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英想到此处,连忙打开便条观瞧,只见上写:“万金人去”四字,甘英虽不知为何,却知道李昆吾所做必有深意,口中不住吟念这四字,突然之间,甘英脑海之中划过一个念头,面色一变,也不顾众人惊愕,身形飞也一般飘出门,直奔内寨而去。等甘英闯进内寨书房,就见平日伺候自己义子单闯的奶妈丫鬟全部被人点**制住,单闯连同平日应用之物,全部消失一空。
“霸虎神力王”甘英只觉急火攻心,气冲头顶,就如丢失幼仔的猛虎一般,连声暴喝,不过随即在内心告诫自己遇事沉着冷静。心念平和之后的甘英分析此事,片刻就已推断出事情的原委:“陈伯一直有携带单闯离开山寨之念,自己也吩咐过山寨喽兵,若陈伯与单闯出山寨之门必需立时通禀自己知晓,定是心性敦厚二弟李昆吾被陈伯缠磨不过,答应陈伯协助其从山寨后山悬崖之处离开,想来二弟是不愿违背自己心愿,才留下暗信通知自己知晓。”
甘英想明此处,连忙飞身向山寨后寨奔去,一路之上,心中也不住暗暗好笑:“想自己自出师下山之后,一向冷静过人,就算身处绝境,山崩地裂于面前,也一贯不喜怒于色,谁知现今只要一听到关于义儿单闯的讯息,心中之念波荡起伏不能自己,是否真如人言‘事不关己,关己则乱’,还是义儿单闯注定是自己命中的难逃之劫。”
等甘英来在山寨后寨悬崖边上,却并未见李昆吾、陈伯等人,甘英知道二弟李昆吾既然用暗信通知自己,就万无不照面而去的道理,便安心在此等候,果然过不多久,就见李昆吾背着个大包裹,陈伯怀抱着单闯朝这边而来。
等陈伯与李昆吾来到近前,甘英才如白色幽灵一般闪现在二人跟前,李昆吾心中有数,倒没有太过吃惊,陈伯却也毫无惊愕之意,反令甘英心中有些不解。单闯见到甘英便想要挣脱陈伯,下地来寻甘英玩耍,却被陈伯在耳边低声训斥几句,便只得老老实实地不动了。
甘英看着眼前这二大一小三个人,感觉此事甚是棘手。通过这半年多的相处,甘英的心中对陈伯早就含有了三分敬佩、三分尊重、三分亲切,再加上陈伯助其击败妖道马允真重兵围剿的三分恩情,那满心之情更是化为十二分的感激与敬爱,因此一想现今将要与其为难心中顿感愧疚难当。
不过以甘英孤傲性格,此刻依旧压抑心情,冷冰冰地说道:“陈老先生,这是要去哪里?怎的也不打个招呼就走?我那亲亲大宝贝儿又重又沉,若您要就此相别,就将他交给我抱吧。”言罢一脸凝重之色,一反平日与亲朋近友相处的儒雅之态。
陈伯闻言,竟是毫不奇怪地微微一笑,将小主人单闯往怀里抱紧一紧,双目直视着甘英摄人的目光,一字一顿地缓缓说道:“甘寨主,你心我知晓,我心你却不一定明白。我知道您对我这小主人无比珍爱重视,但我这小主人不但承担着我家老主人未完成的遗命,更肩负着拯救万民、振兴天下的重担,将其抚育长大、教育成材关乎天下兴亡,万民福祉,老仆认为在这万壑岭‘霸虎寨’不利其成长教育,因此才要将他带离山寨,万望甘大寨主成全。”
甘英冷冷一笑说道:“我这‘霸虎寨’怎样不利单闯成长?还请陈伯明示。”
陈伯说道:“这第一点,‘霸虎寨’虽是替天行道,劫富济贫的义寨,不过终难脱逃一个‘匪’字,主要营生还以剪草行劫为主,试问这单闯在此,终日耳闻目染俱是血腥杀戮,日后长大,天下不过又多了一好喜杀戮之人,同现今的昏君妖道又有甚么分别?”
“这第二点,古语云‘下品无高门,上品无寒士’,但我却知道天下人更认同的另一句话便是‘富家无才者,贵阀无勇士’,我与小主人单闯在这万壑岭‘霸虎寨’居住这一段时间,生活可以说是锦衣玉食,呼奴唤婢,尽享荣华富贵。上至二位寨主、大夫人,下至普通寨兵、奶娘、丫鬟无人不对这单闯过分溺爱,简直手捧口含,求一给二,可是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孩子日后必定自私自利,骄横跋扈。怎能成为坚韧不拔,卓越拔之人?怎能承担除去‘天下第一妖邪’马允真的重担?又怎能会成为恩降四海、泽被万民的一代圣明君主?”
“这第三点,就是此次大战,我们全都明了妖道马允真‘读心术’的厉害。以我的推算,妖道马允真逃过此次大劫,气运不降反升,今后二十年间,天下再无人能对其构成威胁,只能等待单闯长大修习成克制他‘读心邪术’的‘会心**’,今后才能与马妖道相抗衡,可是这‘会心**’只有修习之法,却从未听说有人修习成功,想来修习成功难逾攀天,并且修习之际,需要清心安静的生活环境,在这山寨之中,风波不断,烦事纷扰,万万不是修习**的上选之地。”
“这第四点,就是此役我寨大胜,马允真却负伤逃遁,这对我们来说,就是最大的隐患。试想以马妖道心胸狭隘、睚眦必报的性格,此次若是不死,必会引来更为疯狂的报复。虽说我山寨此役大胜,军备、人员、战力都有极大程度的提升,满寨之兵无不信心满棚,狂傲轻敌。可是我们三人却应该清楚的知道,我山寨之兵若与朝廷精兵正面对阵,那是十难敌一,百战百败而无有一胜。此役所以取胜,仰仗不过是我寨尽占地势之利与马允真对我方的不了解与轻敌。可是今后如何?此役大胜,天下震惊,这必会激起千石之浪,如果大隋朝改变现今全力外战的国策,倾全国之力清剿我寨,以我区区狭小之地与之为敌,那真是蚍蜉撼树,蝼蚁震山一般。而若是下次马允真一照面就用凶狠道术攻击我方,或布下险恶阵式将我寨围困,我真料想不出我们还有何应对之策?有何获胜之方?因此老仆万难与小主人留在这满眼光明前景,却实际暗藏极大凶机之地。还望两位寨主谅解老仆的心意,请容许我携带单闯离开此地。”
甘英一直耐着性子听陈伯说完这一番言语,心中也止不住激荡如潮,有心反驳陈伯言论,却知道陈伯所言多是实情。可又要赞同陈伯所说,又想强行将单闯留下,真是强人所难,于情不忍,于理不通,心念百转,却无有头绪。
甘英沉寂片刻,清咳一声,满面诚恳之色,双拳紧抱,对陈伯说道:“陈伯,您所说句句是实,不过此次大战全仗老先生在旁指点,这才能取得胜利,现在回想起来,真是险恶万分,若老先生离去,今后马允真再来攻寨,不知如何才能抵抗?万望老先生看在这数万儿郎的性命之上,‘霸虎寨’这面反抗妖道马允真大旗不要被折毁,留在山寨。您老无论是带着单闯静修也好,还是要与外界隔绝也罢。回寨之后,我就将整个后寨分隔出来,供您们居住,让您在此能安心教授给单闯那‘会心**’,您看如何?”
陈伯陈天远面现苦笑,摇着头说道:“大寨主,我知道您对我这小主人珍逾性命,我也能理解您此刻的心情,不过您的请求我不能答应。这‘霸虎寨’立寨久远,匪风盗气沉积淀沉厚,刀光血影日日相见。这此大战之后,无数冤魂惨死在此,昔日战意彪气十足的‘演武场’,现今却变成水冲不掉,洗刷难原的‘嗜血武场’,每次经过都令我脊背阴寒,满心悲怆。每夜一闭双眼,被巨轮碾为肉糜者,被油火烧成焦干者,被大炮炸得粉身碎骨者,无不令我心生愧疚,日日不安,夜夜难眠。”
陈伯摇摇头,似要甩掉这些,语音低沉地继续说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就算为了保存山寨,敌我之势相差太大,但我所出的计谋却都太过阴毒,这与我家老主人一贯的行事做为,皆然相反。这‘霸虎寨’我是片刻难安。我也不想小主人自幼就生活在这血腥阴祟之地,并且我所知所晓俱以倾囊告之,就算日后马允真再兴兵来伐,我也帮不上甚么忙了,还望大寨主放我们这一老一小就此离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