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意大师一直在软椅旁照料着默然师弟,此时见众人皆是不语,便宣了一声佛,道:“师弟,你就将荆州之遇讲与大家听罢!善哉,善哉!”
默然将眼睛从左至右的看了一遍,才缓声道:“两个月前,荆州莫老爷子去世,老纳和他相交甚好,便远赴荆州去为他念经度,回寺途中,老纳与弟子们在一家客栈内投宿,当晚,老纳在铺上念了几遍《金刚经》,已是深夜时分。老纳正欲安歇,忽然听到对面房间内传来了几声桌子破碎之声,老纳心想半夜怎么还会有人在砸桌子,便凑到窗前看去,门窗却是紧闭,那房内也亮着灯火。老纳只道是房中客人在喝酒砸桌,便不想再看。哪知这时,却见对面房中一个黑衣人闪出来了,那黑衣人随后又掩上了房门。老纳见那黑衣人脸上蒙着黑布,鬼鬼祟祟,心下起疑,便到对面房间窗前一看,哪知一看之下、、、、、唉,尸横遍地,惨不忍睹、、、、”
众人虽早就听说过九龙门镖局横尸满地的事,但此时一听到默然这竺侧然的口气,均又不禁背上一凉。
郭浪心道:“幸好默然大师当时是在窗外看,否则那混有九龄草的蜡烛亮着,他如进了房间,多半也会中毒!”又想到:“原来那日默然大师也在那家天香楼投宿,却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我的风鸡大论?”
杜千金心中也道:“原来那晚这老和没也去见过这死尸!他去的时候蜡烛还亮着,应该是比我早了一柱香时间。”
默然又续道:“老纳和四名弟子一见之下,大惊失色,当即向那黑衣人追去。那黑衣人轻功甚高,步法也极其诡异,老纳当时一见他的轻功,心中便起了疑心,只是万万没想到,一个毒毙四十余人,如此心狠手毒之人,竟然是当年誉满江湖的一代名医苏壁华!”
他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忍不住大声哗然。
余婆婆厉声叫道:“默然,你别血口喷人!你即说那黑衣人脸蒙黑布,又怎知他是我们壁主?”
默然看了看余婆婆,道:“你就是苏家堡的老管家余松槐吧?”
余婆婆傲然道:“不错,正是老婆子!”
默然道:“余老施主久侍苏壁华,他那套‘杨柳步法’余老施主一定也会了?是不是?苏家堡的弟子虽然这些年极少在江湖上露面,但这杨柳步法也有不少人见过,而那黑衣人虽竭力隐藏自己的轻功,但老纳后来与他交手时已看出了他的杨柳步法已至化境,那此人自然是苏壁华无疑!”
余婆婆笑道:“哈,哈!已至化境?哈哈,会杨柳步法的高手就是我们堡主吗?哈哈!”
默心道:“我等虽然不曾见过苏壁华此人,但江湖上谁都知道,这杨柳步法乃是苏家堡的独门轻功,从不外传,而自苏壁华、、、、哼哼,那个之后,杨柳步法已经没人学全过,而那黑衣人的杨柳步法竟然连我师弟都追他不上,这又作何解释?”
余婆婆道:“我们苏家堡的杨柳步法名动天下,一些好事之徒刻意模仿,谅那些老眼昏花之人也未必分得出来?”她这话倒也合情合理,不少人纷纷称是。
一个声章忽然冷笑道:“老眼昏花?嘿嘿,却不知这少林大会之中谁最老呢?”这人似乎是存心闹场,竟然用迷音术来说话,谁都不知道说话之人在何处。
一些人听了这句话,都不禁好笑。这少林大会数千人中,上了六七十岁的人都是廖廖可数,而这几个可数之人中,余婆婆年近八旬,那自不用说是最老的人了。而默心、默然等一些老僧,也不过是五十多岁左右。而其余的一些掌门,像崆峒派掌门孙清明、昆仑派的无境,锦绣门的杜三娘等一些年青掌门才不过四十岁左右。那此人的这句话,自然是冲着余婆婆来的了。
余婆婆厉声喝道:“是哪个混虫?滚出来!”
那人也不知是害怕了苏家堡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说了这句话之后,便无声无息了。
默然又道:“余老施主说杨柳步法不足为证,那就听老纳把话说完。那黑衣人将老纳等人引到城郊的一片郊林中,二话不说,便拔剑相攻,他开始还竭力隐藏自己的武功,只用了我们少林派的一路‘达摩剑法’,后来老纳与弟子们摆下了‘金刚禅杖阵’,那黑衣人才不得不使出了‘苏家快剑’!”
他这‘苏家快剑’一出口,众人都是忍不住一声轻呼。原来这苏家快剑和杨柳步法都是苏家堡的独门武功。听说这苏家快剑自苏壁华死后已经失传了。
默心道:“素闻苏家快剑自苏壁华而绝,如今苏家堡内已经无人会使这套剑法,那这黑衣人不是苏壁华又是谁呢?”
余婆婆冷笑道:“默然,你倒识得苏家快剑?那真是笑话奇谈了!老婆子久随堡主,也没见过堡主有生之年使过几次苏家快剑,你倒识得,哈哈,哼哼!”
默心道:“我师弟一生精研佛法,极少下山,自然是不识得这苏家快剑,不过他将这些招式说与我演示之时,却给旁人认了出来!”
余婆婆道:“哦,还有谁认得?堡主自建了苏家堡之后,便从没与人动过手,别人又怎么能见过?而在建苏家堡之前见过这套剑法的人,只怕没有几个有老婆子这般长命的吧!”
一人站起来道:“我就见过!”
众人一看,却是崆峒派掌门孙清明。
余婆婆见他不过四十来岁,冷哼了一声道:“就你这小娃娃,也见过苏家快剑?”
众人听他称堂堂崆峒派掌门为“小娃娃”,不禁都是好笑。
孙清明却不生气,说道:“当年晚辈见到余婆婆之时,还的确是个小娃娃。”
余婆婆奇道:“你见过我?怎么老婆子不记得了?”
孙清明道:“当年晚辈只有十八岁,余婆婆自然不记得我了!”他顿了一顿,又道:“那是在二十二年之前,苏堡主大婚之日!”
余婆婆插口道:“你倒记得蛮清楚嘛!”
孙清明道:“苏堡主三十岁建了苏家堡,三十八岁成婚,四十岁、、、、、那个病逝,这个江湖上谁人都清楚。唉,二十二年之前,师你带我、、、、、”
余婆婆又插口道:“你师父是谁?嗯,你是崆峒派的,你师父是不是郑太欣?”
孙清明道:“不错!余婆婆,你也知道我师父和苏壁主相交甚好吧。”
余婆婆哼了一声,转过了头,不去回答。
孙清明续道:“苏堡主大婚之日,师父带我去苏家堡祝贺,曾在苏粗堡盘桓过数日,在这几日中,苏堡主曾与我师父计论过这套剑法,晚非幸而有幸在旁,便有福见到了这套苏家快剑,后来师父回山,曾教过我数招,师父说这几招精妙绝伦,比我们崆峒派的剑法要灵巧一些,是以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但这几招剑法我还是记得一清二楚。”
余婆婆看了他一眼,将信将疑,忽然又道:“你既然说你将这几招剑法记得一清二楚了,那你多半是会使了!”这句话极其阴毒,竟然将唯一会使这套剑法的人指向了他。
孙表明却只是微微一笑,道:“余婆婆这样说,那便是承认那黑衣人使的剑法是苏家快剑了?晚辈虽然记得这苏家快剑的招式路数,却不会这口诀和心法,否则晚辈的剑法也不至于这等差劲了。若是有机会,晚辈定当向那黑衣人讨教几招苏家快剑!”他嘴巴倒也厉害,只这么几句话,便将嫌疑推了个一干二净。
余婆婆大恕:“胡说,我什么时候承认那黑衣人使的剑法是苏家快剑了!默然,你将见过的那些招式说出来听听,有些人狗眼不识数,把什么‘狗家剑法、孙家剑法’说成是我们苏家快剑,难道还能瞒得过老婆子的法眼么?”
她说什么“狗家剑法孙家剑法”的,众人自然知道她是在骂人。
孙清明却只是微微一笑,当作没听见。
默然道:“其中有一招是这样的:右手剑尖朝下,左肩高而右剑低,下步前虚后实,左手剑诀前划,右手剑锋外抡!”
孙清明取过一把剑,依言演示了一遍,问道:“默然大师,是这样吗?”
默然点了点头。
孙清明向余婆婆道:“这招叫什么,余婆婆应该知道吧!”
余婆婆默然不语。
一人叫道:“这招我见过!叫‘草木萧萧’!”
孙清明等人闻声看去,见是一个独眼汉子。那独眼汉子走到了轿子旁,向轿子行了一礼,才道:“苏恩公虽然救过我的命,但我生来决不偏袒于人。还请苏小姐莫怪!”
余婆婆怒道:“你又是从哪冒出来的小子?这里也有你说话的份么?”
默心道:“余松槐,此话差矣!此处乃是少林寺,今日开的也是少林大会,而不是苏家堡大会。今日在此地人人都有权言!”
那独眼汉子又冲着轿子行了一礼,才道:“当年我被恶青蛇擒住,她刺瞎了我一只眼,又欲刺我另一只眼时,适逢苏恩公路过,便出手杀了恶青蛇,救下了我。哪时虽然我只剩下一只眼睛,却也将这一招看得清清楚楚。正是刚才孙掌门演示的那一招!”他说完,又走到余婆婆身前,低头道:“|余管家,我向来直言直语,一生从不偏袒任何人。苏恩公虽然有恩于我,但这招我的确见过,如若隐忍不说,我吴大山做不到。偌若余管家嫌我多嘴多舌,便请一掌击毙我。吴大山绝不还手!”
孙清明道:“这位吴见深明大义,可喜可贺!吴兄,你先退下吧!余婆婆又怎么会如此小气呢?余婆婆,这招‘草木萧萧’是苏家快剑中的第二十七招,没错吧!”
默然又续道:“还有,起手式也极其诡异:双手持剑,剑尖向下,腰弓下马,左倾右斜,目视剑尖、、、、、嘿嘿!”他说到这里,语气忽然变的凄凉了起来。
众人皆是一怔,一齐看向余婆婆,见她仍然沉默不语。众人心下都存了一个疑惑:“难道那黑衣人使的真是苏家快剑?难道那黑衣人真的是苏壁华?”
杜千金听得默然语气突然凄凉了起来,怔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是了,那黑衣人正是用这招起手式来放血下毒的,老和尚说到了这里,自然会懊悔自已太过于仁慈,才会累得二名弟子中毒身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