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兴东在回学校的路上，想通了林强话语中暗示的意思，经商是大势所趋，是县里工作的重点突破方向，是县里一把手周鼎天最关注的事情，往这个方向努力是大有前途的，但出了问题，风险要自担，毕竟路要靠自己走出来。

受到今天开张大吉的鼓舞，加上对林强判断的信任，现在赵兴东和这个阶段的年轻人一样，内心充满豪情，充满对未来生活的自信，他已经下了决心，要等乌四集房子盖好后，下手弄上几间。

回到学校都十一点了，学校大门早锁了。幸好赵兴东和看门老汉关系不一般，否则还要翻墙，这人好翻可自行车难翻啊！老汉给赵兴东开了门，没有多说什么，只说了一句话“天黑，走路要当心。”赵兴东听了心中一暖，也没多说啥，推车进了校园。

周六和周日晚上是没有自习的，赵兴东放好了自行车，来到三班男生宿舍前，把成利锋叫了出来，递上车钥匙，说道：“利锋，你这破车咋搞得？下午俺回县城还好好地，晚上出门就没气咧，你要好好拾掇拾掇，以后可不能这样，耽误事嘛！”

接过钥匙的成利锋，被赵兴东一番话气的只斜眼，心里骂道：你个***，从昨天下午到今天晚上，你骑了上百里路都不止，车子出点故障有啥奇怪的！还不都是你骑出来的！自己不去修，还骂别人车不好，真不是个东西。

见成利锋沉着脸不高兴，赵兴东也不和他计较，不知道为什么，赵兴东见到这种人难过，心里就会十分痛快。临走时，他拍了拍成利锋的肩膀，说了最后一句，“下礼拜六俺还要用车，把车收拾利索，清楚不？”说完，赵兴东扭身离开，去找心上人贾红梅，通知今天的辉煌战果。

看见志得意满的赵大头离开，恨得成利锋牙根只痒，心想，早晚有一天要让你这***倒霉……

第二天中午，赵兴东赶到林强家，李素英还真把领油的票印了出来，给了赵兴东一张样票，然后又是叮嘱了一番，说明天就开始领了，一定要做好准备工作云云。

离开林强家，赵兴东直接赶到乌四集，与田家母女商量了一下明天的细节。卫生方面，田家母女把摊位里外好好清洁一下，打油用的提子也擦拭干净，因为田家母女平时的卫生状况就比周围摆摊强很多，到让赵兴东并不担心。路牌方面，赵兴东晚上就写几张大字，明天早上就在市场里张贴。供应方面，明天一大早，赵兴东就过来帮着装车，先装两桶四百斤，估计够用，万一不够，中午赵兴东还会过来看看，到时候就再去田家运。服务态度方面，赵兴东特别提醒，这次领油的都是县委大院的干部和家属，一定要态度好，不能给人冷脸。田翠蛾听了笑着说道：“兴东，服务态度你放心，咱现在做的可是自己的买卖，跟在百货商场给公家干那会儿完全不一样，咱的态度可是市场里最好的。”至于份量方面，赵兴东倒不担心，谁敢坑政府工作人员？那不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方方面面都已经考虑到了，这才使赵兴东的心放到肚子里，就问起今天鸡蛋卖的如何？田家母女满脸喜悦的告诉他，上午已经卖光了四十斤，中午又刚取了三十斤，今天很有希望销售一空。不过也有一个坏消息，田母打听到，为迎接三十年大庆，繁荣市面，县里组织进了一批鸡蛋，这周就要在国营副食店上柜，而且严格规定不许内部职工购买，只能向老百姓销售。因为他们的卖价低，所以肯定对自己这方的销售有冲击。

赵兴东对鸡蛋销售的压力要比田家母女小，因为他只要把鸡蛋提供给田家就行，如何销售理论上和他无关。不过他清楚，自己和田家是一条线上的蚂蚱，田家的鸡蛋卖不出去，最终自己也没好处，于是赵兴东就盘算起，怎么尽快处理完这将近三百斤的鸡蛋。

乌四集恢复开办已经三个月了，早期的空空荡荡已经被现在喧闹繁杂所代替，国营单位烘场子的摊位已经撤离，现在市场里主要是农民的小摊，还有一些居住在城里，但没有工作的居民所摆的摊位。

市场里像田家这种固定的摊位目前只有十家，他们是风雨无阻的天天出摊，其它小贩则像游击队一样，不定期的时隐时现。在乌四集的固定摊位中，专门卖鸡蛋的只有田家一个，还有两家在卖其它农副产品的时候，捎带点鸡蛋，每天也就一、两斤，对田家没什么威胁。一些农民带着自己家产的鸡蛋，在市场临时摆个摊位销售，对田家也没什么影响。开张还不到十天，田家已经确立了在乌四集市场里，鸡蛋销售的老大地位。

不过毕竟是小商小贩，怎么能和国营单位竞争呢？县里国营副食店如果大量销售鸡蛋，对田家来说是难以抵挡的。赵兴东想了想，觉得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压缩收购量，等这些国营副食店出完货，自己一方再进入。至于现在二百多斤的库存鸡蛋，只有降价赶紧处理，否则国营副食店一出货，还不都砸在手里。

赵兴东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田家母女后，田翠蛾也表示认同，但田母对降价处理不愿意，心道，一斤鸡蛋我才赚两分钱，还要降价，这还干什么劲啊！三人讨论了一会儿，未能达成一致意见，赵兴东下午还要上学，不能久留，就说明天再定这事吧，然后留下样票走了。

晚上第一节自习课时，程一瞬又召开了例行班会，他宣布地区文教委为迎接建国三十年大庆，准备在全地区中小学开展推广普通话活动，希望全班同学响应地区的号召，平时不说方言，要说普通话。

学生们对这种驴粪蛋――表面光的活动也不当真，只是几个从农村来的男生心里咒骂，大人们都说方言，咋不让他们先说普通话。县高中平时都说的是方言和带方言味儿的普通话，居民学生不分男女基本都能说普通话，农村女生也都能说普通话，但大多数农村来的男生说不了普通话，因此，这几个男生难免咒骂。

赵兴东虽然从农村来，但心已经远离那片热土了，倒是觉得有必要学好普通话，为以后走南闯北作准备，因此他决定，以后尽量有意识的说普通话，少说方言。

班会结束后，程一瞬把赵兴东叫进了自己的宿舍。程一瞬也和其他教师一样，是连宿带办，单独一间平房，既是办公室也是宿舍，屋内陈设也和别人没什么不同，一张床、一个课桌、一个箱子，还有两条板凳，一把椅子。

程一瞬自己在椅子里做好，并不招呼赵兴东坐下，似乎有点罚站的意思。赵兴东感觉到班主任是来着不善，心中诧异，自己开学来，规规矩矩没和谁生过激烈冲突；在学习方面也从来没有耽误过；跟贾红梅之间更是保持低调，没有生越轨行为，这程一瞬是唱的哪出呢？

程一瞬阴着脸，半天不说话，也不正眼瞧赵兴东。这是他一贯对付学生的高招，试图先在心理上，给其造成巨大压力。

可赵兴东连人命都害过，经过的事情也多，尽管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也没把自己的班主任放在眼里。见程一瞬装腔作势，赵兴东心中好笑，只要自己做事没出纰漏，怕你四眼田鸡个球。

细细琢磨了一番自己开学来的表现，确实没什么问题，赵兴东也就不再沉默，张嘴说道：“程老师，你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回去温书了。”说完转身开门，就要离去。

赵兴东如此表现，令程一瞬先是一愣，继而有些恼怒，低喝一声“回来”，连带自己也从椅子里站起来。赵兴东听到喊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平静的注视着老师的眼睛，一点没有紧张。在看了程一瞬几秒钟之后，淡淡的说道：“程老师有什么事情交代？”

如此从容不迫的学生，这些年程一瞬只见过一个，那就是周伟峰。今天在宿舍重新见到这种从容，令这位控制欲极强的教师，内心很是不快。不过仔细观察，周伟峰和赵兴东二人的从容也有不同，周伟峰的从容更多的是建立在玩世不恭上的洒脱，而赵兴东的从容是算无遗漏后的镇静。

面对这样一个学生，程一瞬不得不收起高高在上的态度，指着板凳，平着脸说道：“坐下说话。”

赵兴东也平着脸说道：“谢谢老师”。说完拉过板凳坐好，等待下文。

“你这个周日都在忙什么？”程一瞬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忙些家务事。”赵兴东淡淡的回答道。听到程一瞬问到周日，赵兴东明白是收鸡蛋的事情被现了，尽管这种多人参与的事情，是隐瞒不了多长时间的，但他也没料到，第二天就会被现。

不过这算是什么事？只不过是一个孤儿谋生的事情，能有什么令这个四眼田鸡不满的呢？赵兴东想不明白。

“家务事！哼！说的轻巧，你动几十名同学给你收鸡蛋，这是严重的投机倒把行为！是犯罪！你要对自己的问题有清醒的认识！”程一瞬突然放声说道，越到后来声音越大。

赵兴东早把贩卖鸡蛋这个事情的里里外外思考的清楚异常，肚子里的的说辞是一套一套的，只见他脸色平静，侃侃而谈道：“程老师。你是教数学的，对目前国家的政治形势不太明白，这不怪你，术业有专攻嘛！但你也要加强政治学习，也得跟的上形势啊。我可以跟你说说这个收鸡蛋的事情。去年底，中央胜利召开了十一届三中全会，制定了以经济建设的中心的基本国策。今年县里为贯彻中央的精神，为加强城乡人民群众之间的物资交流，为提高老百姓的生活水平，特别恢复了乌四集这个我县的传统市场，并鼓励农民把农副产品拿到自由市场交易。所以，我收鸡蛋，不是什么投机倒把，而是响应中央的精神，是听从县委的指令，是正确、恰当、稳妥的行为。而且今年为庆祝建国三十周年，地区已经下文件，要严厉查处投机倒把行为，而在所列的国家专控物资中，并无鸡蛋。您看，地区文件里都没说贩鸡蛋是投机倒把，您却说是，这是不是有把自己凌驾于地区党委之上的嫌疑呢？”

赵兴东大嘴一喷，唾沫星子差点把程一瞬喷个跟头，这位老师摘下眼镜，用手指擦拭着镜片上的口水，心里琢磨着，这赵兴东说的有模有样，八成不是假的。但他又心不甘，被一名学生连讽刺带挖苦，是他这位县高中名师所无法忍受的。

重新带上眼镜，程一瞬压抑了一下情绪，这才说道：“好，就算贩鸡蛋不是投机倒把，但也影响学习吧，几十名学生参与其中，影响也不好，你必须做出深刻检查，并保证以后不再犯类似错误。”

赵兴东听了心道，你这不是没事找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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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语：因本人方言底子不够厚实，所以写的费劲，于是想借县高中推广普通话之际，也搭个顺风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