
我机械的接了过来,怔怔的看向她。
她的面孔,仍维持着冷冰神态。
“不必吃惊,我……只是不想你死太快。”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森然可怖:“你若死得太快,岂非太过便宜了你?你可别忘了答应过蔚大哥,绝不可以自己寻死。”
“而且,纵是要死……也决不许回来这里!”她低声的说,一字一句,在静夜里却听得分外惊心:“纵是让我现你又回来这里……纵使回来的只是你的尸体,我也会把小贺、杨?、长海……凡是同你有点交情的人,统统都不留痕迹的杀死!”
她是疯了,或是虚言恐吓我?
我小心的打量她。
她美丽的脸,微微的扭曲,一脸的狠绝:“马上走!走!你不配留在蔚大哥身边!给我滚!”
我只觉毛骨悚然,片刻不敢停留的一抖缰绳,骆驼迈着小碎步向沙漠之中小跑前进。
有人在问:“谁?”
声音嘎然而止。
是被姬艳封了口吧?
我头也不回的策着骆驼冲进黑夜中的沙漠。
姬艳已是疯了!
再不走,我会害更多人!
我……走!
肝肠寸断,也只有走……
万般不舍,却不敢逗留……
我在驼背上凄怆的回,冷冷夜风中,那深黑的树影,伴着一弯残月,那样凄清。
别了,我的爱人……
别了,阿里绿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