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有。
只要女子指名,彼男子就是孩子的父亲。大和民族也不计较血统问题,孩子等于是村落共同财产,谁当父亲都无所谓。而女子也因婚前同时与复数男子有过亲密关系,可以从中比较,挑出自认最适合自己的夫婿。反正婚后还是有机会偷香,在当时来讲,婚姻不是鸟笼,没有必要拒绝。
毛毛很喜欢东瀛的这一风俗。
喜欢是一回事,被动是另一回事。
现在的问题是,他居然成了被“夜袭”的对象。在战国末期,由于连年的战乱,男人由于战死或长年征战,寡居和独居的女人很多,毛毛受到女人们的青睐也不足为奇。
很多夜里,只要毛毛烂醉如泥,他就会依稀感到身边多了一个陌生、饥渴的女人。仿佛做了一个华丽、妖艳、**的梦。沉浸在女人柔软潮湿的包容之中,仿佛回到了故乡。
——男人从女人身体里分离出来,再回到女人的躯体里,就如同重回了故乡。
——在无数的帷幔、屏风、格窗、檐廊之中,兜兜平滑拖曳着一层一层繁复艳丽坠地而行的衣裙、拖到脚弯处的长、雪白的脸、鲜红的唇、细致的眼睛、幽暗中一言不响的爱抚、男人的手依女人背部细腻的肌肤缓缓滑过,还有那清晨踩着晨露急离去的偷情人的背影……
——在这一切背后,如果不是阴郁忧伤的歌,就总是像雨点一样落下的樱花花瓣,要不就是深蓝得令人寒心的夜空。
毛毛静静地在这个冬日里沉醉。
清醒之后,他也曾怀疑过,也问过紫姬,紫姬却笑而不语,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顾左右而言其它:“你是不是喝醉了,脑子烧坏了?”
毛毛笑了笑,带着一种无奈,一种伤感。
他醉酒,仅仅是一种奢华的幻觉,一种表面的逃避,一种醉生梦死的伪装,换句话说,他的心智却是一直清醒的——如果他一味沉醉,恐怕早就死了很多次了。
他怀疑的并不是别人,而是紫姬!
他有时候,竟然在想,睡在身边的紫姬,究竟是不是真实的?这个女人究竟是谁?他甚至在怀疑石兵卫究竟是怎么死的?后面究竟有什么秘密?紫姬与这件事究竟有什么关系?
虽然和扇上面的“紫姬の扇”与紫姬后来当面写的“我看了”几个字,乍一看,笔迹几乎完全相同,但是,字的骨力却有些微的区别。前者多了一份苍桑,少了一份妩媚,后者多了一份随意,少了一份坚毅。
很多人可以模仿别人的笔迹,几可乱真,但却很难模仿别人透在字迹下的那一份骨力,那一份写字的心情,那一声字中的叹息。
当然,这种区别只有用“心”才能看得出来。
毛毛恰好有这份心,他在书法上的造诣和天赋,与他在剑术上的造诣和天赋差不多——任何一门学术、艺术与剑术,原理是相通的,达到极致则皆由心性,只要精通了其中任何一种,其它的都可以触类旁通。
——关键是要有悟性。
毛毛有时候也在想,他与紫姬的交往是不是太容易了一点?这样的女人真的是这样好勾引的吗?如果容易的话,丰臣秀吉为什么会郑重其事地与他打赌呢?
也许还有一种可能,这种想法在他心里暗暗涌起了很久——这一切根本就是一个骗局!这个紫姬就是所谓的“影武者!”
比如:战国时代三雄之的武田信玄,号称“甲斐之虎”。他的信条是“疾如风,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当武田信玄包围德川军的野田城,即将直取京都完成霸业时,他被敌人的狙击冷枪打中,重伤濒死。
在信浓驹场,临终前信玄只说了三条遗嘱,头一条就是“秘不丧,守之三年。”要部下隐瞒自己死讯三年。
谁都明白信玄的死对整个武田家意味着什么。他的家臣们明白,他的敌人更是清楚得很——据潜伏在小田原城下的乱波回报,这个月来整个关八州物资与兵员调度突然频繁起来。与武田领交界的地区——尤其是上州——这样的异动尤为明显。
先前弟弟武田信廉找到的一个面貌和信玄酷似,原为窃贼的替身,即日本人所说的“影子武士”,担当起了重任。
就这样,在武田信廉一旁的支持辅助下,影子武士从贼性未改到被武田家的大义之举所感动,尽心尽力履行职责,他令武田家人及敌人坚信他就是信玄本人。然而,三年将至,意外之事生,影子武士被揭露,他被赶走,而武田家的气数也将尽……
这个故事毛毛也有所耳闻。
还有一种说法,就是这个影武者其实就是信玄的兄弟信廉本人。
在战国时代,许多诸侯为防止遭人暗杀,常会找一个和自己长相相似的人陪侍身旁。据说德川家康也有一个长得和他相像的影武者,他的名字叫做世良田二郎三郎元信!很奇怪很长的一个名字。
但不管那一种说法,东瀛一直存在影武者却是不容置疑的。
——“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坚强,我只是擅长用微笑去伪装。”
毛毛不敢多想,一时也想不通,所以,只能暂时沉睡——他的伪装就是沉睡,在沉睡中思考,在思考中沉睡。
——那怕,他注定要与真实的紫姬擦肩而过。
很多次和人们说起关于擦肩的话题,喜欢那种感觉。在人流中,来来往往,芜杂的糜烂,甚至会很自然的让人有一种应接不暇的感觉。偶遇太多,却并不一定都会和你有故事。即使擦肩仍然的难以释怀。
可这与他无关。不过是一个梦而已。
这样的梦总有梦碎时分,毛毛并没有睡多久,刚入睡了一会,外面忽然响起了雷鸣如天裂般的厮杀声,隐隐传来。很快就有消息传来:
“敌人已开始进攻!”
“第一道栅栏已被攻破!”
“第二道栅栏已被攻破!”
……
原来,这里竟是三成的隐秘指挥所。
在长筱之战,有常胜军之称的武田骑兵,在织田军的铁炮队之前被彻底打败。当时铁炮,即火绳枪的射程只有不到百丈,而且装填子弹的时间要很长,在射第一子弹至第二子弹之间,往往抵不上骑兵快的攻击。
为了弥补这个缺点,织田信长布置了三层栅栏,并在栅栏之后准备三千支铁炮分成三队轮流攻击。
三成就完全吸取了织田信长的经验,部署了三道栅栏,满以为会万无一失。所以,他才会在此轻松地饮酒作乐。
“这么快?”众人均倒吸了一口冷气。
三成一脚踢翻了案几,手按“正宗”佩刀,惊道:“这些人是怎么来的?难道是从地下冒出来的吗?”
攻城已经迅雷不及掩耳地开始了!
“属下们正在支撑栅栏、挖埋伏的掩体、火绳枪还未来得及装填弹药,敌人的骑兵就到了!”报信的传令兵也是惊魂未定,脸如土色,大口喘气:“这些人就似从天而降,根本来不及组织有效的抵抗!”
三成跌坐在席上,喃喃地说:“德川的军队不是最早也要明天才能到吗?”
他什么都算到了,就是没算到时间!半天的时间!
月尘院就是组织并提前了半天的时间,争取了一个时间差,在他们准备进入战场之前,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三成的计略并没有错,甚至可以说近乎完美,只是这次他遇上了还要高明的对手。而三成自己,也将要为自己的失算承担责任——城破,战殁,切腹。
因为他没有做到“永远要走在对手的前面”。
毛毛伸了个懒腰,叹了一口气:“看来我是睡不成了,我要走了。”他脸上露出一丝忧虑:“希望现在出去,也许还来得及。”
紫姬起身:“我和你一起去。”她一脸决断:“要死,我们死在一起。”
毛毛有些感动。在如此冷酷、瞬息万变的形势下居然还有女人愿意与他共生死,不能不让他的内心有所触动——紫姬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她是他的女人,一个愿意一起去面对危险的女人。
他点点头,两人一起起身,告辞,出了洞,双手相挽,如鹰一样向山下飞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