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冲出大峡谷第二天一早,天刚亮三人就都起来了,把东西很快收拾完备,每人背着一个塞得满满的大包,挎上缅刀就出了。
因为大家都知道,我们的目标是五十公里,若不乘着清晨凉爽的天气多赶点路,就很难完成了。而摆在我们眼面前的是一条顺水而下的山谷,阴深而恐怖,两旁全是陡峭的山坡,长满了大树和垂到底的藤本植物。
山上的各种树木好象是为了得到一寸赖以生存的土地,不要命的都挤在了一起,把所有的空隙全占完了,留下的只是在山谷汹涌水边的一条蹊径小道。而在山谷上游流水比较平缓的芭蕉林前,己集结成了个很大的水池,在流入下游山谷时却遇到了一个断崖,形成了一道三十多米宽的瀑布,使峡谷中的流水湍急而汹涌,出阵阵吓人的怒吼声。
我们顺着水边潮湿而滑腻的蹊径小道向下走去,不时还得抓住路边的藤条才不至跌落到急流中去。好在是下坡,惯性帮了大忙,并不觉得吃力,但惯性也带来了危险,增加了跌倒或滑下去的机率。若是掉进急流中,准会被冲撞的尸骨全无,因而都格外小心。为了鼓舞大家的势气,我不时的高喊革命口号:“苦不苦?”他们二人便立刻回答:“想想红军二万五!”我又喊:“累不累?”
“比比革命老前辈!”这时杨志朋突然大笑起来说:“队长,我们可是逃犯呀,能跟革命前辈们比吗?”而柴国栋则大声说:“怎么不能比,我们也是干革命,干的是世界革命!”
我们都笑了,就这样我们经过一天的艰苦拔涉,总算越过了一条长达五十公里的陡峭山谷,事后想起来,自己都觉得好笑,我们是逃犯,居然还高喊革命口号。而就从这时起,我突然树立了这样一个信念:我不是逃犯,而是一个真正的革命者,我做的一切也是为了革命。
走出了山谷,天色已晚。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条大河,挡住了我们的去路。我想,这一定是萨尔温江的一条支流,河面并不宽阔,水流也缓漫了许多,并且有多处山洪冲刷成的沙滩,我们打开背包在沙滩上开始做饭。这自然又落到了我和柴国栋的头上,因为杨志朋做的饭太难吃,只好让他找柴去。可当我们一切准备就绪后,而他却始终连人影也看不到,我担心“蛇树”的事再生,便提刀到山口里去找他。刚走过沙滩,便远远地看到他双膝跪在丛林边的地上,专注地看着什么,便没好气的跑过去骂道:“你小子跪在这里神精,还想不想吃饭呢!”只见他摇摇手轻轻说:“队长,你来看。这才是一个真正完善的社会……”我低头一看,地上爬满了长约一厘米左右的,又大又黑的蚂蚁。每只都刁着一块他放在地上的蛇肉沫,送到蚁窝里去。我刚要骂他时,他却指着一群在啃肉的蚂蚁说:“你看,这是专管咬的。他们把肉咬成一块块大小相等的肉片放到地上,而很快就有另一队蚂蚁来担任搬运,每只刁上一块,送完后又回来排队,很有秩序。而在这群搬运工之外,又有一队同类的蚂蚁,但又不完全一样,它的下颌侧面有一条灰纹,这队蚂蚁却排成了一个半园形,在监督着搬运的工蚁。搬运的工蚁从左面去蚁**,从右面回来排队,有的非常积极跑得快了点,这就造成混乱挤成一团。这时担任警察的蚂蚁,就会过来把它推到它应该在的位置上……
快看,这只码蚁不知犯了何罪,这两只警蚁把它拖出了队伍,一只咬住它的头,而另一只则咬住了它的胸。你看,它快被咬死了,怎么一点也不反抗。队长快看!还有这两只工蚁又被警蚁推出了队伍,它们放下了口中的肉……用腿挖坑了。哟!坑挖好了……哎呀!不好,警蚁把犯罪的工蚁推到坑里去了。看!头、胸、和身都进去了,警蚁要活埋这只工蚁了。队长,要不要救它出来……。”我也被眼前极为有趣的昆虫社会迷住了说:“它们有它们的法律,我们可不能像美国佬那样去干涉它们的内政。”
“那它万一是被冤枉的呢?或是被强权迫害的呢,这该不该救?”我说不出话来了。不过,我又仔细看了看,工蚁并没有生逃跑的现象。于是,我说:“你看,它们并没有生逃亡现象,这就说明在它们的社会里并不存在冤案,也许它确实犯了需要处死的大罪吧,但至少它们的社会是公平、有序、和谐的。”
看着这大森林里出现的一个小得如同芝麻般的社会里,我思考着我是否也会遭到活埋时……杨志朋却在它们运粮的道路上堆起了一个沙堆。我们奇怪的看到工蚁们并不从沙堆上翻过,这样且不更省路吗!但它们却是绕着沙堆脚往前走,路程增加了一倍。杨志朋哈哈大笑起来说:“队长,我算了一下,它们所刁食物的重量,是它们身体重量的一到两倍,如果刁着食物翻越沙堆付出的将是三到四倍。所以它们宁愿绕着沙堆脚而行,也不爬上沙堆,这样负出的体力比爬沙堆要划算得多……。
队长同志,我建议造支木筏顺河而下,也豫蚂蚁那样,顺山脚而走,又快又省力!……”杨志朋的话瞬间在我心里触了一阵心动,这是个上好的主意,还可以过河飘流。我想,造竹筏并不难,河边几丈高的凤尾竹很丰富,何况我们在农场里就常用竹筏往南卡江下游运东西。这小子头脑灵,是个可用之材,便高兴的说:“快回去跟国栋商量一下,今晚就动手干。”
吃过饭,我们三人便起劲的干了起来。干这,国栋是好手,他燃起了一大堆篝火,把我们砍来的竹子放到火上烘烤,两头握弯,用匕从中间挖孔,再用竹条贯穿做成龙骨,把六公尺长的二十根竹子连在一起,用竹皮绑紧,筏尾用竹网兜住两块大石头,做锚也做舵。当放下左边石头,竹筏便朝左转,放下右边的向右转,同时放下便停靠码头了。最后还在竹筏中间做了个竹蓬用芭蕉叶盖上,成了个遮阳蔽雨的好处所。为了安全起见,还用竹筒为我们每人做了个救生圈,杨志朋高兴得整天围着竹筏转,夜里就睡在竹筏上,并给竹筏取了个名,叫“胜利逃亡号”。
三天后,我们六米长一米五宽的“胜利逃亡号”下水了,每人准备了一根约五米长的撑杆,沿着河边慢慢驶去、开始了轻松愉快的“胜利大逃亡。”
我们进入了恐怖的大峡谷。我拿出了地图对着太阳测定了一下,终于弄清了我们所航行的这条大河,正是流经我们农场的南卡江,它将汇入下游就是萨尔温江,进入缅甸、泰国、老挝交界的了金三角地区,大方向是对的。不过,我们也将面临着新的考验,那就是我们也同时进入了怒江大峡谷。我曾听郭东老师讲过,一百年前英国殖民主义者,曾组织了一支三百人的探险队,深入怒江大峡谷来探查水系,最后仅剩下十三人。不过,我确信我们能冲出大峡谷,而航行的这条大河就是南卡河,它的汇合点必定是萨尔温江。
越往前走河面越宽,河水流也越缓慢。环境也越恶劣,两岸大都是陡峭的山崖,停靠的地方不多,更看不到有人烟的地方,天气闷热,汗流夹背。我们的皮肤被蚊虫叮咬得红肿流血,为了避免令人心寒的疟疾生,我们晚上睡觉时,都是用沙子盖遍全身,只露出头部呼吸。
食物越来越少,为了防止仅有的几块蛇肉腐烂,我叫杨志朋把它放到竹筏上晒干制成干巴,这样可以保存得长一些。当他把包中的蛇肉一块一块地摊在竹筏上时,突然!竹筏一阵摇晃,从水里冒出一个可怕的偏头,张开带有尖锐的利牙一口咬住竹筏,接着便听到碗口粗的竹子出一阵暴裂声,很快又钻出两三个同时咬住竹筏,柴国栋大叫起来:“食人鱼!快用刀砍!”我们三人抽刀朝鱼头拼命砍起来,但这些可怖丑陋的家伙并不怕死,仍像敢死队员似的不停的往上冲,竹筏被拖的左右摇摆,其中一条约一尺多长的竟跃出水面跳到竹筏上,被杨志朋一刀砍为两段。我这才看清这种食人鱼并不新鲜。
在怒江流域数百里之外的一些支流中都有它们,名叫大鲇鱼。在当地的集市上也能见到体长过一公尺的大鲇鱼,小河尚且如此,那么游弋在干流的就更大,据说巨鲇能拖着一小船任意遨游,甚至将人从船上拖下水、咬掉人的手指等。
这类鱼成纺锤形的体形,使它有足够快的度在湍急的河水中洄游,其强健有力的身躯也能长到上百公斤,它吃食许多鱼类,大都成群在江中流弋,当现猎物时,它们会群起而攻之,看来它们把竹筏当成猎物了,要不就是闻到了蛇肉的味道。
我一看众多的大鲇鱼开始涌向竹筏。可真急了,只要一落入水中,用不了多长时间我们三人都会被啃成白骨,我大声喊:“志朋快把蛇肉往远处扔!把它们引开!和尚快把竹筏划到岸边去!当我们把蛇肉扔出去时,一群群的大鲇鱼开始离开竹筏朝蛇肉涌去,这才化解了一场丢命的危机。我们虽然也捞到了两条被砍死的大鲇鱼,但怎么也不能弥补我们的损失,我们又陷入了绝境。但想不到的是当我们把这该死的鲇鱼熬成汤时,其美味真是世间少有的,美美地饱餐一顿后,我下令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沿着河边继续向前划去……
当夕阳西下时,河面突然出现了巨大的旋涡,而且是一个接着一个向我们涌来,为了避免筏毁人亡,我下令上岸用竹绳拖着竹筏走,避开了旋涡,这才上筏向前撑去。
而这时的杨志朋己累得躺在筏上,看着夕阳喘粗气……但他突然惊慌地坐了起来,指着夕阳大声叫起来:“队长!方向不对呀!我们在往北走,再走下去又回到农场去了!”我和国栋都大吃一惊,一看夕阳正好在我们的左则而河水却向右流,去这正是朝北的方向。“!糟糕,我们绕了一圈又要回到原地去了”。我忙拿出地图一对,脑子里一片空白,虽然这一切仅仅生在短短的二十多天里,却恍然如隔一世。命运真是不可捉摸,己经在异国他乡茫然奔命的我们,却又要回到那令我伤心绝别的地方……我不禁自语道:“我们上当了,老缅骗了我们。”国栋抽出缅刀怒吼道:“回去我非杀了这***!”
当我们把竹筏驶过一阻遮住视线的悬崖时,我们看到了就在我们的头顶上面,是一片不大的很平缓的山坡。但大家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于是我便决定就地宿营,弄清情况再说。
我让国栋准备晚饭,而实际上除了还有一条吃人鱼外,我们己经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了。我和杨志朋爬上坡去,也就是想找点能吃的东西填补填补粮草的不足,顺便蹬高观察河流的走向。我们俩钻进了岸上的丛林,突听到一声野鸡的叫声,便悄悄朝叫声摸去……很快看到一只野鸡蹲在树丛下一动不动。没等我弄清情况,杨志朋便鱼越上去,只一刀便把鸡头给剁了,等我赶到面前时,才现这只野鸡的双脚被绳套套住了,难怪会一动不动,而这小子提起足有五公斤重的野鸡,笑得合不垅嘴地大叫着说:“和尚!今晚我们有鸡汤喝了,这可是我杨志朋第一次的收获……”而我忙说:“快放下,这里有人,是别人套住的东西。”
“队长,你别找我开心了,走了二十多天连鬼影都见不到,哪儿来的人呢?”
“你不看看它脚上的绳套,要不是别人套住的,你能有本事抓到它!”他一看果真如此,也呆住了。我上前拿过野鸡正要放回去时……突然背后响起一阵声音,让我们大吃一惊,一人用缅语叫道:“不准动,动就打死你们!”
说实话对这突入其来的人声,与其说是一惊,不如说是一阵惊喜。二十多天了,这可是我们第一次听到的同类人的声气,但我不知道他说什么,便低声问杨志朋:“他说什么?”
“缅甸老说,不准动,动就打死你,看来他有枪,怎么办?”
“告诉他,我们是朋友,来这里找亲戚的。”
“我们是朋友,来这里找爸爸的。”哪知他亲戚不会说,便说成了爸爸。
“带枪没有?”
“他问我们带枪没有?”我一下急得直冒冷汗说:“你小子怎么笨得阿牛屎,连这也要请示怎么回答吗!”
“没有,只有刀!”
“呸!不该说的你偏偏多嘴!”又听那人说:“把刀丢远点,举起双手!”
“他说,把刀丢远点,举双手投降!怎么办?”我说:“把刀扔了,平抬双手并不表示投降!”我们两人扔了缅刀,平抬着双手。那人又说:“你们有几个人?”
“三……”我忙比了两个指头他忙改口。
“就我们俩个。”
“你不是说三个的吗?带我去找你们的朋友……”
“不用找了,我来了……”柴国栋从背后猛地一把把他摔倒在地,举起钵大的拳头就要打下……我忙说:“不能打,我们需要他!”国栋改为双手扭住他,我忙上前拾起了枪,真不赖!一支上好的美式卡宾枪,子弹己上膛了,好在他并没有开枪的意思,否则我们可就完完了。而这种连的枪,在农场民兵连里,只有我这样的民兵排长才能使用的。我上前忙扶起他,这时我才看清这个光着上身,穿着土麻布裤,赤着双脚的佤族汉子。中等个子,很壮实,皮肤晒得黝黑黝黑,眼睛和鼻子都刺有白色花纹,在额头中间有一个牛头图。我上前把枪和野鸡都还给了他,又上前拥抱了他一下,表示友好。便对杨志朋说:“快跟他说,我们是朋友,来这里走亲戚,船坏了想清他帮帮忙……”不料他却突然用汉话说:“汉人是兄弟!是朋友!汉人不打我们,给我们盐巴。”
“哎哟,我的妈呀,原来你懂汉话,我算白费劲了,还挨了队长一顿臭骂。”杨志朋说完引得大家都笑起来。他自我介绍说:“我叫朵嘎,去你们那里卖过生膏,我家就在那边。”我忙问:“那你到这里来做哪样?”
“来看我啊叔,他生病了!你们去哪点?”我忙说:“哦!我们想到昆欣去,走这条路能行吗?”他点点头说:“你们是知青吧!去投昆沙是吗?”我忙说:“不不不,是到昆欣,不是昆沙,是去走亲戚,像你一样看叔叔。”
“噢!晓得了,你叔是游击队吧,可以可以。从这里沿着南卡河走到三江口,渡过萨尔温江,再穿过野人山就到了。”
我一听,先是一喜。喜的是我们的方向没有错,总算没白费劲。而后又是一惊,惊的是前面还要穿过野人山,在抗战时期这可是吞噬了国民党二万多人的原始森林呀。聪明的朵卡似乎看出了我的忧虑说:“你们要是害怕野人山,就不去那儿,从另一条路去古柯,那里也有游击队,会找到你叔的。我可以把你们送到古柯,这样找起来就好找多了。”我一下高兴的跳起来抱住朵卡说:“好兄弟,我们太感谢你了!”
“老鹰飞得再高,也离不开悬崖上的鹰窝。佤族人再多,也需要朋友,这只野鸡就送给朋友了。”
“好,说得太好啦,我们还有盐巴,也送你一半,走,到我们竹筏上去一起煮鸡吃。”
“朵嘎兄弟,我们想请你帮助买点粮食可以吗?几天的也行。”
“行!只要你们不嫌气,要多少都成。”国栋眼馋地拍拍朵卡的枪问道:“这家伙怎么弄到手的。”朵嘎骄傲的说:“老板雇我当护商队,花了五十斤生膏买的。”
“好,不错。等有机会我给你弄支新的,比这更好的ak47,打老熊也没问题。”
“是吗!阿哥,那东西得用多少生膏才能换呀。”
“放心!什么生膏熟膏的,那东西喂狗狗都不吃,一两也不要,到时给你弄来就是。”
“那好!我明天一早在我叔家请你们大家吃饭,你们肯来吗?”
“去!一定去!我们都是兄弟了能不去吗。”
“那好,我今晚就住再你们那竹筏上,明天一起去。”
“好!”我们一下都欢呼起来,簇拥着这位可爱的佤族朋友朝竹筏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