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一辈子也没过过几个安生年,难得如今和和美美,穆秀莲兴致很高,平时不怎么喝酒的她,还专门拿出了一坛酒,添点喜庆。
“这是隔壁村的吴娘子家买的,她家的酒远近有名,往日里去买还要排队,过年过节更是得提前约好,这一坛子还是我前后去了两趟,才买回来的。”
穆秀莲给家里人每人倒了一碗,就连秦淮也倒了一个碗底。大陈国不禁酒,乡下的小子十几岁酒量好的也不少。以前是穆秀莲觉得喝酒误事,刻意拘着秦淮,偶尔一次,也不为过。
秦淮好奇得很,端起碗抿了一小口,只觉得有些清冽,有些呛人,些微带了一些似乎是花香的味道,其他并无特别。
“这就是有名的酒吗?”秦淮的失落不加掩饰:“一点味道也没有,也不甜也不酸,还不如张嫂子家酿的米酒好喝。”
童言稚语逗得大人们开怀大笑,秦淮被笑得恼了,涨红着生闷气,陈佑怡加了一块红烧肉给他,他扭捏了两下,很快又忘记这点恼怒,津津有味地啃着大块的肉。
这肉是自家养的猪宰杀的,没有了各种人工饲料,吃的是纯天然的各种猪草,长得慢是慢了点,但是滋味朴实,不管是煎炸炖煮,加点佐料就是喷香扑鼻。
融入到天然绿色的乡村生活之后,陈佑怡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就算是回到现代,也不习惯那种钢筋水泥的都市,仅仅是隔了一年多而已,回想起往事,已经模模糊糊,恍若隔世。
她自己也夹了一块,浓油赤酱裹着酥软却有些劲道的五花肉,一口咬下去,满满的都是心满意足。
“别光吃菜,来,喝点酒。”穆秀莲又给陈佑怡碗里倒满了,给秦子恒也倒了一碗:“难得你们都在家,今天是除夕,就是喝得醉了也不妨事,明天也没几家会早起,大年初一,都是懒在家里。”
陈佑怡酒量及其一般,就是度数低的甜米酒,也不会多喝。不过看穆秀莲今天兴致高,也不想冷场,何况这酒喝着也不醉人,就没拒绝。
“我给您也满上。”陈佑怡接过酒坛子,给穆秀莲也倒上,端起碗低低地碰了一下对方的碗口:“祝您来年也身体康健,顺心如意。”
穆秀莲取笑道:“祝福的话要留到初一说才大吉大利,你倒好,怎么三十就说光了?”
“三十有三十的祝福,初一有初一的吉利。”陈佑怡笑道:“您老人家可要长长久久,年年如今日,岁岁如今朝。”
秦家人一门大小都是没口的葫芦,心意到了就是极致,哪里会有这样的花言巧语。而世人偏偏大都是长着耳朵的,就乐意听这些花言巧语,要是这花言巧语里还带着几分真意,就更加乐得心花怒放了。
穆秀莲就被哄得笑不拢嘴,她往常总是愁苦的,艰辛的生活刻在她骨子里,让她没力气去欢笑。但这并不表示,她心里就愿意愁苦。谁年少不知事的年纪不是无忧无虑的,后来只是迫不得已才咬紧牙沉默下去。
就像穆秀莲,她还是个少女的时候,哪里会有这么多心事重重,也会有跟着小姐妹笑闹调皮的时候,后来嫁了人,又生了孩子,日子就难过起来,等到死了丈夫,她一个女人拉扯着两个孩子,夜深人静时就只有偷偷落泪的境地。
那些少女心事,支撑不起一个摇摇欲坠的穷人家。
“你呀,就会嘴甜,说些不着调的话。”也许是酒气渐渐上来,穆秀莲眼中有些许湿润,脸上的笑意却是真实的:“这样也好,子恒从小就不爱讲话,有你在一旁,也会热闹些。”
陈佑怡被这份慈爱看得有些心虚,不敢直视穆秀莲,也不敢转头去看秦子恒,却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两道视线定在背上,她只好傻笑了一会,蒙混过去。
她又讲了两个笑话,把气氛拉回热闹,在顾客之间周旋的那点心眼都拿出来放在了秦家人身上,没一会就都被她哄得摸不着北,尽会乐呵了。
吃过了年夜饭,一家人围着炉子聊天守岁。炉子上煮着茶水,喝了解腻,被解不了酒,被暖热的气息一熏,反而更加昏昏沉沉。
陈佑怡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刚才大意了。那坛子果酒喝起来清淡,没想到后劲还很足。现在酒劲上头,浑身都懒洋洋的,不想动弹,眼皮子一个劲儿地打架。
“困了就早点回房睡觉,我在这守着就行。”穆秀莲看到陈佑怡的脑袋一点一点,像是随时都会睡着,赶紧推了儿子一把:“还愣着干什么,把她带回房去。”
陈佑怡垂死挣扎,用手拍拍发烫的脸颊,想要拒绝这份好意:“我没事,秦淮都撑着,我怎么能先睡。也差不多时辰了,我再守一会。”
秦淮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一来是年纪小本来就贪睡,二来光是被酒气熏着就够小孩子醉醺醺的了。不过他今年不知道犯什么倔,说是往年都没有守到子夜,今年他是长大了,一定要像个大人一样醒着等到来年。
穆秀莲说不动小儿子,也说不动儿媳妇,无奈地只能让他们随心所欲地昏昏欲睡,偏偏还死命地在彻底沉睡之前把自己惊醒过来,努力睁大眼睛。
好在时辰确实差不多了,等小火炉上煨着的茶水再一次沸腾起来,更漏指向了子时。
“醒醒。”秦子恒握着秦淮的肩膀,把人叫起来:“不是说要抢在别人之前先放炮,成为全村第一个驱逐年兽的人吗?快醒来,要被人抢先了。”
秦淮揉了揉眼睛,很快,小孩子好玩的心思占据了上风,全村第一个放鞭炮的荣誉,最终战胜了睡意,他从椅子上跳下去,直奔鞭炮。
“大哥,快点!”一转眼,他就清醒了过来,反过来催促秦子恒。
秦子恒那点一根未点燃的香,靠近炉火中点燃了,走过去递给秦淮,然后把一千响的鞭炮长长地展开,铺在地上。
陈佑怡和穆秀莲也走近了些,在门口叮嘱两人小心。秦淮挥了挥点燃的香,小心翼翼地弯下腰,等着秦子恒给讯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