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宴因为就餐者的吞吐量过大、过快,不到一个钟头就结束了,幸好狂吃荤腥的胡铮同志在在点菜时有先见之明,还知道关怀一下迫不得已吃素的学生们,极为明智的点了两种主食,一人一碗米饭和一碗炸酱面,才让此次盛宴没有在大家腹中空空时完结。不管肚子里塞的是肥肉还是米面,除了钱春平外,所有人都吃到饱饱的。等服务员过来结账,报出饭钱一共为8.9元时,几个穷孩子都纷纷咂舌,这可是学徒工半个月的工资啊,但赵兴东眉头都没有眨一下,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大团结递了过去,这番从容、镇定让众人钦佩不已,苏东波当场就夸导蛋司令大气,有当领导的气质,还说下个月放电影的事情,包在他身上了。
在众人羡慕、嫉妒的眼光中,大头收起了找的零钱,至此一场欢宴正式谢幕。饭后三位女士率先脱离了大部队,田翠蛾惦记去乡下收鸡蛋,一个人匆匆走了;林梅用‘劳斯莱斯’驮着贾红梅先回了学校;成利锋与苏东波两位三班的差生打打闹闹走在最前面;梅党生和田中原两位好学生,搀扶着略带点踉跄的胡主任走在中间;钱春平与赵兴东则在最后压阵。
此时的赵兴东已经察觉出同桌有些不快,而且大概猜到了原因,心说,这些小市民阶层,真他娘见不得穷人过个年,自己掏钱请客,哪有风头让别人出的道理。你钱春平既然看不起农民,干嘛对魏玲芝念念不忘,天使一样的姑娘可是出自农家小院的。尽管不忿钱春平的表现,但自幼生活坡折的赵兴东,很有几分城府,而且他还需要这位大少爷完成一石三鸟的计划,于是大头亲热的搂住同桌的肩膀,嘘寒问暖起来。
“老钱,刚才见你没怎么动筷子,是不是没吃饱?我知道你常来天香阁吃饭,估计是把这儿菜都吃腻了,要不等下路过前面的副食店,我买上半斤点心,给你垫垫,要不下午没放学可就饿了。”
虽说钱春平在天香阁吃过几回饭,可还没有富裕到把天香阁的菜都吃腻的地步,但赵兴东这么一说,自然是显得钱春平高贵不凡、与众不同。被人吹捧总是令人愉快的,钱春平被大头一抬举,刚才的不快一扫而光,心说这大脑袋同桌还真是善解人意啊!
只见钱春平不屑的摆摆手,说道:“兴东,你不常吃,所以不知道,这副食店的点心,难吃的很,净是猪油和白糖弄得,把人吃的腻味死了。刚才在天香阁不是吃了碗面嘛,还可以,撑到下午放学没问题。”
既然钱春平不领情,赵兴东也没道理非要破费,他顺着钱春平的话说道:“还是你见多识广,咱县城的好东西都让你吃遍了吧?”恭维了同桌一句后,赵兴东又把话题往耍牌上引,“哎,老钱,和老梅练牌练得咋样了?到时候出战,可别丢咱重点班的人。”
“那哪能呀,我俩是黄金搭档,只要我俩出马,收拾三班那两个小子,还不跟砍瓜切菜一样!”自吹自擂一番后,钱春平又说道:“我俩现在练的差不多了,就在这一两天约场子,到时候你这个当司令的可得捧场啊!本来我早都想开战了,可老梅怕把我的本钱输了,愣是要准备个万无一失,这才多练了几天。也没办法,老梅家里穷,当然是在乎那点小钱的。”
“好,到时候我一定给你擂鼓助威,老钱,要是在星期天回村里之前,你能赢了**和郭大海,我看你就是赌场、情场双得意了!”赵兴东又给同桌鼓了一把劲。
“嗯?咱俩不是说星期六去你们村吗,咋又改成星期天了?”钱春平问道。
赵兴东解释道:“老钱,你干啥都太投入了,咋把下礼拜一是国庆忘了,下个礼拜一到礼拜三要放三天假,这个星期天上午学校搞歌颂祖国的诗歌朗诵会,所以周六下午就没办法回村了。”
“娘的,咱中国都这么伟大了,还歌颂个球啊!害的人不能早点回你村。我可跟魏玲芝说的是周六去她们家,这下不会让她误会吧?”钱春平不无担忧的说道。
看见钱大少爷如此杞人忧天,赵兴东赶紧安抚道:“不会,3o号那天,是个单位肯定都要搞点活动,毕竟是三十年大庆嘛!魏玲芝她一定理解你的苦衷。”
“我觉得也是,玲芝那么善解人意,肯定不会怪罪我的。”钱春平摆出一副自以为很了解姑娘的口气。……
等压阵的赵兴东和钱春平到了校门口,现其他几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只见程一瞬正在传达室门口批评梅党生。原来老梅和田中原搀着胡铮到校门口的时候,正巧碰见程一瞬要出校门。这位严厉的班主任在和几人打招呼的时候,现自己的爱将梅党生一嘴酒气,这下程老师可急坏了,因为梅同学是全校的重点培养对象,是保证班级升学率的核心筹码,是容不得一丝马虎的,可今天他竟然敢喝酒,这简直太不可想象了。于是程一瞬让田中原一个扶胡铮回宿舍,把老梅留下问话。
梅党生是7月1号出生的,所以才取了‘党生’这个名字,听名字就知道这是个好孩子,坏孩子怎么可能出生在这一天呢,这个好孩子一五一十的把中午吃饭的事情交代了一遍。一番话听的程一瞬很是伤心、很是难过,心说我是班主任啊,我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辛勤园丁啊,你赵兴东买了新自行车请客庆祝,竟然不邀请我参加,这也太目无尊长了,这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师,这简直就是忘恩负义的禽兽嘛,这还能算是个人吗?!程一瞬的自尊受到了严重的伤害,他对赵兴东的厌恶也增加了几分。
当看见赵兴东和钱春平进了校门的时候,程老师怒不可遏,他叫住了两人,连同梅党生一起狠狠训斥起来。当然,程一瞬还是有水平的,他不会拿请客没叫他而说事,这个理由实在抬不上席面,程一瞬是通过学生不能喝酒,生活不能铺张浪费这两个出点,来泄自己的满腔怨气。
梅党生被班主任训的低着头,一副做错了事,理应受罚的乖孩子模样;钱春平则是心中暗骂倒霉,咋就偏偏遇上了这个瘟神呢,自己真是‘喝凉水都塞牙、放屁都砸脚后跟’啊!;赵兴东却与二人不同,他依然是平常那种招牌式的笑容,微笑的注视着自己的班主任,好像在看样板戏一样,瞧得津津有味。
程一瞬的邪火了足足十分钟才告一段落,他见梅党生已经心悦诚服,钱春平则是面带不忿,而赵兴东却是一副全然无所谓的神情,不由对钱、赵两位的怨恨更增添了不少。他盘算了一下,计划一会儿在这三个学生表态的时候,以承认错误的态度是否端正为借口,放过自己的爱将,然后狠狠收拾这两个屡次顶撞他的家伙。
不被最广大多数学生敬爱的程老师,咂吧咂吧口干舌燥的大嘴后,问梅党生道:“党生,你对你今天所犯的错误,是怎么认识的?”
老梅同学刚要开口,赵兴东就插话道:“程老师,党生今天没犯什么错呀,什么认识不认识的?”
一听这话,程一瞬勃然大怒,大声道:“赵兴东,你什么意思!我刚才说了半天,你全当耳旁风啦!你还懂不懂尊师重道!你还有没有做学生起码的规矩!”
赵兴东依然是‘敌动怒、我不怒’,他和颜悦色的说道:“程老师,你刚才说的我都仔细听着呢,我认为我还是尊师重道的,不然今天中午怎么会请胡主任吃饭呢?你不会认为胡主任不是老师吧!我觉得我把学生的规矩也做的很足,你刚才长篇大论的时候,我不是一直没说话吗?难道你认为随便打断你讲话,就是学生的规矩吗?”
这一番柔中带刚、不卑不亢的话,是既有几分道理,还带几分诡辩,把程一瞬噎得‘咯喽’一下,半天反应不上来,好一会儿他才缓过劲,头脑也清醒了许多,心说这个赵兴东可是个滑头,贼精贼精的,自己一直想收拾他,可就是抓不住他的小辫子,今天一定要小心,不能再让这么好的机会跑掉。想到这里,程一瞬反倒平静下来,他张口说道:“赵兴东,你既然很仔细的听了我刚才的话,那么我问你,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当然有道理了,程老师,你说的话,不仅是有道理,而且是非常的有道理。”赵兴东从容的回答道。
“那既然我说的话有道理,你们今天的行为是不是错了呢?”程一瞬追问道。
赵兴东‘呵呵’笑了一下,答道:“程老师,你说的有道理不假,可我们也没错啊!你说学生不能喝酒,对学生的身心育不好,喝醉了还容易闹事,影响学校形象,这话确实没错。可吃饭的时候,是胡主任让我们这些男生都喝一点的,他说这才像个男人,难道你觉得是胡主任在胡说八道吗?而且我们没谁喝多呀!我们三个始终都在聆听你的教诲,有一点点喝醉的样子吗?”
程一瞬不敢得罪总务主任,当然不能正面回答赵兴东的反问,可又被大头的话堵的难受,就说道:“好啊,赵兴东,那你的意思是,你们学生喝酒是对的了,我说的话都是错的啦。”
“程老师,你说的话没错,可我们喝酒也没什么不对,在咱们学校的各项纪律里,没有规定学生不能喝酒这一条。我开学那周帮着团委办了一期黑板报,把学校的各种规章制度,都完整的抄了一遍,我清楚的记得,里面没有关于喝酒的条款。程老师,你要是对学校的制度不熟悉,或者不相信我说的话,那咱们现在就可以去团委要资料看嘛!”赵兴东因为一手好字,基本上每周都要办一期黑板报,加上记性奇佳,所以才这么说。
程一瞬哪里记得清学校的规章制度,他才不会去差什么资料,这位数学教师抓狂道:“哦!赵兴东,你的意思是说只要学校没有明文规定,你就可以随便胡来喽。学校没规定喝酒的事,你就可以喝酒;那学校也没有规定杀人放火的事,你就能杀人放火吗?”
这话如果问一般人,还真能把人问住,可大头的脑容量岂是一般人能比的,他马上回答道:“程老师,校规里不会规定杀人放火的事,那是法律管辖的内容,哪个学校也不会狂妄到把校规凌驾于法律之上的。”
程一瞬说不过赵兴东,有点猴急,他抢白道:“我是老师,我说的话就是对的,你们就要执行!”
“哈哈!程老师,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前一阵才批判过‘两个凡是’,连**那么伟大的领袖的指示,我们都不必始终不渝地遵循,你这么说是不是有些问题,你的这种思想和中央现在强调的精神不相符啊。”赵兴东给班主任扣起了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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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语:我一直在城乡结合部工作(确切说就是城中村),9o年代的时候,同事多数是从农村出来的,进入新世纪后城市出身的逐渐多了,个中原因大家可以自己琢磨。
老枪要说的是,农民出身的和居民出身的彼此都有点看不惯,前者觉得后者是小市民思想,自私、虚伪、爱占小便宜、有奶就是娘;后者觉得前者是农民意识,愚昧、落后、没有良好生活习惯、要钱不要命。凭老枪自己的观察,他们攻击对方的理由,其实在他们自己身上也有。这种现象跟乌鸦与母猪嫌对方黑是一个道理,人都是忽视自身缺陷而放大别人的。小市民出身的老枪觉得自己不是个好鸟,但周围也没几个好鸟,基本都是一丘之貉,因为人性中利己的本性谁也克服不了。(哎……太偏激,这种思想不利于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