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之人不认识霍雄风,自然也不知道他会武功,只是为了他的气度在斯文中另具威仪,对他不免另眼相看。
那中年美妇走过来,弯腰一提杨饮,连拍了她身上的几处穴道,将她闭住的气息拍活开来,手法迅速准稳,使大家又是一阵惊异。
锦上仙隐约已猜出这美妇是谁,连忙拱手再问道:“这位可是名满苗疆的蛊神……”
中年美妇微微一笑道:“不敢当!妾身就是段金花!”
大家更为吃惊,蛊神婆段金花名满苗疆,却从来不履中土,她这次突然现身,而且还陪同这一个姓霍的中年人,不知是何身份?
霍雄风平静地对谢长风一拱手道:“兄弟风闻大侠广传武林帖,邀聚天下群雄以谋对付犬子霍休云,所以特地赶来,参与盛会!”
谢长风讶然失色道:“原来霍兄是……”
底下的话再也接不下去,因为他总不能当着人家的面,骂他儿子是凶徒!
霍雄风却淡淡一笑道:“犬子所为如若属实,的确是罪不容赦,只是其中恐怕还有些误会,兄弟对犬子知之甚稔,好像他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锦上仙连忙道:“在下也不敢相信。可是证据凿然……”
谢长风从平涛的手中接过绵纸展开道:“这是令郎亲笔所书!”
霍雄风看了一眼,脸色微动,将眼睛望着段金花,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见。段金花则仍在替杨饮按摩顺气,一面漫不经心地道:“那孩子不会无故杀人,不是误会,就是那些人确有可杀之处!”
谢长风脸色一变道:“段夫人怎么说这种话?家兄虚寂上人,皈依佛门,与世无争,死于金箫之下。难道也是该死的吗?”
段金花冷笑道:“世上仅多假冒伪善之辈,以你而论,空负一代侠王之誉,我刚才就亲见你对一个无辜的后辈下毒手,难道她也有取死之道吗?”
谢长风脸上一红道:“这女子阻止我们缉拿凶徒,老朽才想废掉她的武功,没有要她的性命。”
段金花冷笑道:“她那一身武功习之非易,你平白地将她废为常人,不等于是要她的命?”
谢长风脸色大窘,一句话也回答不出,倒是霍雄风劝解她道:“金娘,我们是来调查真相,不是来论是非曲直的!”
段金花悖然色变道:“真相也要论曲直,这批自命中原正义人士,劳帅动众,只是为了对付一个年轻孩子,我就是瞧不顺眼!”
这几句话将人家说得脸红红的不是滋味,霍雄风眉头一皱道:“好了!好了!你就是意气用事,存心替那孩子遮掩,可是那字迹明明是他的,你想护短也没有办法!”
段金花双眉一扬,正想开口,旁边走过一个年轻人,脸色黄瘦,身材矮小,同样是一身儒衣打扮,以软软怯怯的声音道:“列位一定是江湖上的游侠,小生佟大唯,虽是个读书人,却最钦慕弹铗江湖的游侠之士,因之忍不住想过来结识一番!”
谢长风一皱眉头道:“佟公子,目前我们正在商量一件要紧的事,你最好稍待再来叙交!”
那个叫佟大唯的读书人却摇头道:“老先生不要嫌小生事多,小生正是为解决诸位所商量的问题而来,诸位所说之事小生不太详细,可是听诸位的谈话,好像是以几个字迹,就要将一位姓霍的少年英雄强人之罪,此事可大为不智!”
谢长风一怔道:“公子此话怎说?”
佟大唯笑笑道:“小生方才也曾见过那几个字,若是各位允许小生一试,保证能写得一般无二!”
霍雄风不信地道:“前人真迹久经临摹,或许能得几分神韵,公子若是只凭一眼,就能将字迹学像,的确令人无法相信!”
佟大唯笑笑道:“小生知道诸位一定不会即信,所以方才抽空到楼下帐房中借得笔墨,预先写了一张,列位就请比较一番如何?”
说着在袖中掏出一张字条,打了开来,只见上面墨迹未干,写着那同样的几个字,锦上仙、霍雄风、谢长风等人都是文武兼修的高人,凑上来一看,果然与那字迹一般无二,甚至于大小都是相同的。
平涛不相信,拿起绵纸上的字迹盖了上去,恰好不偏不倚,连字与字间之距离尺寸,也吻合得天衣无缝!
谢长风不禁对这年轻人重新估计一番,但见他一脸病容,的确是个文弱书生的样子,不禁一叹道:“公子真不愧为笔中圣手,但是世上为公子这种人才绝无仅有,因此公子此举仍不能替那姓霍少年免脱于罪!”
佟大唯将眼一瞪道:“字迹可以冒充,那证物就不能再成立……”
谢长风点头道:“话是不错,如果霍姓少年不是真凶,公子便是真凶,因为世上能写出这种字迹者。只有你们二人!”
佟大唯微笑说道:“老先生着小生像凶手吗?”
谢长风一叹道:“正因为公子不像,所以那霍姓少年难卸其罪!”
佟大唯不禁一怔,似乎没想到这一层关系,远座忽然又传来一个陌生的表音道:“在下也写了几个字,请列位过目一番如何?”
说话中又有一个矮瘦的书生打扮少年,手擎着一幅字条过来,写的也是那几个字,墨迹陈旧,像是写了很久。
大家对他手中的字条一看,不禁又怔住了。
这幅字迹与绵纸上的笔迹一般无二,却与佟大唯所画的略有不同,那差异只在神意上小有差别,若非行家是无法看出的。
那少年书生一声冷笑,道:“几个字大家都会写,强要以此入罪,不是太牵强一点吗!”
语气冷涩,使得每一个人对那怪书生都注意起来了!
谢长风对那怪书生凝视片刻,才沉声问道:“台端尊姓大名,可望见告否?”
怪书生冷冷地道:“在下不过是因为霍兄受人冤屈,所以才仗义执言,告诉诸位,光是凭几笔字,并不足以构成杀人的证据,至于其他问题,大可不必多提!”
谢长风涵养极深,虽然这书生说话的口气很不友善,仍耐着性子道:“这字迹虽然与霍姓少年所留十分相像,然后又怎么证明是台端所写的呢?”
怪书生哈哈大笑道:“我早知你们会有此一问,所以预先备下笔墨,现在我当众挥毫,看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语毕将手一拍,招呼道:“堂倌,拿过来!”
一个店伙捧着木盘,里面安放着笔墨纸砚,怪书生找了上一张桌子,将上面杯碗推过一边,放下木盘,就着桌面,提肘挥毫,疾书了十二个字,果然又与他拿着的那张字条一般无二。
怪书生将眼一瞪,目光严厉地道:“锦老最好看清楚一点,除了笔迹习性之外,还应该在神韵意境上去追索!”
锦上仙闻言一怔,心想这怪书生看来年纪不太大,可是对于书道之研究倒是十分透澈,若不是此中能才,断乎说不出这一番话,详研片刻后,神色忽地一动,指着绵纸所描的一张,也就是霍休云所留的摹字道:“这一张似乎不同,那杀人者三字与后面八字意境略有高下……”
怪书生神色一喜,佟大唯神色也是一动,锦上仙兴奋地道:“经阁下一提,老朽的确看出这十一字中,由两个人书成,前三字笔力雄浑,意境深远,不像霍儿所写,至于后面那八字,才是云儿的手迹这一下绝不会错!”
谢长风也看出差异来了,可是他捻着长须道:“这一来姓霍的少年罪证更确实了,前面三字杀人者无关紧要,主要是后面八字,淮左霍休云,淮阴金灵芝,留名的字迹是他的,罪责更加难卸了!”
锦上仙的兴奋立刻又变为沮丧,他千辛万苦所找出的一点意外,想不到仍是无法开脱爱徒!
怪书生不禁对锦上仙发出一阵讥嘲的冷笑,冷冰冰地道:“看来霍兄杀人的罪名是再也无法洗脱了,锦老对霍兄作何看法呢?”
锦上仙沮丧地道:“老朽虽然希望云儿是无辜的,可是事实证明他很难脱清……”
怪书生冷笑着追问道:“所以锦老要跟别人一起出头对付霍兄!”
锦上仙痛苦道:“江湖上的正义重于私情,老朽无能为力!”
怪书生咄咄逼人地道:“锦老且慢以大帽子放在前面,只问你心中对霍兄作何看法?”
锦上仙痛苦地道:“老朽心中深觉云儿不会是个凶残之徒,然而事实俱在,老朽痛心疾首,唯有以道义为尊……”
怪书生格格一阵冷笑,语气冷到极顶,指着杨饮笑道:“锦老纵然为霍兄最尊敬之人,看来你对他的信任还不如这位傻大姐,她心目中的小兄弟是个完全断不会受任何外力的影响……”
杨饮刚从痛苦中苏复过来,闻言深感知己,忘了痛苦傻笑道:“对啊!你这小子倒是个好人,我小兄弟绝对不会做坏事的!”
锦上仙不为生气,厉声道:“老朽不能像她一般地盲目信仰,老朽必须相信所见的事实!”
怪书生冷笑道:“事实放在你眼前,你也是如同亮眼瞎子,视而不见!”
锦上仙沉声道:“台端说话最好客气些,老朽处事哪一点不明?”
怪书生冷笑指着那张绵纸道:“这上面只有三个字才是霍兄手笔,你却偏偏认不出来……”
锦上仙怒声道:“胡说!这三字为透字骨,云儿火候还不应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