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砰!
嗒嗒嗒嗒嗒嗒!!——
炮弹在周围呼啸着炸裂,密集的子弹嘶鸣着钻入身前的掩体,硝烟、火药、焦土、残骸……这,是冯天虎熟悉的战场,可眼前却多了几个他并不熟悉的“新朋友”,不光他不熟悉,在当时国内的战场上估计没几个人见过——这六个大家伙全身钢盔钢甲,面目狰狞,而最让人胆颤的并不是它们长得丑,而是刀枪不入。你用枪打,一枪打在它身上就是一个白点,你用刀砍,一刀砍伤上去就是一道白印,你丢手榴弹炸,轰的一声响,再看那家伙,它跑得更欢实了……
对的,这几个丑八怪就是坦克。
张作森恨透了冯司令鼓动郭松年倒戈,必要将西北军一网打尽,为了此战,他投入500万巨资从法国人手里购买了6辆雷诺ft-17轻型坦克,该坦克装备了8毫米机枪1挺,配子弹4800发,坦克内乘坐两人,一个司机,另一个是机枪射手。这种坦克在欧洲战场虽然是元老级别的坦克,但在国内,可绝对是空前的大杀器。
冯天虎趴在掩体后面,甩掉炸落钢盔上的焦土,探出头去观察对面的阵地,一批奉军在六辆坦克的掩护开路下已经越来越近……现在冲出去抵挡就是找死,在掩体后开火根本伤及不了奉军分毫,该怎么办?
“团长!那几个铁家伙咱们挡不住了,再不撤就来不及了!”胡亮从旁边的掩体一骨碌翻身过来,满眼焦急的看着冯天虎。
冯天虎看着胡亮那被硝烟熏得面目全非的脸,只有一双眼睛还清亮如初,满是焦急和恐惧——难道真的只能撤了吗?现在刚刚中午,至少要顶到傍晚才能给南口留出足够的固防时间,现在撤退,司令的整个计划就全乱了……
那几个铁家伙,难道真的就没死穴?!
“团长?!”胡亮看冯天虎愣愣的没反应,又急急的叫了一声。
冯天虎心里打定主意,眼中透出冷硬的光,盯着胡亮:“你带上大刀队,跟我去看看。”
胡亮一把拉住他:“团长!您在这!我去!!”
“这个我得自己看。”
在强火力掩护下,冯天虎和胡亮带着大刀队快速接近了那几辆坦克,胡亮率大刀队士兵跟藏在坦克周围的奉军拼杀,冯天虎则找到了坦克射击范围的死角,一边躲避着奉军的子弹,一边找机会观察那个大铁家伙。
这个铁家伙浑身钢皮,但是离近了能发现在它身上有几处狭窄的玻璃孔,这些孔应该就是里面的人向外观察的地方了,那就是说,这些玻璃后面就是操作这个东西的人,只要打穿了这个空,那里面的人必会被伤,只是这几个孔都极狭窄,子弹是打不进去的。
冯天虎正隐蔽在坦克边上观察着,就在他脑子里灵光一现时,却冷不防后背像被人狠推了一把,随着一阵钻心的剧痛,他顿觉天旋地转,失去了知觉……
“团长!!团长……”
冯天虎缓缓睁开双眼,看见胡亮正急的眼含热泪,他艰难的开口:“鸟铳,快……找到射击死角用……鸟铳打那些小孔……”
“什么?鸟铳?!”胡亮仿佛没听清。
“对!!快点儿,找带鸟铳的兵……呃……那几个铁家伙上方有细小的孔,打那里……”冯天虎急的挣扎着起身,又被肩膀的伤口疼的龇牙咧嘴。
胡亮明白过来,留下医务兵帮冯天虎处理伤口,又迅速召集带鸟铳的士兵,然后带着鸟铳冲回坦克的射击死角,迅速瞄准,嘭——
出人意料的事情真的发生了,那个铁家伙竟然不动了!!
这鸟铳竟然是这几个铁家伙的克星!
胡亮率人如法炮制,不到一小时,六个坦克就报销了四辆,法国人没想到,中国战场上还有能打出铁砂子的枪。
坦克被报销之后,战场局势扭转很快,奉军的一**进攻都被击退,终于,天黑了下来。
奉军的攻击也暂告段落,双方都进入到休整时间。胡亮、小海几人围在冯天虎身边,查看他的伤势,子弹穿透左肩,没有生命危险,众人也都松了口气。
“团长,您怎么知道鸟铳能把那家伙打残啊?”胡亮不解的问。
冯天虎脸色还有些苍白,笑了笑:“猜的!”
“那您是怎么猜的啊?”小海更是一头雾水了。
“瞎猜的!”
“……”
“我的上衣呢?”冯天虎忽然急切的寻找起来。
小海从身后的地上拾起那沾着鲜血的军装外套,递给冯天虎:“团长,在这。”
冯天虎看见那上衣仿佛安稳很多,众人看他那表情,仿佛那上衣是一件宝贝——一件脏了的军装有什么宝贝的呢?
在一圈人不解的眼神中,冯天虎有些艰难的穿好了上衣,按了按上衣的口袋,纸张的触感传来,他心情瞬间大好,瞅了围着他的一圈人:“还在这等什么呢?等奉军呢?快撤吧,南口方向!”
待到围着的几人都去准备撤军了,冯天虎找了僻静处悄悄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张薄薄的纸,那纸张已经被鲜血浸透,原本的白底变成了大红色,倒更符合它的身份了——鸾书凤笺。
男,冯天虎,二十四岁,壬寅年四月初八日戌时生,河南省安阳县人;
女,刘凤欣,二十一岁,乙巳年十二月廿六日子时生,河北省滦州人;
谨詹于中华民国十五年四月十二日订为夫妇。
喜今日嘉礼初成,良缘遂缔。诗咏关雎,雅歌麟趾。瑞叶五世其昌,祥开二南之化。同心同德,宜室宜家。相敬如宾,永谐鱼水之欢。互助精诚,共盟鸳鸯之誓。此证!
时间倒退至今日上午。
北京城婚书代售处内,冯天虎一身笔挺的军装,立在柜台前等着,脸上是藏不住的兴奋和期待。
终于,一个办事员模样的人从柜台后的办公室走出,满脸职业性的假笑:“冯团长,让您久候了!这是您要的婚书。”
冯天虎努力压住心里的迫不及待,面上还是笑的从容:“有劳了。”
“冯团长太客气了!能为您效劳小人深感荣幸。……您看,这是政府和税务的印章,这里是印花税税票,您只要在这里写上二人位新人的名字和生辰,那这就是具有法律效力的合法文书,哦,对了,这里还需要填写介绍人,主婚人和证婚人,还有婚宴酒席的时间地点……这婚书一式三份,政府都会留存根底的。”办事员殷勤的笑着,展开婚书,为冯天虎详细的讲解。
冯天虎看着那印着龙凤图案的精美婚书,仿佛看见了刘凤欣含羞的笑靥,向来静如深潭的眸子现出激荡的波澜,带着整张俊朗的面孔都发起光来。
办事员是个圆滑伶俐的人,见冯团长如此表情,轻声笑问:“冯团长,您何时办喜事?不知小人可否有幸也去凑个热闹沾点喜气?”
冯天虎回过神,看着面前油头粉面的办事员,这种人他一向不愿多言,但是今天心情极好,爽朗的笑道:“届时请柬一定送到。”说罢,把那婚书仔细的装进衣袋,便告辞离去了。
冯天虎脚步匆匆的往家里赶,他想在撤军之前把这个惊喜亲手呈到刘凤欣面前,看到婚书,她是不是又要哭了?还真等不及看她流泪的样子呢——这什么变态思路?!
“团长!”正在冯天虎沉浸在美梦中时,胡亮迎面跑来,表情少有的慌乱。
“怎么了?”冯天虎也疾步迎了过去,他了解胡亮,这些年胡亮的脾性基本随了他,喜怒不形于色,胡亮此时如此慌乱定是出了大事。
胡亮跑近了,喘着气低声道:“团长,城外扛不住了,司令急调咱们团去支援,给南口打出固防时间!”
冯天虎的脸瞬间结了冰,散着冻人的寒气,他手按着衣袋里的婚书,默默的望了望家的方向,又无力的垂下了眼:“走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