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一个拳头引发的血案
作者:愤怒的小陆      更新:2019-07-30 06:51      字数:4705

午夜,深巷,狭窄的胡同里充斥着冷飕飕的寒风,灰白色的墙面上填满了绿色的青苔,这些近日被风雪所冻的绿色植被此刻正如同雨后的青草吐露出它们独有的“芬芳”。

芬芳虽美,清新脱俗,但却有毒,嗜血之毒;因为绿茵上除了透亮的露珠还沾染着鲜红的血渍。

血色鲜艳,很浓很腥,留有余温,在这沁冷的寒风中竟腾起丝丝白雾,这些散发着人体血液浓度的蒸气正一路挥洒着飘飘荡荡来到了巷子深处。

巷子不长却够深,深得让人感觉有些可怕!这样的巷子不适合住人却最适合杀人。

今晚,夜半三更巷子里来了七名客人,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把黝黑的纸伞,除了伞还有一个滚动的木箱。

箱子不大却似乎很沉,他们整齐划一地穿梭在狭窄的弄堂里,他们的步伐要命的统一,他们尖薄的脸颊同样面无表情。

七把黑伞,七口木箱,七个无论身形动作都极尽相似的黑衣人,出现在这条曲径幽深的胡同里,他们自然不会是普通人,他们显然受过训练有着极强的控制力,他们的脚步轻盈,轻的仿佛每一寸步都如同踏在细软的棉花中,他们的手指遒劲有力,无论握伞还是拖箱都像一块吸力极强的磁盘牢牢牵引着,向着一条水平线的方向稳步前行。

像他们这样的人一定时常经受着常人无法忍受的苦,才得以将那一丝不苟的认真态度时刻注入到自己骨子里去。

他们是杀手,是黑夜的暗行者,他们为钱卖命,以命换命,后面沉厚的木箱便是他们用命换来的。

此刻他们的脸是冰的,心却是热的;像他们这样惶惶度日之人对生活本已没有太多期待,但今日却是例外;毕竟这是年前最后一单生意,只要走过这条老巷便能安然交货;他们已然过惯太多刀口舔血的日子,因此每到年关将至他们都会肆意的放纵自己一回。

他们迎着风,踏着路,一如既往地走在这条已经走过不下二十遍的僻静小巷,此时他们的心中除了箱子也已多出了妖娆的女人还有白花花的银子。

春梦总是缠绵悱恻让人深觉不醒,只可惜有些梦白天做不得,晚上更加要不得!

当一个拳头携着苍劲有力的罡风轰然而至之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身为杀手的他们本能反应躲开了第一拳,却避不过接踵而至的第二拳,挡住了第二拳却逃不过隐匿在黑夜中的“影子”。

如雨丝般的银线漫天飞舞,七把黑伞垂然落地;伞落,人亡!七个黑衣人如一条笔直排列的竖线依次倒下。

巷子口寒风更冷,拳头和影子早已没了踪影;地面上除了七具死尸,七把黑伞,同时还有七口木箱安然搁置.....

翌日清晨,巷子口来了两个人,两位看似风尘仆仆的老人,一前一后正站立着看向地面血肉横飞的场面。

七具尸体躺在冰凉的地面上,他们的手脚以及身体经过一夜的风蚀早已被冻僵,旁侧的黑伞和木箱也早已铺上一层厚厚的浓霜。

只见为首的老人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老人的眼角布满皱纹,上眼微微下垂,略一皱眉宽厚的脸上拢起的褶皱就如同一波三折的往事,条条挂满沧桑。

老人的身后同样伫立着一个一脸肃穆的老人,但见此人蓄着一撮短而硬的八字胡,一双棕褐色的眼睛深陷眼窝,眼窝下方挺立着一只偌大的鹰勾鼻,整张脸暗沉无光。

一时间两位老人彼此沉默无言,地上的尸体以及凝结成块的血液就像千斤重锤沉重地砸在他们胸口;是愤怒和不甘,亦或毫无头绪的猜疑?这已不是第一次,如此悲催惨烈的情景已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足足发生了三次。

这是第三次也是损失最惨痛的一次,为首老人似乎已有些忍无可忍,他忽然朝着木箱的方向愤怒的拍出隔空一掌,只听“砰然”一声,木箱四分五裂,随即从箱子中哗啦啦地滑落出成串的玛瑙与珠宝。

一个月内发生三起案件,前前后后一共死了不下三十余人,每一次作案的人手不同,作案的工具也不同,唯一相同的便是他们全都死在偏隅的巷子中,他们对钱财视若粪土。

这样的杀手很可怕!老人率先想到的是仇杀,只是以自己如今的江湖地位以及八面玲珑的处事作风,他实在难以想象有什么人会甘冒如此大的风险仿佛要置自己于死地。

更何况对方层出不穷的手段已到了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步,倘若说先前两拨人死于“刀枪棍锤”之下他无话可说,但昨晚的这七个人却不同,这七个人代表的是庄中暗蓄的实力,是支撑整个家族的坚实后盾,老人曾花费五年时间精心培育出的一支“地字组”行者如今却被打散的七零八落,惨目忍睹,更让人痛心疾首的是那七具尸体脖间的那抹嫣红。

人世间情分三种:爱情,友情,亲情;对于一个已过花甲之年的老人而言第三种情或许才最是弥足珍贵,只可惜这份情已被那不堪回首的往事所抛弃。

丧子之痛,若非草木,谁言无谓?

“铁鹰,此事你怎么看?”愤怒归愤怒,威严归威严,为首老人还是适时控制了自己的情绪。

铁鹰自然便是长有一个硕大鹰勾鼻的阴沉老人,他没有即刻回应老人的话,而是踱步走向前附身拎起了地上的一把黑伞,他的面色依旧肃然,只是肃然中还带着几分黠猾。

伞面完好无损,伞柄也一样,但倘若你能顺着伞页仔细查勘一定会发现伞面的末端有着一个细微的洞眼,洞眼如丝肉眼几无察觉。

正巧铁鹰就是这样一位一丝不苟,观察入微的人,这与他粗蛮的形象倒不甚相符。

“听雨楼的‘缠丝索’已无疑!”这是铁鹰片刻之后得出的结论。

“听雨楼!当真阴魂不散吗!”其实老人心中早已有了自己的答案,但在铁鹰嘴中切实说出来后反倒多出一份莫名的烦躁。

“除此外你还看出些什么?”

“一个拳头!一个杀人的拳头!一个一拳可以打散一头壮牛骨头的硬拳头!”

“这样的拳头岂非有很多?不然拳头再硬最多也只有两个,又如何能够一拳击杀七名训练有素的二流杀手?”老人说话的语气显得有些自嘲也颇感无奈。

“这样的拳头在如今的江湖中绝不会超过十个!如此狠辣凌厉的拳头铁某已有很多年未曾见过!”

“呵..呵..这世间的拳法我也看过很多,但当我看到天机宫的莫问打出那一拳之后,我已然觉得那不是拳法,那是拳意,那是拳罡,那已是如今江湖年轻之辈难以望其项背的拳头!然而即便这样的拳头在我看来也未必可以从容做到一击必杀,那么....”

老人对莫问在南宫世家对上寂光明所使出的那一拳是由衷的赞赏,他很难相信天下间还有比这一拳更加让人震撼人心的拳法。

铁鹰开始沉默,他倏然抬头望向一旁的老人,那张刚硬的窄脸开始变得有些柔软,就如同一条忠诚的猎犬向着自己的主人投以诚挚的目光。

“家主,莫问的拳头铁鹰无缘得见,但相信能够使得寂光明都选择避其锋芒的拳头天下间怕是罕见!想要超越这样的拳头恐是难上加难。”

“你想说什么?”

“老奴自问自己的眼睛还看的清楚,对方的拳头虽然足够强硬,但最致命的却是那穿过七把黑伞的几根银丝!对方选择的时间,地点,时机无一不是他们最放松的时刻,先以拳头为饵,再突施雷霆一击,从头至尾配合的天衣无缝;这样的手段和掌控力倘若不是浸染江湖二十年的老油子所为实难让人置信!”

当铁鹰处变不惊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一旁的老人神情已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是一种鼓励,同时也是一种认同和肯定。

“你觉得此事与听雨楼有无瓜葛?楼上的那些长老如今剩下的怕是已没有几个。”

“与听雨楼是否有关老奴不敢断言,但此间发生的所有一切似乎都指向了某个地方。”

“噢..你所指的是?”

“巷子!江南的那条巷子!那条让人闻风丧胆的老巷!”

铁鹰的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但他说话的语气已显得有些莫名的激动;身旁的老人看着素以“稳如泰山”为名的铁鹰,忽然露出一丝诧异的表情,略显惊讶地问道:“为何如此肯定?”

似乎觉察到老人心绪间微妙的变化,铁鹰稍稍平定了下自己的情绪,继而开始说道:

“一个月内发生了三起命案,死亡人数三十余二,每一起死亡的时间都定格在午夜时分,每一处死亡地点都位于偏僻的巷子口,而每一次枉死之人皆死状惨烈!

先前两起凶杀,死的人虽说不是江湖中有名的高手,但也是南宫家精心培育的英杰,前后二十五名精英竟被对方‘刀,枪,棍,锤’一击毙命,可恨的是据老奴反复查看竟发现这四种兵器皆出自一人之手,普天之下能同时驱使四种兵器且如此精准狠辣之人,除了昔日号称‘八臂哪吒’的段风尘,实难让人再做他想。”

“段风尘?十年前不是已被南景天打落深渊,难不成死人还能往生?”

老人熟知南景天的手段,想要在他眼皮子底下活着确实是件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因此当铁鹰提到段风尘这个消失已久的名字时,自然不由自主会生出一丝疑虑。

铁鹰没有回答,他也无法解答老人的疑问,只继续说道:“段风尘是死是活暂且另当别论,然而这一次对手使的是拳头,像这样的拳头别说那死去的七个兄弟,就说老奴也无必胜的把握接的下对方正面打出的一拳。

如此特立独行的两位一流高手,如此熟练老辣的行动计划,以及那位配合天衣无缝的诡异神秘人,无疑不在说明这是一个有计划,有谋略,有实力的强大组织!

如今江湖上有能力做到这些且各方面行为轨迹如此相匹配的组织自当首推江南的那条神秘莫测的“巷子”!”

铁鹰说的话就像他的人一样密不透风,面面俱到,一时间老人竟无言以对。

只是那巷子素来与南宫家毫无建交,与公子羽也未曾谋面,又何来仇恨二字?

以老人锐利的眼光不难看出铁鹰所言非虚,只是近年来巷子里的公子羽名声太大,发展太快,自然所牵扯的事物也变得越多,断不可轻举妄动。

看着一脸犹疑的老人,铁鹰自然明白作为一家之主的老人所担忧的事情,只是这位已跟随老人三十余年的唯一“天字号”杀手有一个容易让人讨厌的习惯:凡是太较真!

较真的人往往对于很多事都会显得很执着,较真的人往往都不太会说谎,哪怕是善意的谎言。

三十年来铁鹰从未和老人说过一句假话,从他嘴中说出的话只会是实事求是的答案。

铁鹰决定想说的时候便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止,即使老人也不行,但倘若他不想开口的时候,就真的如同一个哑巴一样,无论你用尽任何手段都难以撬开他的嘴。

老人从不怀疑铁鹰对自己的忠诚,只是这份忠诚是建立在他执拗的性格上,因此老人只能选择沉默。

“家主,其实老奴知道光凭这些就指定‘巷子’的嫌疑势必显得有些武断,但倘若公子羽身边的那两位神秘剑客就在近日也莫名出现在城东的‘芦苇荡’,那是否也太过奇怪了?

在听到“芦苇荡”这个地名时,老人的心忽然仿佛被针扎了一样,那是寂光明与苏小鱼彻底消失踪影的地方。

公子羽身边那两位神秘剑客“夕阳”和“落日”,江湖上流传着他们诸多传说,但却很少有人完整地形容过他们,因为见过他们的人基本都已经死了。

如今他们竟在此时出现在了“芦苇荡”,毫无疑问他们的目标除了寂光明和苏小鱼,已不作他想,只是他们为何也在寻找?他们之间有存在何种不可告人的秘密?

老人忽然觉得事情已变得越发复杂,所牵扯的势力已让他感到有些不可控制,他继而望向铁鹰沉言叹息:“看来或许只有找到了苏小鱼才能顺藤摸瓜理清所有的一切!”

铁鹰亦望向这位昔日睥睨天下的主人,暮然发现如今的老人竟早已没有了昔日的锋锐,有的只是被家族、生活压垮的疲惫;一时间他亦有些动容,那张悲苦阴森的长脸上竟泛起一丝难得的温情。

“家主,铁鹰此生已别无所求,但求垂暮年衰之年还能再跟随您左右!”

“铁鹰!你我相交三十载,世人眼中你我是为主仆,但在老夫心中早已将你置于生死与共的兄弟!倘若不是南宫家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我亦断不会让你拼着这把年纪再入江湖!”

男儿有情,英雄无泪!倘若不是经历过生死,倘若不是共渡过风雨,绝对说不出如此至情至性的话。

没有夕阳,没有落日,却有温暖如春的阳光,巷子口两个老人一前一后彼此交谈着说与风的心事,随后渐渐隐没在冬日的初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