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片硝烟弥漫的战场,周围的空气充斥着鲜血和生铁被烧灼之后的腥气,岳钟麟猛地从地上抬起头甩掉被炸落头上的焦土:“黄涵!!”眼前是炮弹爆炸冒出的丝丝白烟,他像一只杀红了眼的豹子,一跃起身,向前飞奔而去……
黄涵仰躺在荒草中,年轻的面孔已经血肉模糊,岳钟麟冲过去扶起他的头,“黄涵!”
“钟麟……别管我,快走……”一个弹片嵌进黄涵的咽喉,汩汩鲜血泛着泡沫从伤口涌出,染红了他的军装和岳钟麟扶着他的手臂。
“黄涵,你坚持住!我带你走!”岳钟麟一把抱起黄涵拼命的向前奔跑,眼中的泪混着脸上的泥血甩落身后。
嗖——岳钟麟像是被人猛推了一把,后胸传来钻心的疼痛,嗖嗖——密集的子弹疯狂的扑来,在他个身上撕开无数个口子,旋转着在他的皮肉里横冲直撞,鲜血撒满焦土,意识终于越来越模糊……他抱着黄涵仰倒在地上,闭眼之前,他看见了远处的山坡上,雪白的裙裾如蝴蝶蹁跹,令和站在那里朝他笑着招手:“钟麟哥哥,我在这!……”
“令和!……”岳钟麟喘着粗气从床上猛地弹起,吓了床边的冯天虎一跳。昨天晚上冯天虎把钟麟带到了他的部队驻地,自己的床给了岳钟麟,他只能在房间里打地铺。
听见岳钟麟叫着令和的名字醒来,他的嘴角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做梦了?……来,喝点水。”说着,他把一杯温水递到钟麟手上。
岳钟麟定了定神,接过水一口喝干:“这是哪?”
“我的警备营驻地。西北物资匮乏,条件比不上你们黄埔嫡系,别嫌弃我的床哈!”冯天虎一脸戏谑的打趣道。
看着正在收拾地铺的冯天虎,岳钟麟心里过意不去:“我这是鸠占鹊巢,给你添麻烦了,谢谢你……”
“嗳嗳,能不能别娘们儿唧唧的……酸掉牙!”冯天虎一脸不耐烦的打断岳钟麟诚恳的道谢。
“说谁是娘们儿呢!……”岳钟麟不满的瞪了眼,对于自己的性别他有十二分的自信。
冯天虎转头看了一眼赤着上身正在穿衣服的岳钟麟,白净的胸膛上挂着刚刚愈合的新伤,“你这伤的不轻啊,开枪那孙子要是枪口再偏一寸你就铁定成仁了!”
岳钟麟低头瞟了一眼自己胸口上暗红的新疤,浑不在意:“能让我成仁的孙子还没出生呢!”
冯天虎收拾好了地上的行李,走近岳钟麟,抬手拍了拍他的结实肩膀:“以后还是小心点……”本来想说“别让令和担心”,顿了一下,又生生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咱俩到底谁娘们儿?”岳钟麟抬手擂了一下冯天虎的胸膛,一脸报复的快意。
冯天虎无奈的投降:“我,我娘们儿,行了吧岳大少?”
两人正你一言我一语的斗着嘴,胡亮敲门送进了早餐,吃过早饭,岳钟麟便收拾东西回了长安,临走前,他邀冯天虎抽空一定去一趟长安,冯天虎笑着答应了。
长安岳府。
大少爷的意外归来让整个岳府都喜气洋洋,岳夫人和永羲喜极而泣,平时不苟言笑的岳老爷眼里也闪着激动地泪花,当年钟麟逃婚出走时,岳老爷说要把兔崽子抓回来打死的话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岳夫人和永羲每天变着法的给钟麟弄他喜欢的饭菜,岳老爷每天拉着儿子不知疲倦的聊天,家庭的温暖让岳钟麟难得的放松和舒畅,只是,每次走过吴家的院子,他都怅然若失,风景依旧,却不见了门内婉转唱着昆曲的女孩。
不知不觉,回家已经半月,这天下午,阳光正好,永羲拉着钟麟来到后花园内。花园角落有一片单独围起来的小园子,长约8米宽2米,这是永羲的花圃。永羲自幼就喜欢花花草草,岳夫人便在自家花园里圈出一块空地供女儿试着种植。如今正值五月,花圃中的芍药和鸢尾开得正好,玫红色的芍药娇艳欲滴,天蓝色的鸢尾清丽脱俗。永羲想来选一些花插**,顺便把大哥带来给她松土除草当苦力。
钟麟从来没干过这种活计,但是宠着妹妹的心让他硬着头皮拿起花铲,挽起袖子当了园丁,永羲看着大哥笨手笨脚的样子调笑道:“谁说岳大少爷文武双全了?分明是文武加种花三全嘛!”
钟麟宠溺的看着妹妹:“我在家你就欺负我吧,等我走了看你抓谁干苦力!……要不我跟爹说说,赶紧给我找个妹夫,不然我不在家谁帮我妹妹种花啊?”
永羲被哥哥说的羞红了脸,拿起地上浇花的喷壶朝钟麟浇了过来:“让你胡说!让你胡说!……为长不尊!”钟麟被浇了一头水,连忙起身躲开,求饶道:“好了好了……不说了还不行吗?……嗳,别浇了,我又不是花!”
正当兄妹二人闹得欢时,下人来报,说有姓冯位军爷来访,找大少爷。钟麟一听是冯天虎来了,眼光一亮:“快请到我书房。”
“谁啊哥?”永羲好奇地问。
“你来看看就知道了。”钟麟神秘的一笑,便放下花铲带着永羲往书房去了。
永羲手里还捧着刚摘的几株盛开的芍药,便被钟麟拉着往书房去了,走至钟麟的院子,她看见梧桐树下立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笑容沉静而温和,立时愣住,只一眼,永羲便认出这个人就是当年的道生。
“天虎,你终于来了!你小子要是再不来,我就该回去了!”岳钟麟颇不满的上前怼了冯天虎一拳。
“岳大少息怒,我这不是来了嘛!”冯天虎朝他一挑眉,笑的颇有些玩味,“想我了?”
“别他妈恶心我!”岳钟麟看着那下流的笑脸忍不住爆了粗口,随后便想起永羲还在身后,收起了本来要擂到冯天虎身上的拳头,转头拉过还愣着的妹妹:“永羲,你还记得他吗?”
“永羲小姐,好久不见了!”冯天虎也迅速收起了对着岳钟麟的猥琐,面对永羲的是一副无可挑剔的绅士笑容。
永羲依然愣愣的,岳钟麟见她没反应,叫了一声:“永羲?”
永羲仿佛如梦初醒:“啊?……”然后瞬间红了脸,眼神闪躲着低下了头,绯红的脸颊与怀里捧着的芍药花相映成趣。
岳钟麟看着反常的妹妹,那个平时怼的自己说不出话的伶俐巧嘴哪去了,怎么变成了闷葫芦?反应有些迟钝的他还以为妹妹是见了陌生男人不好意思,便开口解释道:“他是当年的道生啊!你不记得了?”
永羲心里恨自己怎么这么丢人,平复了一下情绪低声道:“道生……”
冯天虎看着颇尴尬的永羲,笑着说:“怪我来的太突然,吓着永羲小姐了。”
“走,咱们进去说话。”钟麟伸手引着冯天虎往书房走去。
“哥,你们先去,我叫人准备茶点。”永羲说完转身便走,那样子简直就是落荒而逃。
拐出了大哥的院子,永羲靠在墙边,伸手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懊恼自己刚才的失态。永羲今年22岁,在长安一般这个年龄的小姐早都嫁了人,她却迟迟不嫁,父母给她挑了好几家她都不同意,因为她始终忘不了14岁那年遇见的那个流浪少年,没想到,竟真有重逢的这一天。
书房内,冯天虎被岳钟麟满墙的书吸引,随手翻看着,“钟麟,这书能借我看看么?”
“没问题啊,想看哪本?”钟麟凑过来问。
“《**》。”冯天虎转头一本正经的说。
“……我这没有!”岳钟麟霎时一脸黑线。
“逗你玩呢,是这本,戚继光的《练兵实纪》,我之前找了很久都没找到这本书,没想到你这有。”冯天虎一脸的无辜加谦虚好学,岳钟麟真以为自己眼花了,刚才说想借《**》的那个人是他吗?
“送你了!”岳钟麟无奈的一挥手。冯天虎暗自好笑,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岳钟麟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就特别想捉弄挤兑他。虽然在心里把岳钟麟笑了个底朝天,可是面上还是一脸的谦虚推却道:“那怎么好意思,我是借的……”
“别墨迹!”岳大少不耐烦的打断他虚伪的推辞,还在为刚才的《**》耿耿于怀。
冯天虎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便把那本《练兵纪实》装进兜里。
永羲适时的带着下人端了茶点进来,笑着说:“哥,道生,我给你们准备了槐菊茶,槐花清火降燥,菊花清肝明目,这春天里喝最好了。”用了这一段时间整理思绪,她已经平复了情绪恢复如常。
“永羲小姐辛苦了,正好你哥火大,喝这个最适合。”冯天虎笑着说。
永羲看了钟麟一眼,“哥,你上火了?”
岳钟麟好像明白过来冯天虎是成心的,愤愤的看了他一眼:“你才火大!”弄得永羲一头雾水。
玩笑归玩笑,三个年轻人的重逢还是非常开心的,岳钟麟执意留冯天虎用了晚饭,吃完饭,冯天虎就急匆匆的走了,他这次出来也是趁着公干开小差,现在局势吃紧,警备营确实有很多事情要做,岳钟麟明白军中的情况,也没有再强留,永羲看着冯天虎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难受,下次再见,不知道还要多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