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休云当初听到林中有人说话时,以为那一定是蛊神婆,因为,他对锦云瘴的厉害已经听梁超越说过了,除了蛊神婆之外,其他人绝对很难躲在里面,直到听到后来,竟发现林中并不止一人,而且口气也不像是蛊神婆,不禁立刻放心,立刻转脸望着梁超越,意在询问林中人的身份与来历。
因为,他在对方的语气中略约听出他们与蛊神婆有点关系,而且还好像是处在敌对的方面,更好像有着特别的纠葛……
梁超越回了他一个茫然的眼光,表示不认识,此时林中的两个人也不说话了,可也没有现身。
霍休云弄得满头露水,不禁高声对着林中叫道:“请教二位是何方前辈?”
从声音语气中,他听出对方的年纪都很大,所以才称了一声前辈,林中寂然片刻后,还是第一次开口的那个声音道:“小伙子,礼貌不差,口气也不小……”
接着另外的一个女声也飞快接道:“就是根底太差,恐怕不像是我们要找的材料……”
前一个声音立刻又道:“管他呢,十年之期将近,这是第一个勉强合乎条件的人,无论如何也得试上一下,要不然又得白白再等十年……”
霍休云听他们一问一答,不禁更为惊奇,好像这两个人与蛊神婆之间也有什么未了之事,订下了十年之期,而且好像这事也必须假手他人代替了,他们更好像有意把自己看作对象,所以才那样地品评优劣,而且评价还不太高……
虽然心中的傲气难平,可是他对那“十年”二字特别觉得刺耳,自己的师尊锦上仙与白玫瑰的十年之约是由他代替的,结果惹出一场大悲剧,两个不知名的人又是一场十年过节,而且又可能会找到自己,那可实在太缺乏兴趣……
所以他刚一扬眉头,立刻又把性子按捺下来,转头指呼身旁二人道:“咱们走吧!”
赵雷鸣最怕惹麻烦,他是个老江湖,知道林中的那两个人绝非善茬,立刻表示同意,梁超越更是以霍休云的行止为主,当然也不表示反对。
三人正要动身离去,林中人急叫道:“小伙子,等一下!”
霍休云没有理会,掉头就走,其余二人也跟在他身后,忽而身侧轻风微掠,眼角只有青光一闪,两条人影已拦在他们前面。
霍休云微微一怔,对这二人的速度大是吃惊,再一打量二人的长相,则更为骇异了,原来眼前的二人乃是一男一女,年龄都在六十上下,那是从他们斑白的头发上看出来的,至于他们的脸,还完全是年轻人的样子,甚至稚气未脱,好像只有十八九岁,而且一般的圆圆胖胖,透着一团和气,再看他们的装扮,则更不相称了,这二人都穿着一身花衣服,简直就是一对五六岁的小娃娃!
梁超越童心未泯,看了这一对怪人,已忍不住噗嗤地笑了起来!
那男子立刻薄怒道:“女娃娃,不准笑!”
梁超越笑得更厉害了,原来这男子的声音听起来正是先前被认为是发自女子的腔调,由此推测那枯涩的口音倒是由女子所发出的。
女子见了梁超越的无忌笑态,怒气更甚,粗哑地喝道:“女娃娃,不许笑,有什么好笑的?”
梁超越勉强忍住了笑,指着二人道:“你们自己一副娃娃相,反而开口叫我们娃娃,尤其是你们讲话的腔调,男女倒置,怎么不叫我好笑呢……”
说完她又格格大笑起来,那女子好似更为震怒,身形一闪,抬手猛朝她的脸上掴去,口中还怒骂道:“混帐丫头,居然敢如此放肆!”
以她方才的身法速度,梁超越心里知道这一掌绝难躲过,唯一的希望是她出手不要太重,仅只在薄示敬意,谁知掌及身之际,她突觉膀子上被人拉了一下,身子跟着一偏,及以分毫之差滑过掌缘,脸上微感香风轻掠而已。
惶然定神,她才发现及时将她拉开的人竟是霍休云,他的脸色特别庄重,以微带谴责的口吻道:“梁超越,不许再笑了!”
梁超越万万没想到霍休云的身手也会如此高明,惊喜交集下,正想开口说话,霍休云又以温和的口吻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笑的,他们的腔调并末倒置,只是装束互换而已,男的原来是女的,女的本身是男的……”
梁超越原来的目的本不是要解释自己发笑的原因,可是听了霍休云的话后,反而奇怪起来了,仔细一打量二人,才发现那男子的耳中穿着针孔,女子的唇上反而长着茸茸微须,分明是二人打扮得阴差阳错。
而对面的两个人也被霍休云的话震住了,女装的那人失声叫道:“小伙子,你怎么知道的?”
霍休云淡淡一笑道:“二位不是自号恨无天侣吗?你是不老神仙范程程,那一位是尊夫人长青仙子江书影。你们二位真是配得巧极了。你自恨身非女子,尊夫人则憾未生做男儿身,所以二位才互易装束,略弥恨事,其实男女天生自然,二位不过是自取其扰而已……”
男装的江书影大声叫道:“小伙子,你怎么会认识我们的?”
霍休云微笑道:“在下虽然没见过二位,可是二位的举止神情,入目了然,何况江仙子刚才所用的凌云步与拂花掌,天下别无第二人……”
江书影脸色大变,厉声叫道:“你胡说!我们从未在江湖上露过面,也没有多少熟人,你说你是谁的门下?……”
霍休云依然含笑道:“家师箫圣锦上仙,与二位素昧平生!”
江书影沉思片刻才道:“锦上仙是什么玩意,他也能教出你这种徒弟,你可别耍赖皮,凭你刚才解开我凌云步与拂花掌的手法,足见另有师承。”
霍休云正容道:“仙子不要这样说,家师纵然未见过二位,武学造诣并不在二位之下,不过在下刚才所用的手法,的确不是家师所传……”
女装的范程程也诧然急声道:“那传你手法的人是谁?”
霍休云笑笑摇头道:“那人确为二位的故人。不过在下已得嘱咐不准泄露,这点要请贤伉俪见谅!”
范程程沉思片刻,忽地冷冷一哼道:“你不说也不要紧,在那有限的几个人中,我不难找出你的路数!”
霍休云一敛冷容道:“阁下最好不要存这种心,在下也无意对二位多作打扰,二位仙隐人间已二十年,难得找到这一片安静地,何苦一定要自找烦恼呢?”
范程程冷笑道:“什么安静地?我们这一生中从未安静过,在寥寥十几个故人中,敌友参半,我不弄清你的来历,更无法安静了。小伙子,你还是准备一下吧!”
霍休云见他已经摆出姿态,存心要在动手过招中套出自己的功夫来历,不禁有点着急叫道:“在下担保那人与二位非友非敌,也保证不泄露二位的行踪!”
范程程冷笑道:“我们的故人中,非友即敌,你要是不明白说出就别想离开!”
语毕不等霍休云有开口的机会欺身上来,一连攻出四五招,手法或虚或实,极其奥妙,霍休云或躲或闪,范程程反而愕住了,停手不攻。
旁观的江书影不禁惊叫道:“小子,你究竟是什么来数,怎会这么杂?”
霍休云从容地道:“所以我劝二位不必费心,在武功招式中,你们绝对看不出那个人……”
范程程沉声道:“小子,虽然你的招式中敌友兼包,我还是不服气,现在我们夫妇联手攻你三招,若是你再挡过去了,我们拱手让你离去!”
霍休云见他说话的神情很庄重,心知那三招必然是极其厉害,然而事情已经挤到这种地方,想不答应也不成,除非是把身上的这份隐秘揭开,然而这却是他不愿、不能、也不敢的事,因此只好装作轻松地道:“在下就试着接贤伉俪三招看看!”
范程程与江书影互相对望一眼,然后由范程程首先发动,长袖一拂,斜斜朝他的肩上掠到,霍休云停身未动,直到袖角将要卷上身子时,才微微朝后一侧,江书影迅速出手,迎着他的退势,奥妙无比地拍出一掌!
砰然一声轻响中,他们夫妇二人各退了一步,也都凛然色变。
原来他们二人所研练的联合攻势,已穷二十年的参悟心得,出手虽有先后,实际上却是同时临敌的,而且他们所取的部位,也是奥妙之极,对手纵然再强,也无法前后兼顾,势必应手而创。
然而出乎他们意外的是在招式递满之后,突然失去了霍休云的踪迹,刚才那一声轻响,竟是他们自己互接了一招。
霍休云好端端地站在半丈开外,从容含笑。
范程程突地失声惊叫道:“你是……”
霍休云严肃瞪了他一眼道:“我是什么?”
范程程与江书影神色中都流露出无限惊恐,讷讷地说不上话来。
霍休云微微一笑,将声音放得特别温和,轻轻地道:“在下早就劝过贤伉俪不必费心,那个人对你们十三友依然十分放心,所以叫我碰到你们后,转达他的意思,要你们守点本分,否则他仍是不会放过你的!”
范程程讷讷地道:“他……还在世界上吗?”
霍休云淡淡笑道:“当然了!他对你们从未放松过注意,虽然你们看不见他,他也看不见你们,可是你们只要有一点举动,他立刻会出现制裁你们……”
江书影轻轻一叹道:“我们十三个人再也聚不到一块儿了,竹林一会后,大家为着一件事闹得很厉害,几乎成了生死对头,我们潜隐在此地,多半也是为了躲避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