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几天,欧阳锋再度睁开眼。
这里是他的酒窖?这里竟然是他的酒窖?难道他还没死吗?
阳光射入,欧阳锋看到对面放酒的台子也被打扫过,铺了一层稻草和床褥。上面躺了一个人,是黄药师。
此时他也醒了,睁开虚弱的眼睛看着欧阳锋。
“他们醒了,快去告诉爷爷!”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喊道。
一会儿,一个中年男子进来,在两个并排的酒坛上放了两碗粥和一叠咸菜。“这是老爹让给你们做的,但是现在你们已经醒了,我们以后也就不来了。”说完便走了。
这是松平老人的大儿子,虽然他对他们这样,但是在这里已经是非常厚道的人了,否则粥里面肯定一粒米也看不见。就算男人们还大度,这里的女人们也会刻薄的。
欧阳锋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怎么也做不到。
他瞥了对面的人一眼,“喂,人家把粥都送来了,你还不趁热喝掉。
“还说我,你自己不也没动吗。”黄药师也是不甘示弱,不过很可惜,身体一样动弹不得。
找我?”
“我只是想再多休息会罢了。”欧阳锋继续嘴硬。
顿了一会,欧阳锋问:“你为什么要来
两个人都动弹不了,也许是谈话的最
佳时机。
“其实还有别的人要来找你,”黄药师似乎并不介意回答欧阳锋的问题,“他们想来买你的毒,只不过都被我杀了。我是头一次来大漠,你说的对,我是来得迟了。”
“看不出来,你杀气这么重。当初没先动手是我的错。”
“哼,你也配和别人说这话。”
“哦,还挺轻蔑的。”
“我知道你一定会用毒,不管你是不是主谋,否则你会比任何人都更容易死。”
“你聪明得很笨,但还是聪明。”
“这算是夸我吗。”
“当然不是。其实那些死掉的人,我一个也没见过,我只是见过毒药的买主。不过他们大部分都是乔装而来的,因为买毒本来就是为了杀人能掩人耳目。”
“所以你只是生意人?”
“我还有个更好的主意,你为什么不伺机留在这里,等待那些人再出现。”
“你这是要帮我?”
‘当然也不是。我收了钱,事情办完了,你再尾随他们,等他们下手的时候你再杀掉:他们。这样一来一举两得。”
“所以你是为了钱?”
“是也不是。在这里生存是不太容易的,公子哥。”
“老实说,我是有点不忍心杀你,但也不是因为你需要的生存。”
“你忍心或不忍心,也不是因为我需要或不需要生存。”
“你想说什么?”
“你需要的是发泄、是寻找的机会,而不是杀人的机会。”
“你凭什么这么说?”
“那你为什么来到江湖?”
黄药师没能回答出这个问题,他反问欧阳锋,“那你为什么在江湖?”
“我本来就在这里,但你不是。”
“所以呢?”
“所以?你以后一定会是江湖中人的,因为你有这种潜质。”
“和你说话真累!”说完黄药师便把脸转向一边,不再理会欧阳锋。
沉默了许久,黄药师开始说诉说:“我在追查三个人的死因。第一个死掉的人,确实是窒息没错,但不是自缢而死,因为他为人沉稳坚忍,责任心强,当时他仍有公务在身,不是会自杀的人。可是屋里并没有挣扎的痕迹,而且被人发现的时候他确实是上吊的样子。一个月后,家丁无意间发现其坟冢一角野草枯萎,开棺后才发现死者头部发黑,是中毒而死。
“第二个死掉的人,虽然年事已高,但身体还算硬朗。可是死前两个月,他的手心脚心越来越红,人却越来越没有精神,好像重病缠身。到他临死的前几天手脚全部变紫,有人猜测他可能早就被人下毒。但是查遍他用过的餐具、茶杯甚至烟斗,都非常正常,上面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第三个人,死前全身红疹,死后却被虫蚁缠身,面目全非,验尸官也无从着手。症状发生得很快,好像是走下轿子刚过半刻钟,人就死了。”
“这算什么,”欧阳锋说,“称赞我的战绩,还是想拜我为师?”
“你脸皮厚的功夫倒是一流。那么,你是承认这三个人的死都与你有关了?”
说这话的时候,黄药师狠狠地瞄着欧阳锋。欧阳锋猜想他现在想捏碎他骨头的心都有了。不过很可惜,现在两人都动不了了,他们谁也杀不了谁了。
“没办法,按理说可以更加掩人耳目,可是我擅长用毒这点也想让天下人知道。”尤其是那些可以舍得花钱去杀人的人,对他更是有益无害。
“你是怎么做到的。”
“还是先说说你吧。”欧阳锋故意避开话题,“其实你和我一样,根本不认识那些死掉的人。从你的立场来说,你可以恨我,可是你杀的人还太少,所以你犹豫了,而不是因为同情。”
“..这和你无关。”听欧阳锋这么说,黄药师多少有些不舒服。
“你确实应该拜我这样的人为师,可是你不会为我所用的,而且谁要是教会了你,他麻烦就大了。不用多问,我不会告诉你的,除非,你死。”
“怎么,你怕我杀了你?
“杀我,你别做梦了。”
“那么不如这样,你说出你下毒的方法,我来破解。如果我能解你的毒,你就收手。或者,死在我的剑下。”
“哦,破解?你凭什么?”
“凭我有心一试。”
“哈,你叫什么名字?”
“黄药师,解药的药,出师有名的师。你呢?”
“我叫欧阳锋,复姓欧阳,锋是刀锋的锋。”欧阳锋说,“光是岐黄药术可解不了我下的毒。”
“怎会,天下有用毒的方法就有解毒的方法。
“天下就算有能解之人也不会是你。”然后欧阳锋的心里浮现出瞳的样子来,当年她还只是个女孩子,现在,她应该是个温柔优雅的妇人,而且是他的嫂嫂。“而且有些毒是没有解的,因为用的极。”
然后欧阳锋转过脸来,对黄药师说,“你是初入江湖,而且是一个人来。”
“如何?”
“每年年底我都会回这来,”因为他不喜欢过年,“你可以来找我。”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来找你?你不怕我
杀你?”
“如果你没有来,说明你没事,如果你有事,你就一定会来。你何时有事,何时入江湖。”
“我不喜欢这个地方。”黄药师抬头看着丑陋的天花板。
其实欧阳锋也不喜欢这个地方,但是他赌黄药师还会再来,因为有些话,无人可说。
这世上除了极丑陋的事,还有许多事是不能当着太阳说的,怕被风听见。
好比,欧阳锋就曾经爱过一个人,只是这个世上,又有几人知道?
第二天,他们也就刚能下床,但身体还是跟散了架一样。可是他们谁也不想先承认。欧阳锋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黄药师则坐在床边漫无目的地张望。
“可惜了,我的笛子还是没找回来。”黄药师有几分惋惜。
“一根破笛子,要多少没有。”欧阳锋并不在乎。
“那你的镯子呢,看起来好像还蛮值钱的。”黄药师用侧颜瞥了欧阳锋一眼。
“哼,”他若无其事地白了他一眼,“一只破镯子,我是个男人,不需要那种东西,否则也不会丢在那里。”
“哦,那就算了,我以为你是特意跑过去扔掉镯子的呢。”
“你怎么还不走。”欧阳锋又白了黄药师一眼。
“干嘛,我话都还没说完呢,急什么。”
“那你还想说什么。”
“我忘了,不如留到下次说喽。”
难缠的家伙。
第三天两人就各奔东西了。能再骑到马背上真的是很不容易,欧阳锋本来不想碰见黄药师的,但结果还是碰见了。他上马也同样费劲,跟小老头有一拼了。真是太尴尬了。
然后,他们就各自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