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山林还是一样的寂静,三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防炮洞门前。门口的守卫看见来人便立正敬礼:“团长!”
王青山在门内听的一个激灵,随即又笑了——该来的总还是会来。
狭小的洞门被打开,暗夜里浮现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月光,幽森的散着寒气。
那个身影缓缓关上洞门,室内又陷入一片黑暗。
王青山靠坐在防炮洞的土墙上,淡淡的冷笑。白天的时候,鹿司令的命令已经传达——王青山身为团长私通奉军,泄露军情,依照军法判处枪决。此时此刻,他倒是平静了。
“就知道你会来,冯团长。”
冯天虎缓缓靠近,在王青山面前站定:“王团长果然英明,那您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
“杀我?……你不会的,让我死在刑场上,以叛徒的罪名,才是你想要的。”人之将死,果然能看清很多事情。
冯天虎笑了,那笑容虽然隐藏在黑暗里,却也带的声音更加温和平静:“我来两件事,第一,我是来道歉的。”
“道歉?……不必了,败军之将,没有资格谈对错,冯团长也省省你的猫哭耗子吧!”
冯天虎却并不理会他的言语不善,自顾自的继续说着:“你侄子的事,我当时处理的确实过激,不过情势所迫,我也是不得已。你若恨我,大可以来找我,我愿意负荆请罪,只是你为了私仇害了西北军,害死那么多无辜的弟兄,我不能让他们死不瞑目。”
“不得已?!负荆请罪?!……你杀死的可是我的亲侄子!是我们王家唯一的独苗!!”提起侄子,王青山心里的怒火终于爆发。
冯天虎闻言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蹲下身,一双幽黑的眸子浮现在王青山的面前:“既是这么宝贝的单传,就该好好留在家里看着,你放出来为非作歹,就是你的不对了。”
“去你妈的不得已!……啊!”王青山看着冯天虎冷森森的脸,恨不得张嘴去咬,他双眼喷火,瞬间挥过一拳,却被冯天虎一把格开,猛地窜起把他压在地上,一只手卡住了他的脖子。
“第一件事说完了,现在是第二件,我要从你这取点儿东西去还愿。”说完,他利落的从军靴上拔出匕首,月光下,只见寒光一闪,
啊!——
王青山惨叫着捂住脸侧,冯天虎利落的起身,收起刀,手中却多了一个半圆形的东西,有暗色的液体从上面滴落,他把那东西装进军装口袋,目光平静,看着地上惊惧交加的王青山:“事办完了,再见,王团长。”
冯天虎刚出了防炮洞,却见张立军远远的跑了过来,黑暗中脚步慌乱,待跑近了,他凑近冯天虎:“团长,李大壮那个鳖孙跑了!!”
冯天虎闻言惊的一抬头:“怎么跑的?”
“下午的时候把人交给了宪兵营,我就是怕他再跑还敲折了他一条腿,刚才我不放心,派弟兄去看看,宪兵营的人左右拦着不让见,我就觉得不对劲,刚才我偷偷去看,发现人早不在牢里了……”张立军满脸焦急和懊恼,紧张的看着冯天虎,等着团长拿主意。
冯天虎定了定神,沉声道:“先别找了,没用了……王青山这边盯紧点儿,一直到他咽气,咱们警备营的人都必须一起跟着。”
张立军点头,又问:“那李大壮的事要不要报告给司令?”
“要报告也是宪兵营的人去报告,王青山是司令让宪兵营和警备营一起负责监押的,李大壮按正常程序就是宪兵营负责,咱们横插一杠子惹司令怀疑,再说,现在战事在前,司令也没空去管一个副官的事儿……呃!……”
冯天虎正说着话,腹部突然袭来一阵绞痛,肠子仿佛都搅在了一起,疼的他瞬间弯下腰捂紧了腹部。
“团长!您怎么了?……”其他三人见状一下慌了神,赶紧过来搀扶。
“没事……就是、肚子……”话还没说完,他便脸色惨白的晕了过去。
“他都病成这样了,你成天跟着他你都不知道?!”
冯天虎的帐篷内,一个女孩满脸怒气的质问胡亮,一向快嘴的胡亮被问得面红耳赤,结结巴巴起来:“团长他、他……说没事……”
“他又不是医生,他知道什么?你们这的军医都是干什么吃的?!”女孩还是不依不饶,怒气不消,一边准备着艾灸用的艾草和工具,一边不满的抱怨着。
冯天虎正躺在行军床上,半梦半醒之间,仿佛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他缓缓睁开眼,眸子却瞬间放大:“永羲?……”
没错,真的是永羲,此时帐篷内除了永羲和胡亮,还有岳钟麟。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肚子还疼吗?”永羲见他醒来,赶忙放下手里的工具,凑过来问,钟麟和胡亮也关切的凑了过来。
冯天虎一头雾水,肚子疼不疼都没了感觉,愣愣的看了一圈儿,又看看永羲:“你、你怎么在这?”
永羲倒是很平静:“我是军医啊,在我哥的部队。”
“啊?!”
冯天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看了看岳钟麟,钟麟一脸无奈,在永羲背后朝冯天虎做了个无声的口型——“逃婚”。
“头昏?”刚醒来的冯天虎更懵了,顺口重复了岳钟麟的话,永羲闻言回头恨恨的瞪着钟麟,钟麟只好闭口,“若无其事”的看向他处。
永羲又转回头关切的看着冯天虎:“先别说我了,你感觉怎么样了?你自己病了自己都不知道么?糊涂成这样!”
冯天虎对上永羲清澈的眸子,那里是毫不掩饰的关心和担忧,他忽然想起最后一次见面时的尴尬,有些慌乱和心虚,错开眼睛,语气故作轻松:“咳,没事吧……就是风寒,过两天就好了……”
“什么风寒?你以为自己是医生啊?能自己断症?你这是积聚之症!”永羲打断他,对他的不以为意颇为不满。
“积聚之症?那是什么病?没听说过……净扯淡,我这贱命还能得那么稀罕的病?”冯天虎大咧咧的贫起嘴来。
永羲看向他的眼神却愈加心疼,语气也带着淡淡的伤感:“这病起因挺复杂,多种原因导致吧,主要是长期忧思抑郁,饮食不调,饮酒过量再加上寒邪侵体,初时症状像风寒,慢慢腹中会有胀块,不时绞痛,严重了会要命的,我见过最重的,腹胀如鼓,那时,就是药石无灵,华佗再世也救不了了……”
永羲说着眼里不自觉的沁出泪来,其他两人听得也是瞬间呆愣——从来没人想过,身体一向健壮的冯天虎会病死,那好像是很远很远的事情,远到一眼看不见边的事情。
永羲见大家都伤感,便强忍了眼泪,转了轻松的语气:“不过,好在你发现得早,我给你开了方子,你按方服药,再加上按摩和艾灸,很快症状就会痊愈,但是,以后你的饮食起居都要十分注意。这积聚之症,顾名思义,就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是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所以,这病想要去根,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以后,你要注意保暖,忌酒,忌辛辣寒凉的食物,还有,最重要的,忌忧思,心情好,病也就好了。”
“我这被你说的好像什么也干不了了……等等,忌酒?!不喝酒那还叫爷们儿吗?”
“你要酒还是要命?”
“……要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