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门被推开一半,陈伯也不敢动作,凝神听了片刻后,确定屋中未有甚么动静,从那半开的门往里看去,只见屋中放着一床一柜一桌两凳和一张禅椅,除此之外就再无他物。虽然陈设简单,但却十分整洁干净,特别是那桌上放有一件玉香炉,正飘出沁人心脾的缕缕清香。
陈伯一见就断定此屋必是此寺主持的房间,正要拉门迈步进去,突然觉得此屋和那老主人的寝房一样,简洁之中透出一种高雅,平常之中流露出品位不凡。特别是那屋中有些眼熟之处,定睛细看,才现此屋中和老主人的寝房一样,墙正中都挂着一幅“万里乾坤地舆图”,一见之下心中大惊。
想起老主人曾经说过,当年他们有异姓兄弟四人共同辅佐现今的暴君杨林广取得今朝的江山,被人称为“开朝四杰”。当时,其中一人沈承乾曾经游历天下,画出一幅“万里乾坤地舆图”,上面将天下各州府地理行程,远近阔狭,山川险要,府库钱粮,一一标具清楚。
这幅图也成天下一件异宝,为当时夺得天下立下盖世之功。后来天下平定后,这四人除了老主人外,其余三人均辞官不做,分别之时,沈承乾将这幅“万里乾坤地舆图”一分为四,每人一份,留为纪念。今一见之下,怎能不令那陈伯心中热血澎湃,感念如潮。
陈伯当时就断定这房间主人就算不是那“开朝四杰”之一,也必定是其后人,心中不禁立即生出亲切之感,便想一会有那机会就将那兄弟二人下药、放火、窃银之事加以点破。
陈伯举步要进屋之时,又想到这屋主人若是“开朝四杰”,必然和老主人学习过简单的奇门遁甲之术。若非如此哪敢不锁房门就离开,这小屋后门必定设了那**之阵,想到此处,细心看那后门门口处,果不出所料,那地上横七竖八地放了几根毫不起眼的小棍。陈伯见状心中不禁又喜又悲,喜的是在此遇见了老主人的故旧,悲的是自己心中神一样的老主人可能已经人鬼殊途,魂归异路了。当下强压心头乱念,照着老主人教授的破解之法,破去迷阵进得屋去,又将那后门掩好。
陈伯来在屋中,迈步来在“万里乾坤地舆图”跟前,定睛细看,果然是和老主人的那副大小、质地、笔法、字迹完全一致,只不过老主人那份是东南部分,而这张正是东北一部的地图。
陈伯看了片刻,就在屋中搜寻起那兄弟二人密谈中所说的“鬼颜丹”,地上一番仔细翻找却无结果,便要上床翻寻之际,忽听得屋外有说话脚步声,再想下床藏身已来不及,就抱好小主人单闯平心静气地躲在床上的蚊帐后面。
只见小屋前门推开,进来三个人,陈伯不见来人还好,一见来人不禁大吃一惊。
只见这三人中打头一个是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和尚,身穿一件灰白僧袍,如孩童一般娇嫩的面容上,两道雪白眉毛下,一双笑目如下弦之月,高挺鼻梁下面挂着笑容的嘴确如那上弦月一般,让人一见只觉慈眉善目,心中不由亲近。
后跟着一个四十左右中年人,一脸精明强干,短小精干的身材穿着绿绸衣裤却透出火一样的热来。这两个人陈伯虽从未见过但只一眼就心生好感。
而一眼看见那第三个人,陈伯却险些叫出声来。只见其人高大健硕,一身黑色英雄氅罩身。只觉其身如铁塔威风凛凛,面如重枣黑红透亮,浑身的英雄气概,满面的侠义风貌。细看之下,正是在“山海关”西门外制住惊马,救得自己和小主人的黑红脸壮士。
这三人进得屋后,那老和尚略迟疑一下,就将另两人热情地让到小桌旁的凳上落座,自己却将房门关上,在对面的一张古朴禅椅上坐下。
客套寒暄一番后,那老和尚起身来在“万里乾坤地舆图”前,一指那图对另两人说:“两位贤侄请看,这就是那天下闻名的‘万里乾坤地舆图’的东北一部,我今复制此图交给两位,希望两位能救黎民于水火,匡正义扶天下。”两人听了,立即起身拜谢。
这三人又重新落座之后,那老和尚长叹一声说道:“老衲已是方外之人,本不该理这红尘俗事。不过当今暴君性喜杀伐,刚愎自用,骄奢淫逸,任用奸邪。搞得天下混沌,哀鸿遍野,民不聊生,更可恨那妖道马允真仗着道术高强,到处镇压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真是天无道,地失德,人绝情,民苟活。难道在那暴君孽臣的眼中天下的百姓就真如鸡豚猫狗一般。”言罢双目垂下泪来。听得旁边两人不住点头叹息,却无言劝解。也听得那帐中暗藏之人心如灌铅,悲愤难耐。
那白眉老和尚转头对那黑红脸壮士说道:“李贤侄,你父和我前有同殿为臣的友谊,后有八拜结义的交情,你有难求在我这,我不得不帮你。但我听闻人说,那万壑岭‘霸虎寨’大寨主‘霸虎神力王’甘英嗜血好杀,多有恶名。你要知道这‘神威大炮’有那惊天动地之威,鬼神难当之力。现将这杀人利器交到你们的手上,定要谨慎小心,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拿出使用。更不可用其杀伤无辜百姓,如若不然老衲定不绕你。”
那黑红脸壮士抱拳说道:“仿是大师,若不是听闻马妖道要攻打我山寨,逼得没法,我也不敢来惊动您这老活佛。想那马妖道,道术妖邪,又有大炮之力,我山寨无炮必定难敌。至于我大哥甘英幼时一家老小全被高阀贵族勾结官府杀害,因此对官府和高阀贵族甚是痛恨,不免对其杀伐无情。不过,对贫民百姓却是很好,我寨周围百姓平日多得他周济。我回山寨定会好好劝他,将老活佛好生慈悲之心传教于他,让他今后少伤人命。”
那白眉老和尚又转头对那中年人说道:“雷贤侄,你雷家灭门之惨案老衲闻听,痛心不已,你和令弟即已逃脱性命,今后定要自强不息。我只所以将被朝廷列为至高机密‘神威大炮’的制作秘药之方传授于你,就是希望你将江南‘雷家’祖传家学扬光大,下给父母报仇,上为国家锄恶。但此炮威力巨大,杀伤甚烈,我希望你不要将其交于歹人之手,为恶作患。”
那一脸精干的中年人闻言满面悲色:“我江南‘雷家’世代为朝廷效力,谁知为辅国大臣赵学基赵老仙师被贬一事几次上书昏君,得罪了马妖道,竟被其陷害以至遭此灭门大祸。天可怜见,逃出我兄弟二人,今后必定广联志士,推翻昏君,将那妖道马允真剥皮锉骨,碎尸万段,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那白眉老和尚闻听此言,双手合十,连念佛号道:“我佛慈悲,望雷贤侄少造杀孽,就能救万民于水火。你刚才说得可是那被称为‘开朝四杰’之的赵学基赵大臣吗?”
“正是那赵老仙师,赵仙师因和那昏君政见不同,不肯替他镇压百姓,先被贬为中原总督,后又因为开官仓放官粮救济灾民,就被贬为平民,近日听闻在延丰城外三十里的‘必贤庄’揭竿起义,不过被马妖道带兵满门抄斩,据说只逃出来个老管家和一个小娃儿,也不知是不是他的后人?现‘山海关’之内正在悬赏通缉。”
那白眉老和尚闻听此言,居然失态大哭起来。口中义弟、亲兄弟、学基老弟的乱叫,只这一哭,其声高悲有若鹤唳,哀鸣婉转令空气为之凝结。其声低咽好似秋风,瑟瑟呜鸣使草木为之含悲。只这一哭,令得屋中之人身同感受,全陪落泪。正在此时,就听得那床上纹帐后面也传来了抽泣低哭之声。
只见在“山海关”前化名“铁天王”李济困的万壑岭“霸虎寨”的二当家“混铁天王”李昆吾也不见动作,身形就平移来在那床前,将蚊帐往旁一撩,虽看不见蚊帐后面有人,却听得那确有声音,不禁心中大骇,怒声喝道:“哪里来的妖魔鬼怪,快快现形!”
那雷家老大雷天鸣也来在旁边,似无法相信此事,见“混铁天王”李昆吾给自己递了个眼色,就将随身的宝剑拉出,那李昆吾也一撩衣襟解下了腰里围系的九节六棱梅花鞭就要动手,那白眉老和尚却不知何时来到二人身前,举手将二人拦住,对着床上蚊帐之中询问道:“可是我那赵学基赵义弟的家人到此?”
只听得那床里“啊!”的一声大哭起来,之中还杂有那婴孩的啼哭之声。这哭声也不知包含着多少的悲伤、凄苦、辛酸、无奈、委屈,让人闻之心悲,听之落泪,比起刚才那老和尚大哭不知又增加了多少倍的悲痛。
这一哭也不知多久才慢慢被压抑住,听得有人从床上下到地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只听有一声音说道:“上边可是我家老主人赵学基的义兄蔡泽凯?‘必贤庄’老管家陈天远携赵家小主人在此拜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