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你。”施丹嘴角轻扬,摆出一副“我早就知道”的样子,含笑摇头道:“怎么?你跟那个袁秀不是好朋友吗?”
百代淡淡地看着她,郑重其事的问道:“施丹小姐,我曾经得罪过你吗?”
施丹眉目流转,嫣然道:“没有。”
百代又道:“那么,我得罪过王爷吗?”
施丹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冷冷道:“没有。”
百代突然怒道:“既然如此,我跟你既没有杀父之仇,也没有夺夫之恨,你非要致我于死地做什么?”
施丹一惊,然后又露出如花的笑容,道:“看来,你是误会了什么了。”
百代已经恢复平静,冷冷道:“误会吗?施丹小姐多次造访东新园询问有关我的消息,这个是误会?施丹小姐私自召见东新园跟静瑶同房的方馨心姑娘,这个也是误会?栽赃陷害我的陈燕、黄琳曾经出入过倚情阁,这个又算是怎样的误会呢?”
施丹面色一沉道:“你胡说什么?”
百代看穿了施丹眼中的惊疑,却没有掩饰地道:“怎么?见一个曾经占据过你阁楼的人屈居在你之下,就这么能满足你的虚荣心,缓和你可怜的危机感吗?”
施丹一愣,突然站了起来,冷冰冰道:“你是什么人?居然敢这样跟我讲话!”
百代明白,在聪明人的圈子里应该装傻充愣,不露锋芒,力求低调自保。而在自作聪明的人的圈子里则应该让她知道你的厉害,处处技高一筹,完全打压住她的自信和贼胆,侵吞她的智谋攻线,以至令她瞻前顾后,畏畏尾,不敢轻易加害于你。
想到这儿后,百代整了整衣服,说道:“如果这就是你希望的,那就如你所愿好了,我会配合你的想象。”说着,百代施施然下跪,恭敬道:“奴婢百代拜见夫人,夫人千秋万代,寿与天齐。”
然后百代跪着淡笑着看向她,用一种接近于缥缈的语气道:“但是请夫人记住,以后的一切只有在奴婢我的配合下,你才能达成所愿,谁让你……哼,步步为错,错上加错。”
施丹听不太明白她在说什么,虽然脸上极力镇静,但还是面色苍白,而且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百代见机连忙道:“奴婢其实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女,那些争宠斗艳的事情,无心过问,也懒得过问,倒是夫人费心硬是要将奴婢牵扯进来,真是不智之举,若是奴婢在这个倚情阁中无故有了什么意外,难免让人怀疑夫人您的用心呢。”
施丹又是一愣,片刻神色恢复正常,淡淡道:“但愿你做的如你所说的。”
百代坦然道:“奴婢已经身在倚情阁了,按照夫人的能力,自然有办法让奴婢不出现在某些人的面前,奴婢会一力配合,请夫人放心。不过,奴婢也有请求,从今往后,静瑶不能动她,袁秀也不能动她。”
施丹赞赏的看了她一眼,道:“这样最好。”让她进倚情阁就是为了剪掉她的蝴蝶翅膀,不再四处翩飞,只有在她的眼皮底下被锁住了,她才能够安心高枕。而既然她自己提出来了,那就再好不过。
百代恭谨地道谢起身,然后拿到了她的侍女腰牌,离开。
……
百代一路狂奔跑向东新园,有了这块腰牌,百代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踏入东新园跟静瑶见面,再也不用靠小旦暗中传递消息才知道静瑶的近况了。有了这块腰牌,每十天百代就有一天的休假,她就可以趁这一天踏出王府大门去看望袁秀的娘亲和弟弟,并带回他们的近况给袁秀知道了。
百代跑的正欢,却没想到迎面撞上了东方若――
东方若将她拉到了一座假山之后,他似笑非笑的玉脸今天居然阴沉着,此刻正有些恼怒地看着她。
百代靠在假山上,别过他的身躯,默默地看着前方出神。
半响,两人一直无话。
东方若近距离的看着她,可是她并没有看他。他无奈的现自从见了这个齐百代后,他就没有停止过思考她,探究不清的齐百代实在是个奇妙的人,她有太多事情值得他探索。她聪明的脑袋,她狡猾的本性,她淡然的面容,她若即若离的态度,她偶尔为之的暖阳笑容和惯常的冷漠疏离,她身上奇异和谐的坚强和柔软,全都吸引着他一步一步深入,她带给他层出不穷的苦恼和不肯定,但是他却欲罢不能。她应该是值得他用心的人吧!
可是,越是这样确认了,他越是心下不安。他对她好,她笑笑接受,淡淡道谢。他不对她好了,她仍然故我的做着自己的事情,仿若她的生命中从不曾有一个叫东方若的人出现过。
他堂堂东方若主动示好,连心爱的信鸽小白都送出手了,可是却什么都没捞着。不,也不能说没捞着,她也送了他一个香囊。可是那种香囊,她连杂园的大妈大姨都差不多人手一个送过。
他精心设计过多个跟她浪漫约会的机会,可是每次她都是那么匆忙!匆忙不是在时间上,而是在情绪上,仿佛她与他的见面只是一种被迫无奈的办公,早点结束大家早点完成任务。
而如今,他费尽心机将她从叶赫天身边拉过来了一点,而她却自己又跑了过去。
为什么会这样?她真的看不见他吗?光芒万丈,颠倒众生的东方若在她眼中没有一点点的耀眼和特别吗?
“怎么不说话?”东方若站到了她视线所在的方位细细看着她,没有美艳容貌,没有冶艳气质,眼前穿着侍女服装的她却就是让他心动。
“说什么?”她淡淡地说,眉宇间无比疲倦。“说诸葛亮,还是说楚留香?今天又没有需要为之演戏的观众。”
东方若诧异地看着她,对于她对他的无视无比愤怒,他扳过她的身子,瞪着她:“你说什么?”
“生气了吗?”百代轻笑,“是该生气啊,今天又没有王爷在后面看着,你当然要泄泄情绪了。可是,你泄完了吧?我还有事。”说着,百代绕过他就走。
东方若抓住她的手,脸上浮上心痛的表情。
百代挣脱他,没有回头看他,只是冷冷道:“一定要我说出来吗?”见他不说话,她转身看向他,深吸一口气,淡淡说道:“好,我就一件一件的跟你说,那个施丹一直盯着我,你早就知道吧?她让人陷害我偷紫砂茶盅,你也早就知道吧?可是你并没有提醒我,而是在有王爷在远处观望的时候大驾光临的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真多亏了你救了我啊,要不然我可必死无疑了。还有之后的深夜探访,你是来看我额头的伤势的吗?呵,还真是温馨、令人迷惑的好借口,可为什么你平淡素雅的脸却在王爷出现在远处时,就突然变得深情温柔了呢?”
东方若再也摆不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了,他从来不知道她对他的误会有如此之深。他知道自己表达情感的方式很笨拙,而且他还放不下身段,可是他可以确定自己是真心的,并不是想要演戏给谁看而对她好。就算那个跟叶赫天之间的赌约也不过是想扳开叶赫天强制独占的手而想出来的策略。因为唯有这样,她才可能是自由的,唯有这样,他才可能是有机会的。但是,她误会他了,而且非常深。
原来,这些时日来,她对着他的淡静疏离,并不是感觉不到他的情感,而是她根本抱着看戏的态度在欣赏他,她在看他可以表演到怎样的程度。
东方若仰天大叹,他活了整整二十七年了,才知道他的人生多么的失败。他忍不住问道:“在你眼中,我,东方若到底是怎样的?”
“这是什么?”百代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着他们身侧的一座假山,郑重其事地问道。
“假山。”东方若虽然疑惑,但还是如实答了。
“没错,就是假山。东方先生,你在我的眼中,就是假山。”
“假山?”东方若不是疑惑了,而是诧异。假山?
百代淡淡一笑,“知道假山艺术的根本原则是什么吗?八个字‘有真有假,作假成真’,大自然般清秀儒雅的外表,‘片山有致,寸石生情’的强势魅力,让你做什么都显得无欲无害,如同大自然的既定规律一般。可以说,假山比真山更为概括、更为精炼,但是人为的假山为了力求不露人工的痕迹,就要做成令人真假难辨的形状,于是你给自己带上了一张似笑非笑的表情面具,如此就真的完美了,似真非真,虽假犹真,这……就是假山。”
东方若钉在了原地,假山?他,东方若,是一座假山?不可置信,不可想象。她怎么可能将他看成一座假山?
望着她低头踱步而走的背影,东方若生出了惶恐之情,如果让她这么走了,那么他在她的心中就真的就永远是一座假山了。他第一次冲动,第一次喊出了自己的心声:“齐百代,你就没想过,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吗?”
百代顿住脚步,回转身,细细地看着东方若的表情,然后轻笑道:“怎么?又来观众了吗?”说着,她转头四处张望。
果然……
在百代捕捉到的瞬间,叶赫天转过身,留下一个背影,匆匆而去。
东方若露出震惊的表情,可是这个表情在百代的眼中,也不过是表演的一部分,观众都走了,演员也该谢幕了。
百代不再留恋,看都没看一眼假山,也同样匆匆而去。
看着一个远一个近的两个背影,东方若失笑地无力靠在假山上。
齐百代啊,齐百代,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人,他甚至想要打开她的脑袋来看看那里面装着的到底是些什么。按理说,任何女人,看一眼就能知道全部了,可偏偏她就是要与众不同,而且每次见到都会有新现。东方若第一次承认,他对这个女人没有把握,他甚至因为她对自己也没有了把握。齐百代就像是一抹绮丽的颜色,将他的生命一点一点染成五彩缤纷,当他期待着这份缤纷多彩时,她又一下子将这份缤纷挥涂成了黑白。
残忍的,用他从未经历过的方式!
她仍然有被隐藏的一面。他确定。
所以东方若仍然想要去了解。这个过程本身就是种魅力。感觉到爱情来临的东方若,此刻只有勇往直前的心。他的爱情来了,他准备好了,他重拾信心,希望用自己最柔弱最执着的心换得她毫无保留的心,不管他的心到底是斑驳的,还是单纯的,至少是跳动的。
所以,误会总会澄清,而真心总会被接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