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金花的身手何等矫健,霍休云用手一格,她的掌势毫不改变,异常巧妙地由他的空档中递了过去,啪的一声,结结实实的掴在脸上。
霍休云怔了一下,因为段金花的掌上好像完全没有用力,而且下手异常有分寸,掌缘轻轻地在颊上一沾即收,只稍微有一点疼痛的感觉。
而且段金花在欺身进击之际,离他非常之近,她腰上的束带跟着被带动上扬,带头上系着的那颗明珠也在眼前一闪而过!
梁超越见段金花一掌并没有将霍休云打伤,心中大感欣慰,但是她知道霍休云的个性,怕他受了这一掌之辱,必然更加倔怒……
然而出人意外的是霍休云挨打之后,居然毫无表示,反在呆呆地发怔。
段金花仍是冷冷地道:“你再敢对我这样无礼吗?”
霍休云目中突放异光地叫道:“前辈,您……”
段金花将眼一瞪大声道:“别废话,我问你现在作何表示?”
霍休云立刻垂手恭身道:“悉听前辈吩咐。”
范程程与江书影大感诧异,不知道霍休云的态度何以会改变得如此迅速,虽然霍休云挨了一下,但他们知道那绝不是这小伙子变为恭顺的原因。
段金花却不容他们多猜测,冷冷地道:“你们还不走,难道想等我设筵饯行不成?”
范程程与江书影对望一眼,掉头径去。
段金花一直等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了,才掉头对梁超越道:“你们把那个受伤的人抬到我那儿去,动作可得快一点,再迟了就没有救了。”
她指的是寇鼎千,霍休云一言不发,立刻就过去把他扶起来,扛在肩头上,段金花已经像只白鸟似的在路的另一头消失了。
梁超越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奇道:“公子,师父也奇怪了,她从来没有对人这样大方过。”
霍休云却毫无所动地道:“你师父在那里,我们快去吧,迟了就要耽误救人了。”
梁超越依然忧心忡忡地道:“我犯了判师大罪,不知师父怎么处分我呢?”
霍休云微微一笑道:“你放心,我担保你师父会饶恕你的。”
梁超越听他说得那么有把握,不禁掉脸望着他,霍休云又微笑道:“你不要问原因,反正我不会骗你的。”
说着他抢在头里,追着段金花的去路,放开脚步急行,梁超越呆了一呆,也跟在后面。
一峰如笔,直插天际,峰腰有云雾缭绕。
翠竹、流泉、山藤野花,将这一座孤峰点缀得有如图画,霍休云整个被目前的景色迷住,不禁吸了一口气,笑对身畔的梁超越道:“难怪苗疆的人将你师父当作神明看待,就以她所住的地方,也跟神仙差不多,山在虚无飘缈中,往年我读到白居易的这句诗时,总以为他有点夸大其词,现在总算领略到古人喻境之妙,简直是神来之笔……”
梁超越见她这份高兴的祥子,不忍心去拂他的兴,只是轻轻一叹道:“公子久居中原锦绣江山,居然还看得中我们苗疆的穷山恶水?”
霍休云咯咯大笑道:“人间何处无灵山,避秦岂仅一桃源,倒是古人那句‘五岳归来不看山’说得太肤浅了,讲那句话的人,若是也有机会到了此地,一定会打自己两个嘴巴了……”
梁超越不明白他何以会变得如此兴奋,自从他被段金花打了一掌后,好像整个换了一个人,豪兴未灭,眉宇之间透露出无限喜色,一方面是不懂,一方面也是推不开心中的忧虑,所以只对他浅浅一笑,想不出该如何回答他!
霍休云也发现她的忧色了,忍不住含笑道:“梁超越,你怎么老是那么不开心,是不是还在担心你师父放不过你?”
梁超越凄苦的点点头,沉默片刻,才黯然叹道:“妾身在初见公子时,即知公子身怀绝技,后来又心折公子的风仪人品,才不顾羞惭,荐身自许,甚至忘记了师门的规戒,本来还盼望着公子的技艺能胜过师父,妾身纵然落个叛师之名,得以追随公子左右,也算不负此生了,谁知公子与师父相较起来还是差得很多,因此对将来之事,实在不敢想像。”
霍休云微微一笑道:“你这是多虑了,我承认你师父的确高明,别说我比不了,这世上也很少有人比得了,但是我不为那个担心,你师父绝对不会为难我们的,你尽管放心好了。”
梁超越怀疑地道:“公子莫非认识我师父?”
霍休云摇头道:“可以算认识,也可以算不认识,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的面,当然不能说是认识的,然而她与我另有一层渊源,这层渊源我不敢现在告诉你,等我与你师父详谈之后再作决定吧,反正她不会再仇视我了……”
梁超越见他还是说得那么神秘,只得将信将疑地把问题闷在心中,此时二人已渐渐地接近峰顶,云气更浓了,滚腾的云雾中隐约可见几处精舍。
梁超越用手一指道:“师父就住在这地方,前面这排屋子是我们练艺拜谒的地方,再后面就是她的修真之所,我们虽是她的弟子,也不准进去的。”
霍休云停住脚步道:“那我们就在这儿等候吧!”
站了没多久,遂见云雾深处出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在跳月大会上见过的鹿寒,另一人却是二十几岁的苗装女子,容貌十分丑陋。
梁超越立刻庄敬地叫道:“大师姐,小妹奉……”
那女子冷冷地一摆手道:“师父已经关照过了,她叫你带着步公子到后面去,把受伤的人交给鹿寒。”
梁超越的脸上透过一种无法形容的喜色,鹿寒已毫无表情地过来在霍休云手中接过寇鼎千,目中隐隐还含着仇意。
霍休云目睹着鹿寒挟起寇鼎千走进旁边的屋子里,微微有点不放心的样子,那女子又以冷漠的声音道:“公子请放心吧,师父交代过鹿寒要悉心治疗贵友,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霍休云脸上一红,连忙道:“在下并不是那个意思,姐姐太多心了。”
那女子冷哼一声道:“公子别叫我姐姐,我没有那么好的福气。”
霍休云本来是一片善意,没想到会碰个大钉子,不禁把脸涨得通红,那女子冷冷地一回头,径自转身走了,梁超越怕霍休云感到难堪,连忙凑在他耳旁道:“公子不要在意,大师姐一向是这个脾气!”
霍休云讪讪一笑道:“你这位大师姐脾气可真坏。”
梁超越轻轻一叹道:“大师姐不是对每个人都那么冷漠的,尤其是对我,简直是比亲姐姐还好,今天是因为公子的原故……”
霍休云一愕道:“我又没有得罪她,叫她一声姐姐是为着她的年纪比我大……”
梁超越轻叹道:“大师姐最恨男人,尤其是汉家男子,她原来是苗疆出名的美人,不知怎地会爱上了一个汉家儿郎,那男人是个走方的郎中,仗着花言巧语,骗取了大姐的心,其实却是觊觎她的财产与武功,大师姐是师父最宠爱的弟子,又是黄金族的族长,她族中盛产金沙,富甲天下,那男子与她成了夫妇后,学会了全部武功,却暗中下了毒手,用毒药把大师姐害死了,带着金沙逃回中原去了,大师姐幸被师父救治得能不死,可是她的容貌却被毒药烧毁成现在这样子……”
霍休云恍然道:“难怪她会这样子的,那男人实在该杀,你大师姐就这样便宜了他吗?”
梁超越摇头道:“这个我倒不清楚,大师姐从那次惨变之后,一直就跟在师父身边,连族长都不当了,甚至于连那个男人的名字都不愿意提起,这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我还小,对一切都不太清楚,我在山上学艺时,她就再三叮嘱我千万别再嫁汉人,最好是不要嫁人,她认为男人都靠不住,尤其是汉人,刚才她对你的那样不礼貌,一定是听了鹿寒的报告……”
霍休云摇摇头道:“这简直没道理,她怎么可以因本身遇上了一个坏人,就把所有的汉人都看成坏蛋了呢?有机会我一定要向她解释清楚。”
梁超越连忙道:“公子可千万别自讨没趣,大师姐的脾气不太容易受人劝,连师父都不去管她,公子又何必多事呢!今天若不是师父有过关照,很可能她会当场找你麻烦,她的功夫并不比师父差多少,只要公子日后证明不是像她所想的那种人,她自然会慢慢消除误会的。”
霍休云微微一笑道:“说了半天,你对我也不太放心吧?”
梁超越黯然地道:“我不像大师妹那样偏激,既然把一切都托付给公子了,我就准备接受一切,纵然公子也像那个男人一样,我也不在乎,公子若是讨厌我的话,也不必使用什么方法,只要告诉我一声,我马上可以自己解决生命。”
霍休云大是感动地道:“梁超越,你放心好了,我不是那种人。”
忽然旁边传出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哼!话说得好听的人,尤其靠不住!”
霍休云抬头惊望,原来是那个大师姐去而复返,就站在不远之处,心中颇为震惊她身法的轻灵,可是又被她的语气所激怒了,忍不住沉下脸色道:“我是对梁超越表白心意,跟你毫无关系,你心中对汉人不满意,也没有权利对我作那种批评,更不应该偷听我们的谈话。”
梁超越恐怕霍休云会跟大师姐冲突起来,谁知那丑女听了霍休云的话后,居然毫不动气,只是冷冷地说:“我没有那么好的兴趣来偷听你们谈情话,刚才那句话也只是警告你心口如一!”
霍休云怒声道:“我行事唯凭一心,用不到你来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