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兴东和那个年代的大多数人一样,基本上不去饭馆吃饭,他活到现在,也只在县食堂吃过一回面条,那是他唯一一次下馆子,当他有了请客的打算时,他先去找了田翠蛾,想问问如何在饭馆请客吃饭。
田翠蛾尽管也没下过几回馆子,但毕竟是城里居民出身,又在国营单位干过两年,比起赵兴东这个土包子还是很有几分见识,听到赵兴东要请客,先是一愣,接着不惑的问道:“兴东,咱虽说挣了点钱,可也没有到铺张浪费的时候,你请哪门子客呢?”
赵兴东只好解释道:“姐,从小党就教育咱:吃水不忘挖井人、翻身不忘**!一个道理,咱这次能顺利做成这笔生意,还不是靠李姨,而李姨也靠了单位同事的支持,我打算请李姨和她单位的同事一起吃顿饭,好好把人家答谢一下,这咋算是铺张浪费呢?再说,以后要是还有这样的生意,他们也能继续关照咱们呀。”
田翠蛾听了赵兴东的解释,心中不由感叹,这大头兄弟还真是想的长远!这做了一次,就想着为第二次打算了,是比自己这些“头长、见识短”的半边天强。
解开了心中的疑惑之后,田翠蛾就滔滔不绝的说起下馆子的事来。“兴东,下馆子,你要点菜,最好提前就去点,要不大家坐好了再点,耽误时间。点菜呢,要先点凉菜,再点热菜,吃的时候也是先吃凉菜,吃的差不多了,再上热菜吃。当然,要是吃饭的人少,也可以凉菜、热菜一起上、同时吃。”
说到这里,田翠蛾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接着说道:“其实,姐也在馆子里没吃过大席面,这些也都是听人说的。还有,吃凉菜的时候,主人就要敬客人的酒,你年轻,会喝酒不?”
听田翠蛾一说,赵兴东觉得馆子里请客吃饭的流程,和农村过事吃席,也差不了很多,心里就没有多紧张了,笑着说道:“我长这么大,也没喝过几次酒,只是觉得酒辣,烧的人肠子疼。”
“那你就少喝点,可别醉了,让人笑话。”田翠蛾嘱咐道。
“姐,我听同学闲聊的时候说过,县里有个食堂叫‘天香阁’,是咱县最好的馆子,我想就在那里请客,你说行不?”赵兴东问道。
田翠蛾听了点头道:“好,请客就要请的让别人满意,要不还不是白花钱,‘天香阁’确实比县里其它国营食堂强,虽说是个大集体,可服务态度好、饭菜口味好,也不比国营饭馆贵,选它合适。”
赵兴东见田翠蛾同意,就接着说道:“姐,你知道我也没下过馆子,哪会点菜啊,我想请客的时候,你也一起去,给我指点指点,省的出纰漏。”
“那你准备啥时候请?”田翠蛾问道。
“后天中午,就是星期六中午。”赵兴东答道。
田翠蛾听了,皱了皱眉头,说道:“兴东,你也知道,这个礼拜除了礼拜一,咱一天卖了7o多斤鸡蛋外,其它几天每天就只卖几斤,你上回进的鸡蛋还剩2oo斤呢,把我和我妈急的,这天天都在市场里熬到天黑,怕是没时间去吃饭。”
赵兴东也知道,这周二国营副食店开始敞开供应鸡蛋,因为比市场价每斤便宜两分钱,把吃鸡蛋的城里人都拉跑了,导致田家存的鸡蛋积压不少。不过这有什么办法呢?自己让她们降价,可她们不降啊,田翠蛾都四天没下乡收鸡蛋了,天天陪着母亲在市场里熬,奢望每天能多卖一些。幸好油还卖的不错,因为县委大院在这里领了两天油,无形中给田家的摊位做了宣传,导致油的销售很好,每天能卖十几斤。因为林强告诫过,9月2o号之后的2o天里,不要卖油,所以田家母女这些天也没有按照原来说的,隔一天卖一次油,而是天天都卖,赵兴东也劝不住,只好随她们了。再说一斤油,赵兴东实际赚一毛钱的利润,一天卖十几斤,就是一块多的利润,这巨额利润也让赵兴东把持不住,心里巴不得天天卖油呢。
听田翠蛾说不去,赵兴东劝道:“姐,你在市场熬也是白熬,只要国营副食店还有货,咱就卖不过人家,你又不降价,更是没啥指望能卖动了。还不如跟我去吃饭,也算是散个心,摊子就交给姨得了。再说中午吃完饭,你还可以回来接着卖鸡蛋嘛。关键是我也没在饭馆吃过席面,怕应付不了,有姐你在,我心里也有底。”
听了赵兴东的分析,田翠蛾也觉得有理,就点头答应了。约好周六中午11点半,两人在‘天香阁’碰头。
晚上,赵兴东来到林强家,先把借的5oo元还给李素英,然后又说了请客的事情。李素英拿着钱满脸笑意,心里夸到,兴东这孩子才多大,办事情还真是滴水不漏。这别人掏钱,自己请客的好事,李素英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赵兴东是请了林强全家都去,不过林强周六要去地区开会,高老太太年事已高不方便应酬,所以只有李素英与林梅母女俩参加。然后两人商量了一下,看看请李素英的哪些同事,李素英盘算了一下,财务上的两个人肯定要请,这次拿钱这么顺利,这俩人算是帮了忙的。还要请县委办公室主任,这人算是县革委会的大管家,自己以后少不得和他打交道。至于县里五把手汪主任自然是非请不可的了,那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又把妇女办公室和工会办公室各一名工作人员列入了名单。加上赵兴东和田翠蛾一共1o人,正好是一桌。
定好了请客名单,李素英又交代,应该买什么酒,拿什么烟,还给赵兴东了几张酒票和烟票,并且报了几个菜名,要赵兴东一定在点菜的时候别忘了。最后,两人约了后天中午12点整,在天香阁见。
说完事,赵兴东急冲冲赶回学校,生怕上自习课迟到,被程一瞬抓了小辫子。也不知是练气功后拥有了特异功能,还是赵兴东自己的疑神疑鬼,总之,自从两人上次交锋后,赵兴东老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于是,赵兴东更加小心谨慎了,他知道程一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只不过在等机会而已。
幸好进教室的时候,还没有打铃,赵兴东坐到自己位子上,跟前面的贾红梅点了一下头,喘了口气,拿出课本看了起来。赵兴东由于近半年来伙食不错,(可能也有练气功的原因)育很快,个头已经有一米七二,在班里算是高个子,排座位时被排在最后,贾红梅排在他前面两排。跟赵兴东同桌的是个男生,叫钱春平,在家排行老三,也是老小。
钱春平家境很好,父母都是国家正式工,爷爷奶奶也是领退休工资的公家人,哥哥钱冬平当兵复员后,被安排在县武装部工作,姐姐钱秋萍因为上学时表现优秀,在高中毕业后,被县电影院招了工,在电影院卖票。全家七口人,竟然六个都是吃皇粮的,在整个县里也不多见。有点古人‘一门十学士、全家三尚书’的味道。不过钱家六个公家人都是普通职工或一般干部,到没什么势力。
高二一班总共29名学生,其中18名女生,11名男生,虽然是重点班,但除了前五名有考学的希望,大多数学生也对考学不报什么指望,毕竟难度太大。多数同学也就是为了混高中文凭、还有团票、以及一个优良的鉴定,为高中毕业后找工作方便。这方面,钱春平的姐姐钱秋萍就是大家的偶像。钱秋萍在高中时就是党员,毕业后被学校推荐,进了县电影院工作,成了国家正式工。当然,招工是居民户口的学生才有的特权,农民户口的学生要想成为公家人,一是考学,二是当兵提干,除此之外,根本没有其它路可走(当然也有个别门路野的,另有渠道,不过仅是特例而已)。
不过农村学生如果有高中文凭、团票、甚至党票、又或者当过兵,那在农村也是很牛的。高二一班只有6名农村学生,因为农村娃普遍认可‘学了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这句话。所以多数农村学生都上的是理科班,没几个上文科班。(实际城市也一样,也信这句话,文科上的人少,理科上的人多。这其实是政策引导的结果。建国后,因为国家建设需要,理科人才最为匮乏,所以大学多招理科生;而中国有了**,也就不需要其它什么人文主义了,所以文科生招的就少。两相比较,也就难怪群众相信这句话了。通常国际上,文科生的比重略高于理科生,不过中国自有中国的特色。)
因为多数学生对考学不报希望,所以班里除了前五名学生和赵兴东在拼命读书以外,其他的学生都开始松懈了,学习气氛不是很浓。贾红梅对自己要求还算严格,一直没有放松对英语的学习,不过别的课程就随波逐流了。钱春平原来学习也可以,但进入高二后,认清了现实,自知考学无望,就领着一帮子男生胡混起来。但毕竟是重点班,没有像差生班闹的那么过分,只是上课说说话、作业不按时交、放学到处乱逛等等。因为钱春平家境好、出手大方、为人豪爽,在班里很有人缘,逐渐成为这批不上进男生的脑。
钱春平瞧不起农村学生(没办法,两个阶层嘛),经常挖苦农村娃没见识、没礼貌、不讲卫生等等,但因为县高中多数学生都是农村户口,他也没敢直接向农民兄弟开火,多是冷嘲热讽的。
不过钱春平对自己的同桌赵兴东还是另眼相看的,先赵兴东很讲卫生,这点城里娃都比不了。其次赵兴东对谁都彬彬有礼、不卑不亢,虽然缺少一股热诚,但也让人感觉舒服。最后赵兴东很有主见,比如一直在拼命学习,尽管钱春平觉得他这是‘瞎子点灯――白费蜡’,但也佩服他的精神。
赵兴东很有主见,还表现在有女朋友。那个年代高中生谈恋爱的很少,一对小年轻要是相恋了,社会、家庭、学校、邻里都会给他们施加压力,这不是一般年轻人能承受的,人间惨剧时有上演。但赵兴东却像没事人一般,下课就和贾红梅粘在一起,让不少男生嫉妒的要死。当然,学校政教处应该管这种事,不过狄莲菜主任在岗时,先是对赵兴东印象好,后来又操心老公的仕途顾不上,所以始终没向这对鸳鸯下手。这学期开学,狄莲菜又随马乃鸣调到地区工作了,政教主任位子就空着,所以这事现在没人管。赵兴东原来的班主任倒是提醒过赵兴东,注意和女生保持距离,可赵兴东一句,我不跟贾红梅学英语,那跟谁学?说的这位班主任无语。贾红梅原来的班主任也积极干涉过此事,可赵兴东是孤儿,家里没人管,而贾红梅已经被赵兴东正法了,对赵兴东是死心塌地,这位班主任也做不通工作。后来这位班主任想要把贾红梅的家长请来谈谈,可不巧痔疮犯了,因为去地区做手术,就把这事放下了。新学期开学后,两人的新班主任程一瞬也现他俩关系不一般,不过因为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就把这事暂时放了一放。所以,这一切的机缘,造成大家都看到的事实:尽管赵兴东与贾红梅关系不简单,可在学校愣是没人管,这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男生们除了嫉妒之外,也都佩服赵大头有能力,谁叫人家这么年轻就搞对象,而且还搞得四平八稳呢。钱春平当然看不上贾红梅这种农村丫头,他心气高着呢!但他也佩服赵兴东的这种能力。
赵兴东很有主见,还表现在开学就组织不少农村学生收鸡蛋,这事已经在学校传遍了。尤其不少学生拿着赵兴东的跑腿钱炫耀时,更是引起了震动。后来又传出程四眼(学生给程一瞬起的外号)教训赵兴东大败而归的新闻,让赵兴东在学生中的声望,大大提升。钱春平当然看不上赵兴东挣的那点钱,钱春平每个月固定的零花钱有五块钱,再加上从爷爷奶奶、哥哥姐姐那里蹭来的,每月最少消费1o元,从他的外号叫“钱串子”就能看出,他带点纨绔味儿。尽管看不上那点钱(如果知道具体数额,也许会很看上),但钱春平还是很佩服赵兴东的头脑。
总之,钱春平不把赵兴东当成一般的农村学生看待,除了挖苦一下赵兴东补丁过多的衣服外,对他还算是平等相待。赵兴东对这种纨绔子弟从内心里是不屑的,但表面上还是客气的。所以,两人的同桌生活平静而和谐。
今晚自习课,还是和平时一样,也没有老师看着,钱春平就和几个男生高谈阔论起来,正当他们嘻嘻哈哈说的起劲的时候,教室门突然被推开,程一瞬沉着脸走了进来。
对程一瞬来说,开学还不到两周时间,但要解决的事情太多。第一,必须跟校长搞好关系。因为政教主任的位子空了,而自己的年龄、工龄、党龄和工作表现,都符合这个位子的条件。正科级啊!怎能不让人心动。第二,必须抓好女儿的学习。女儿初三了,必须要冲刺了,可偏偏女儿的数学最差,令程一瞬窝火。第三,必须打掉以钱春平为的后进学生的气焰。现在的学生现实的很,看见学习没指望了,表现就迅滑坡了。钱春平就是明显例子,上学期在班里排11名,可这学期连作业都不交,多位老师反映,他上课与其他几个男生最爱说话,严重影响课堂纪律。根据经验,对这种急蜕变的学生,不采取断然措施,将来就会成为班里,甚至学校的祸害。第四,必须成立学习突击小组。这个班有五名底子都不错的学生,比往届毕业班成色要好,但这五个人彼此互不服气,没有抱成团,这样学习效率就低,学习经验就不能交流,必须打破这种局面,要让五个人聚集在一起,形成合力,取长补短,这样考上学的概率才能大大提高。要是明年五个人都考上,那自己县高中第一名师的位子,就坐稳了。第五,必须把赵兴东收拾一下,学生不听老师劝,这还有师道尊严没有?
今天程一瞬搞突袭,就是针对钱春平一伙。现在除了程一瞬的数学课,钱春平还规规矩矩外,在其它课上,钱春平已经非常肆无忌惮了。而晚自习更成了钱春平的乐园,据说他的谈笑声,已经和二班、三班有一拼了。程一瞬觉得必须刹刹这股歪风了。
班主任突然杀到,令全班同学心中一惊,钱春平几个毕竟还是学生,而且是重点班的学生,还有些纪律意识,此时都不免有些做贼心虚,个个弓腰缩脖低头不语。
程一瞬早在窗户外面偷听、偷看半天了,早知道是哪几个捣蛋,他上了讲台,环视一圈后才说道:“自习课,是让大家自己学习的,不是开自由市场的,可咱班刚才就和自由市场差不多,声音大的都能传五里地去,这还得了吗!谁?是谁刚才在说话?站起来!”说道最后,程一瞬简直都吼了起来。
随着程一瞬的怒吼,全班同学心里都是一颤,心想,这声吼,恐怕能传十里地去……
程一瞬见没有人回答,知道学生们胆怯,心中得意,张口挖苦道:“咦!平时一个个都能说会道的,咋现在哑巴了?刚才有本事说话,现在没本事认了?嘿!难道刚才说的,是见不得人的事?”
见学生们都低着头不敢说话,程一瞬内心得到一种满足,是一种尽在掌握之中的满足,这令他更加得意,只听他继续说道:“这好汉做事好汉当嘛,是谁刚才在说话?请你站起来,我很郑重的请你站起来。哎……孬种啊!敢做不敢认啊!哎……软蛋啊!这不让你父母蒙羞嘛!不要当孬种好不好!不要浪费全班同学的时间好不好!不要丢你爹妈的脸好不好!”
程一瞬的话音刚落,钱春平站了起来,他不愿被程一瞬含沙射影的继续谩骂,心想大不了写份检查,有啥了不起的,于是就站起来说道:“是我刚才在说话。”
见钱春平被逼得站起来认罪,程一瞬心中得意,心道,看我不臊死你。然后故意慢条斯理的问道:“啥?我听不清!”
钱春平只好又说一遍:“是我刚才在说话。”
“哎!你声音大点,我听不清!重说一遍。”
“是我刚才在说话!”钱春平涨红了脸,说道。
“噢!这回听清了,原来是你刚才说话,你叫啥名字?”
“钱春平。”
“啊?我听不清!”
“我叫钱春平。”
“哎呦,你咋说话和女学生一样,我听不清!再说一遍!”
“我叫钱春平!”小伙子被程一瞬羞辱的有些恼了,大声说道。
此时全班学生都明白了,这是程四眼故意戏弄钱串子,因为都是学生,大家心里都对程一瞬不满,同情起钱春平来。
“噢!这回听清了,你叫钱春平,那你上课说话,对不对?”
“不对。”
“啊?我听不清!”
“我上课说话不对。”
“啊?我听不清!你咋说话和女学生一样,再说一遍!”
“我上课说话不对!”此时的钱春平已经有些悲愤了。
多年来,程一瞬对如何收拾学生,总结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这个“我听不清”就是其中一招,通过反复让学生叙述,自己的名字、所干的错事、以及检讨,达到让学生害臊、羞愧、恼怒、悲愤的目的,从而一举摧垮学生的自信。此招屡试不爽,已经成为程一瞬的看家本领,此时拿出来,钱春平自然落得个凄凄惨惨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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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语:纯属虚构!勿要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