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缓慢地随川飘流,沿途风光如一副淡淡的水黑画。置身画中,两人一边享受着清晨柔和细腻的阳光,一边继续谈话。
“其实。”
痴君淡淡地说:“毛毛是一位僧人。”
“僧人?”呆君瞪大了眼睛,吃了一惊。
东瀛人没有贞操观念,如果与第三者产生感情纠葛或生性关系,明国称为“通奸”,东瀛没有这个说法,也不叫“**”,称为“不伦”,那种恋情称为美好的“不伦之恋”,在东瀛的辞典里绝对不会有“不伦不类”这样的成语。
尽管如此,呆君还是有些不解,也有些羡慕:“既然毛毛是一个僧人,他为什么会去勾引一个女人呢?况且这个女人还是一个寡妇?”
“据说是因为一个赌局。”
“唔。”
“毛毛是丰臣秀吉将军非常欣赏的大师,他不仅有出众的剑术,更熟悉兵法谋略,将军一直想将其收为家臣。”痴君说:“可是,毛毛一直婉拒,无奈之下,将军才想出了赌局这样的办法。”
她解释说:“具体的赌局,就是请毛毛去勾引紫姬,如果在‘今年的第一片樱花凋谢飘舞的时候’,还没有成功,他就必须成为将军的家臣。”
“毛毛会答应吗?”
“他开始当然拒绝了。后来,将军说了番话之后,他只想了一刹那,一口就答应了。”痴君说:“因为将军承诺,如果他成功地勾引到了紫姬,将军就立刻下令撤回出兵朝鲜的所有军队,毛毛是大明人,明国正在朝鲜支援作战,他当然希望东瀛能够撤军。”
“有这样的事?……这个赌局也太大了吧?”呆君瞪大了眼睛:“将军岂不是拿江山开玩笑?岂不是太吃亏?不利啊……”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朝鲜的战争并不顺利,文禄之役与庆长之役均先易后难。关键就在于明军出兵,所以将军希望有一位熟悉明国兵法的人来辅助,打胜最后的战役。”
“明白了。”
呆君悠然神往,喃喃说:“‘今年的第一片樱花凋谢飘舞的时候’,好美丽的赌局期限。”慢慢回味良久,他方说:“对于勾引一个女人来说,可能时间并不算多,但对于战争来说,是不是太长了一点?”
痴君偏着头看着他,眼神有些怪怪的:“你勾引过女人吗?怎么知道时间不算多?”
呆君脸红了红:“那有啊,我只是推断一下……”
“呆子。”痴君笑了笑:“我是逗你玩的,似呆君这样的呆子,怎么能勾引到女人?除非女人都变傻了。”
呆君呐呐无语。
“这个赌局的时间很令人玩味。”痴君淡淡地说:“今年的第一片樱花开始凋谢的时间,是什么时候?列岛的樱花由南往北依次盛开,最早可以观赏到樱花的是九州岛,而最姗姗来迟的,则是全日本最寒冷的北海道的樱花。你能知道谁是第一片吗?”
“嗯,是啊,谁能知道。”呆君呆了呆:“难道是三月至四月的‘樱花祭’结束的时候?”
“当然不是,这样的时间概念太模糊了,没有清晰的定位。”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这只是一个局,一个任由将军挥洒的局。”痴君说:“其实,你刚才也没有说错,战场如救火,怎么能等人?”她说:“所以,这个赌局应当很快就会揭晓。我想,将军一定会想办法很快了结这件事情。”
“什么办法?”
“办法有很多,比如:毛毛去追求的女人突然变成了死人,是不是一切都结束了?”
“当然是的。”
痴君说:“只有死人才能保证毛毛不会成功,也惟有死人才能不答应他的勾引。”她平静地说:“你见过有死人被勾引去的吗?”
“没有,绝对没有。”呆君大笑:“但我见过活人被死人勾引。”
“你这个死人。”痴君浅笑,却已柔情千转。
呆君说:“死无疑是痛苦的,然而还有比死更痛苦的东西。”
“是什么?”
“那就是等死。”
“等死?”痴君喃喃地说。
“这还不算最可怕的。”呆君平静地说:“最可怕的是活着等死。”
“活着等死?”痴君不解:“等死的当然是活人啊,总不会有死人等死的吧。”
“虽然活着,心中已死,那与死人又有什么区别?活着等死是指这个人的心还活着。”呆君说:“生不如死,那还不如不死。”
痴君双手掩耳,叫了起来:“算了、算了,不说了,绕得头昏脑胀的。”她笑:“我就只想活着,坦然地活,有什么不好吗?”
“当然可以。”呆君的眼神足以将冰雪融化:“你快乐地活着,就是最大的事情。”
两人相视一笑。
天空中忽然响起一声鸟鸣,呆君忽然想到一件事:“毛毛既然是僧人,怎么没有法号,而叫什么毛毛?”
“唔,是这样的。毛毛是他自己取的法号。”痴君笑了笑:“取自‘皮之不存,毛将附焉’,意思是他只不过沧海中的一滴水,动物身上的一根毛而已。”
呆君叹了一口气,为人的渺小,为红颜多薄命。
“樱花美却易落。”他若有所思:“紫姬、毛毛,一个带来灾难的人,一个带来阳光的人,这样的两个人相遇会带来什么样的火花?最后留下的是灾难还是阳光?”
“我不知道。”痴君摇摇头:“因为他们还没有相遇。”
“嗯。”
“樱花总在开得最为绝美的时候顷刻间凋谢,那份绝决就有了令人震撼的力量!”她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光芒:“我相信,他们两人的相遇,不管是血还是泪,是欢笑还是悲伤,是长久还是短暂,都注定是天下百年来最重要的男女相遇,注定会改变未来的历史。”
她笑着:“说不定,还会改变你与我的人生。”
“我相信。”呆君大笑:“因为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见到这个大明国来的高僧,想看看他究竟是何等的风采。”
“唔,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们臭味相投,自然会见面的,而且会很快的。”痴君“咭”地轻笑了几声,拿起几上的茶杯,品了一口:
“因为他就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