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暗淡,残阳如血,一抹殷红的夕阳照在西山上;余辉下几只寒鸦伫立在一片白如骨色的墓碑之上,低沉烦躁的啼叫配合着如悲如泣的悲鸣,让人顿觉有些毛骨悚然。
慕地,一团黑色的影子如山涧鬼魅般飘然而至,浑身黑如浓墨,全身上下唯一透出的一丝光明,却是那一双隐藏在黑暗深处锐利的眼睛。
黑色影子的到来,惊的墓碑上原本凋零的几只寒鸦纷纷仓惶而逃;倏然间,一条长满浓密毛发的手臂抓住了一只羽翼未丰的黑鸦;黑影中一张嗜血的嘴疯狂舔弄着自己的上颚,馋涎欲滴想将手中之物吞食腹中。
不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笛声,一袭白衣飘然而至;一顶长形的官帽格外显目,来的正是公子白如玉。
笛声悦耳,曲调抑扬顿挫,隐约中竟融合着自然的和谐之道;曲同心生,美妙的乐章瞬间冲淡了坟场诡异、阴森的气氛。
夕阳下,紧紧包裹在黑暗里的影子在余辉的侧影下蜷缩成一团,浑身不自觉的抖动着,那是源自内心深处本能的恐惧。
“让你看着那少年,你竟私自出冢;如今还贪食,师傅不在,你便如此妄为吗?”
笛声渐止,白如玉不动声色,眼神缓缓飘落在黑影身上,言语间却让人不觉而厉。
戛然而止的笛声让黑影的情绪上产生了细微的变化,只见黑影小心翼翼地抬头瞄向白如玉那张异常泛白的脸,试探性的伸出右手扯动着对方白衫的一角。
此刻映入白如玉眼中的黑影,是一张有着不到二十岁年轻相貌却烙印着岁月沧桑痕迹的脸;那张脸窄而尖,同样爬满黑色的毛发;骤看之下,犹如深山老林中的猿类野人。
望着一脸犹怜,如同做错事的孩童小心讨喜般的承认错误;白如玉心头一软,继而伸手探到对方蓬松如绒球般的头顶之上,轻揉着叹息道:“罢了!我知你在那屋子里呆的有些无趣了,等师傅回来了,我去求他允你以后每月出冢几日;只是以后不可再独自偷溜出来了。”
黑影望着一脸温色的白衣男子,“苍老”的脸上竟露出了一丝笑容,那是少年该有的朝气。
如同盎然的春意在这萧瑟的秋风中涂上一层浓艳的暖色;少年的笑容在白如玉心中勾起了一丝涟漪。
英雄冢黑白无常,江湖之上皆知白如玉举世无双,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位默默无名的小师弟比自己更担得起这个称号。
夕阳西下,余辉下的影子显得不再低沉,凄凉的坟地中一只沉厚阔实的大手牵着一只布满绒毛的小手,逐渐消失在即将来临的夜色中。
........
夜幕已临,一个少年正安静地躺在一口陈旧棺木上,刺骨地冰冷透过身体的余温直抵少年心间;少年挣扎着撑起僵硬的身体缓缓睁开了眼。
眼前的一幕梦中似曾相识,空旷的大殿,头顶悬挂着让人有些刺眼的灯盏,视线平行的正前方伫立着一潭池水,池水的尽头连接着一片无尽的黑暗。
在少年最后的记忆中,只有沙漠中老和尚那张慈眉善目的脸;现在老和尚不见了,只有陌生的环境,还有这张让人感到冷的可怕的“床”。
苏醒的少年正是苏小鱼,他轻轻揉了揉有些发疼的脑袋,模糊中隐约得自己曾看到过一个满脸毛发的少年喂食自己,再之后那一潭清池旁总会闪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思绪万千的苏小鱼本能将目光转向左前方,似乎想从中寻找那一抹影子的踪迹;只有一口陈旧的棺材突兀摆放在眼前,苏小鱼下意识感觉后背发冷,纵身跃起。
果不其然,自己一直躺着的“床”竟也是一口棺材,横看之下,三口棺材整齐平行摆放一列,棺木的色泽深沉,边角的纹路彰显着悠久的历史;苏小鱼虽不懂这行门道,但也清楚这三只棺木都是少有的老物件。
空荡的殿内,奇怪的棺材,消失的少年,还有那让人望而生畏的无尽黑暗;都让少年觉得无比的诡异。
一阵冷风袭来,苏小鱼一阵哆嗦,下意识紧了紧有些沉重的身体;脚步不听使唤地向着池边而去,心中响起一个声音不停催促自己远离那几口神秘的棺木。
恍惚间来到池边,灯火下,看着一泉清澈的池水倒影出一个无比萧索的身影;苏小鱼俯身蹲下,看着碧蓝如海般的清泉中呈现出一张极尽疲倦、消瘦的脸;这还是曾经的自己吗?看着有些脱相的自己,苏小鱼一时间木然出神。
水至清则无鱼,池中央矗立着一座太湖石,石体下的溶洞连接着大小不均的无数窟窿;窟窿的缝隙中却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神秘生物。
不知何时平静的池面出现了一丝涟漪;紧接着,一圈圈荡漾开的波纹急聚扩散开来。
池底暗流涌动,如被煮沸的开水冒出“咕隆咕隆”的气泡声;刹那间,池中央出现了一个剧烈旋转的漩涡,一道白光冲天而起。
被这惊人一幕吓醒的苏小鱼本能起身向后退去,只是迈开的脚步忽如千斤重石般岿然不动;原来在苏小鱼身下一只头生犄角,形似蛟龙的生物正如一段细长的彩带浮出半个身子,用它那锋利的尖牙紧紧咬住苏小鱼长衫的衣角。
苏小鱼看着这奇形怪状的生物,心中顿时升起一阵恶寒,用力甩起衣衫,拼命挣脱;只是那生物如附体的寄生虫般死活不松口;情急之下,苏小鱼准备脱掉贴身外衣;那生物似有灵性般感知对方举动,竟张嘴用力拖着苏小鱼往水池边拽去;这一拉一扯,一个不着力,苏小鱼脚下一滑,整个人飞身跌入水中。
池水不深却冰凉透骨,苏小鱼一边忍受沁人的寒冷,一边试图摆脱着不明生物的纠缠,疯狂撕扯掉下身的长衫;忽然,左侧的小腿处感受到一阵揪心般的疼痛,似被什么东西咬了。
苏小鱼侧目之下一看,一条通体黝黑,类似之前蛟龙般的生物正咬住自己左侧小腿;尖锐的牙齿刺入柔软的体肤之中,一时间,吃痛不住的苏小鱼不顾一切奋力抓向黑色生物。
滑如泥鳅,肤如蝮蟒的生物被苏小鱼两只手用力嵌着使劲往外拉;只是那生物韧劲十足,越拉扯越如狗皮膏药般死死咬着;无奈之下,苏小鱼忍着剧痛向着不远处的假山游去。
池中的太湖石除了风化的岩洞,还有峥嵘突兀的岩峰;临近岩体的苏小鱼忽然朝着突起的岩峰猛烈撞击过去,数次之下,黑色生物严实的口齿似有所松动;苏小鱼顺势抓起生物半截身子朝着一块尖利的岩石猛砸下去,岩尖瞬间戳穿了黑色生物细软的身体;黑色生物剧烈晃动,震的周围水花四溅,猛然之下竟咬去苏小鱼腿间一片鲜肉,顿时,血流不止。
红色的鲜血如涌动的岩浆般瞬间填满了整片水池,嗜血的白色生物伺机而动,抛开边角的衣衫,疯狂咬向苏小鱼腾不出空隙的左手;手脚变得有些麻木的苏小鱼愤怒之极,却又无可奈何。
忽然,值此千钧一发之际,地面开始产生剧烈地震动,池中的泉水如惊涛拍岸的怒潮开始翻涌,围绕在太湖石的周边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不停流向漩涡中心的池水如被人间蒸发般集聚减少,仿佛存在神秘的吸引力誓要将所有的一切吞噬。
苏小鱼呆若木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浑若不觉被黑白不明生物咬伤的痛楚;下一刻,苏小鱼连滚带爬被卷入漩涡当中;来不及想象临终遗言的苏小鱼片刻之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冷风依旧,封闭的空气中所产生强烈气流间的对撞开始变得逐渐平缓,地面不再震动,开始变得平稳;让人惊奇的是那一池消失的泉水竟似从未有过干涸的痕迹,品种稀少的太湖石仍屹立在池水正中央;从头至尾仿佛从未有过任何变化。
池水如血色般腥红,散发出让人欲呕的恶臭;一黑一白两条细长的不明生物正翻白浮现水面,池边角落处几片被血水染红的旧衫悬浮在水中。
夜未央,只是这一晚的夜色太长,也太不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