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慌乱地起身:“这张阿姨怎么还不来呀,是不是地窖太黑了,我去看看。”说罢,完全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就走了出去。
小米呆呆地扯着手上的菜,把嫩叶全部扔到了垃圾桶里都完全没意识到。
晚上的庆功宴,温鸣破例坐上了圆桌,四人一起吃饭。要知道,他这里本来是等级鲜明的,张阿姨就从来没有和他一起上桌吃过饭。今天如此破例,算是他特别地给面子了。
张阿姨看着这样的温鸣,心里暖暖的。过去那一贯硬朗的温市长,其实生活孤寂没有什么情趣。冷漠只是他拿来掩饰内心脆弱的一道屏障,而现在这样带着和煦笑容的温鸣,终于像是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了,套用一句现在电视剧上流行的话,终于有些接地气了。张阿姨再看看小米,谁说不是女人改变了男人呢?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小米了。真实不做作,像块璞玉,难怪温鸣那么稀罕她。乔巧同她相比起来,人工雕琢成分太多,说不上是好是坏,可相处起来自然没有和小米一起舒服
小米因为怀孕的关系,没有和他们一起喝酒。可一贯高高在上的温市长,居然频频给张阿姨和墨子敬酒,谢谢他们对小米的照顾。张阿姨觉得,要是为了他自己,他肯定不会低下这个头。可是,他居然肯为了小米,这么屈尊一再地感谢他们。感谢张阿姨对小米生活上的照顾,还有平常墨子对小米的保护。
温鸣敬酒给墨子,墨子也喝,只是一声不吭。小米知道他的心里想什么。这种尴尬的境地,小米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不过温鸣似乎也不在乎这些,兴致高昂地一再劝酒。仿佛他们喝的不是葡萄酒,而是可以豪爽干杯的老白干。
兴许是照顾到张阿姨是位女的,她喝的也不多,倒是两个男人,到了最后,墨子先倒下。温鸣似乎也喝得有些迷糊。末了只好张阿姨去照顾墨子,而小米搀着温鸣上了楼。
温鸣一路都不老实,不停地想挣脱她的手,站得歪歪倒到的,却反而想把她抱在怀里。小米得想办法扶着他,还要不停地把他骚扰自己的手扒开。楼上到楼下那么短短的一条路,却让她走了很久,出了一身汗。
好容易看到卧室的门,小米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推开房门,她用力把那压在肩头上那越来越沉重的人,努力往床边拖去。
离床越来越近了,很快就可以把这重得像死猪的男人扔上去了。小米似乎感觉到了解脱一般的松快。她都准备长长地喘口气了。
哪知道,忽然间天旋地转,温鸣反而抱着她,直接甩到了床上。只见他目光清明,眉宇间一片戏谑:“小笨蛋,你老公我就那么容易醉吗?连这个概念都没有!两三个墨子一起上,估计也喝不倒我”
这个问题似乎太复杂了,小米觉得头脑都是微醺的,根本想不清楚。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张阿姨的惊叫:“不好了,着火了!”
张阿姨为了给小米补钙,每天都熬制着骨头汤。平常都会饭后就关火,可哪知道今天却是个意外,喝了些酒,又忙着去照顾墨子,就把这事给忘记了。
那火就这样慢慢地熬着,终于水干了
等消防人员走了,厨房里已经是一片狼藉。张阿姨战战兢兢地,受到的惊吓可不小。她要是知道自己坏了温鸣的好事,估计更是要抖得厉害。
温鸣看着厨房那面目全非的样子,叹了口气:“不用收拾了,明天让装修公司来重新装修一下,今天就这样吧,大家都休息去。”
一锤定音,没人反对。
只是小米,胡乱穿了睡衣,呆呆地站着,墨子和张阿姨都走了,她还在原地没有动弹。直到温鸣出声叫她:“小米?”她才有些回过神来。不过明显地有些心不在焉。
正在紧要关头,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虽然没造成多大的损失,比如说没有人员伤亡什么的,可小米心里却有些发毛。为什么会那么巧?经历过了太多事的她,变得有些精神敏感,难道幂幂之中真的有些东西,是人力所不能控制的?或者说,难道是纪萧不愿意她这样,所以怪罪了?本来就心神不定的小米,遭遇到了这种事情,难免疑神疑鬼起来。
她沉默地跟着温鸣回房间去。眼神明显地空洞无神。温鸣看她这样子,以为她被吓坏了。揽住她一路安抚她:“没关系,这种事情也难免。幸好没造成人受伤,这就是万幸。小米你不用担心。”
小米哦了一声,上床后,离温鸣远远地躺着,给了他一个大后背。
温鸣觉得不对劲。可她这种样子,他过去也见过。他在心里叹气,不顾她身体语言的反对,把她抱在了怀里。
小米不安地动了动,临门一脚的时候发生了这种扫兴的事情,温鸣也没了心情,看她紧张,温鸣给了她一颗定心丸:“放心,我就抱着你暖和点,不动你,乖,赶紧睡觉。再乱动说不定我就改主意了。”
小米放下心来。房间里陷入了寂静中,只听到黑暗中两人那似有似无的呼吸。
身怀有孕的小米,就算心里有事情情绪有波动,还是很快陷入了梦乡。
她再度来到了过去经常出现的梦境。这次不止是父亲一个人,还有母亲,母亲挽着父亲的手,两个人看她的眼神,都带了满满的悲天悯人。母亲去世后,小米这是第一次在梦境里见到她。眼泪在那一刻,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小米注意到了,父亲和母亲都站在自己电视台分的那个小房子的院子里。院子里阳光明媚,照射在那些菜地和花上,小米甚至还听到了小鸡的叫声。场景真实得让小米根本不觉得是个梦。
她听到自己喃喃的声音,满含着懊悔:”爸爸、妈妈,对不起”
父亲和母亲的眼睛里还是充满了慈爱,小米清清楚楚地听到了父亲的声音,真实得就像响在耳边:“小米,回家吧。”
母亲也看着她:“孩子,害人之心不可有,别委屈自己做不想做的事。”
小米哭起来:“可是,我心里放不下,还有纪萧,他为什么不和你们在一起”
父亲的笑让小米觉得有些飘渺,似乎意有所指,可又什么都不说。他的声音越来越远:“恶有恶报,可不需要你来报”
小米越哭越伤心,泪水完全模糊了她的视线,也就那么一晃神的功夫,她自己还在家中的小院子里,可父母早没了踪影。
“爸爸!妈妈!”小米大叫了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脸上满是泪水。她在睡梦中哭得伤心,连温鸣都被她哭醒了,正打算叫醒她,结果她这一激灵,倒是吓了他一跳。
他抽出纸巾,帮她擦拭着脸上的泪水,轻拍着她的后背,让她平静下来。梦境里的场景,还有父亲母亲的样子,真实得就像刚才还在眼前,而现在的自己,就像是跨越了时空,忽然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这种感觉让小米心里难受极了。在内心深处,她宁愿停留在梦境里。
她无声地流泪。温鸣心里清楚,她这个样子很可能是做了噩梦。不知道从何安慰起,只好不断地给她递纸巾,不时地安抚地拍拍她的背。
她一直沉默着,不说一句话。梦境里父母的话,还真的应了她自己的猜测,难道说他们真的不希望她这么做?小米陷入了沉思。
看她安静下来。温鸣起身下楼,想给她倒杯水。厨房虽然烧得有些难看,可冰箱还是好的。温鸣打开冰箱,取了盒牛奶,踩着一片狼藉的厨房地上,居然让他找到了干净杯子。他给小米倒了一杯。牛奶有安神助眠的作用。她喝一杯应该会好些。
小米就这样看着温鸣端着牛奶站在自己的面前。床头灯下的他,目光柔和,完全没了过去那任性胡作非为的男孩子的样子,他沉稳地扶起她,把杯子递到了她的嘴上。
想起母亲在梦中说过的:“害人之心不可有。”再看看这样的温鸣。过去他就算任性,其实也并不是存心想伤害她,中肯地说,他唯一错了的一件事就是当误会发生时,没给她解释的机会,就毫不犹豫地抛下了她。可小米清楚,如果知道她怀孕的事儿,他一定会赶回来的
事情到了后来的地步,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温鸣浑然不知道她的这些想法,自顾自地猜想着:“你怀着孩子,别东想西想的。有什么事情,别闷在肚子里,告诉我就好。”
似乎为了宽慰她的心,温鸣本来不打算和她说的,这里就顺嘴提了一下:“上次我到小粟他们学校,听说小粟申请了的出国留学已经批下来了,而且还是公派留学。小粟的事你就不用担心了吧?”
小米愣愣地看着他。公派留学的名额是很难争取到的,这个她知道,凭借着艾小粟的能力,估计自己办的话是不可能得到的,只能说,是温鸣在背后使了力。
她有些发怔,机械地对着他说了声:“谢谢你还肯帮他!”要知道,小粟可是从来不待见他,上次,还把他揍得没个人样。
他也没想瞒着她自己使了力,只是说话很豪气:“谢什么呀,我是故意把他弄走的,上次打了我一顿,现在看到他我的脸都还疼。要知道,他可是程川唯一能明目张胆打我,我还不敢还手的人。所以你不用谢我,我也是为了我自己。”
小米呆呆地看着这样的温鸣,帮了她却不给她什么负担。也许他不是为了给她缓解些压力,难说这件事他就永远不说了。
她忽然有种想法,就算是四妹那么言之凿凿地和自己说,温鸣和张弛园林出事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可是,从和温鸣的相处中,她越来越冷静地觉得,温鸣不应该是做这种事情的人。他虽然过去是放过不少狠话,可是人在生气时,就算圣人也难说会有控制不了情绪,说错话的可能性,何况是那时候那么孩子气,就一心想着自己是他的的温鸣!所以说,他也有可能只是说气话。
而且,她现在所了解的情况,也没什么证据显示温鸣害了纪萧。
她心中冒出了一个念头,也许自己应该当面问清楚。生活已经够迂回曲折了,她忽然不想再蜿蜒曲折地继续活在云里雾里了。
“温鸣,我有个事情想问问你,你老实告诉我好不好?”她的声音里带了些疲惫和软弱。
她难得严肃隆重地和自己说话,温鸣也认真起来,伸手支住身子欠身看着她:“问吧,知无不言。”
“我想知道,温鸣的事情,你有份吗?”小米问得直接之至。
温鸣回答得迅速,连一丝的犹豫都没有:“他那么个公司要被这般清查,你说我在程川当政,就算我不是故意,或多或少是会参与一些。但我向你保证,发起人和主导者不是我。至于纪萧出事,就算我俩是情敌,我也不至于至他于死地吧?”
小米定定地看着温鸣的眼睛。凭着她和温鸣这么多年的相处,还有他说话的逻辑,她相信,至少他现在没有对自己撒谎。
事态的发温走向,已经完全偏离她原来的打算。她本来想狠狠地打击一下他们一家人。哪知道,现在,她想打击的人还好好的,而她却在是否要伤害温鸣这件事上纠结不已,思想上的负重让她疲惫不堪,她发现,自己压根没报复谁,而是自己折磨了自己。
父亲的话说得也很对,也许有些事情,它自己就会有自己的走向,而不需要她来
温鸣注意到她的目光,摸摸自己的脸:”你老公很帅吧,看你都看呆了。没事,使劲看,肥水不流外人田。”
小米忍不住扑哧地笑了出来。他也面露笑意:“好了,笑过了就好了,不要再胡思乱想,好好睡觉!”
小米听话地慢慢阖上了眼睛。
“什么?你想退出?”刘恋吃惊地叫了出来。咖啡厅露台上,一根根棕色木条打制的地面上,太阳伞下桌子上的人都向她们俩注目。
刘恋朝着周围做了个不好意思的手势。压低了嗓门:“现在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你打算怎么收场?”
是啊,她得怎么收场才是?现在温鸣和她已经是法律上的夫妻。虽然由于她的强烈要求,两人的关系并没有正式公开过。可是,就算温鸣不说,小米也清楚,为了和她结婚,温鸣肯定和家里做了不少斗争,难说他还有让步,或者是牺牲某些其他,只是他不告诉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