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十八寒暑,昆仑山一如往昔般的平静。
焦天童一大早就开始忙了,先是帮母亲准备早点,然后是帮父亲采果、酿酒,这里还没做完,又要准备午饭了。
焦家五口而已,应该没什么好忙的,问题是,山里诸多修真者,哪几个能练到辟谷的境界呢?
以前在山上修炼是很苦的,肚子饿了就要自己找食物吃,等行善隐叟一家子在昆仑山定居后,情况渐渐改变了。
行善隐叟心地太善良了,就被人“吃”定了,刚开始只有三五人来搭伙,吃到甜头,闻香而来的人也就越来越多,直到现在,每天开五六桌,有荤有素,还要有酒才行。
这些白吃的修真者,有时候三餐都要到,有时候主餐都不来吃,有些还有怪癖,不喜欢和旁人共桌,爱到厨房偷食物,拿了就走。
这些,行善隐叟都能完全照料到。
夏天总会比较忙,因为焦宅附近有一片果林,种满了各式各样的水果,焦光祖就带着儿子焦天童忙着采果,一部分供给那些修真者食用,一部分酿酒。
果林中令人注目的是,一株蟠桃树,据说是西王母吃完蟠桃后,不小心桃核掉了下来,落在凡间地面,便长成了这株蟠桃树。
焦家不藏私心,树上结成的蟠桃任人采食,焦家的人不是修真者,从来没有吃过蟠桃。
不过,行善隐叟曾经想尽办法将蟠桃广植,但是都失败了,仙品落下凡尘,当然不肯像凡树一般的任意繁殖了。
下午,行善隐叟和一老者在厅里喝茶。
这老者和行善隐叟一样慈眉善目,他就是与焦老齐名的“慈心老人”齐趋善。
每年夏天,慈心老人和“向善荒叟”童向善都会到昆仑山来和老友聚会,其实也算是来帮老友的忙,增建鸡园,猪舍,顺便开辟菜园,帮忙酿酒,三个老人只知有人不知有我,难怪会受到武林人士的敬重。慈心老人喝了一口茶,面带忧郁的道:“焦老,我觉得事情不大对劲,童老哥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行善隐叟笑道:“大概是有事情耽搁了。”
慈心老人道:“这一年一次的聚会,童老哥从不曾迟到过,我还真是有点担心。”
行善隐叟问道:“最近江湖的情形如何?”
慈心老人道:“一年比一年平静,魔道及邪门人物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行善隐叟笑道:“那是最好不过的,童老哥必定是因事耽搁,否则江湖这么平静,不会有凶险的。”
焦天童这时走进屋来。
慈心老人笑道:“天童,还在忙呀?”
焦天童恭敬的答道:“齐爷爷,我还要喂鸡呢。”
慈心老人笑道:“那你去忙吧!”
焦天童穿过厅堂,到后院喂鸡去了。
行善隐叟叹道:“哎,这孩子······”
慈心老人道:“天童个性成稳老实,有什么不对?”
行善隐叟道:“齐老你不知道,天童他什么都不错,就是悟性差了些,他三位师傅教他的,他都能记住,可惜就是不会用。”
慈心老人道:“没关系的,等他年纪大些,或许就会开窍了。”
行善隐叟道:“我看是没这么简单,齐老可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十八年前的昆仑山地震的那件事?”
慈心老人道:“我当然记得。”
行善隐叟道:“据天童他师父事后说,天童是东王公驾下的搅天童儿转世,由于出生前那一刹那地震的缘故,使他的脑子受了影响,所以悟性才会这么迟缓。”
慈心老人笑道:“你别听那些人胡说了,什么东王公,西王母,你说有一条黑影往东方逃去,但这十八年来,天底下毫无鬼怪的出现,这一切都是鬼神论者们编出的故事,怎么连你也相信?”
行善隐叟知道这种事,如非亲眼所见,是很难令人相信的。
“焦老,我看这样好了,过几天我下山,天童就跟着我到江湖上历练历练,不出一两年,他的脑筋自然就会灵活了。”
行善隐叟想想,这也是个办法,便笑道:“也好,夏天一过,这里的事就不那么忙了,天童的事就麻烦你了。”
慈心老人笑道:“自家兄弟客气什么,再说,我也多了个伴,顺便去找童老哥,看他忙些什么,连老朋友的聚会也忘了来参加。”
过了一会儿,焦天童喂过了鸡,行善隐叟便告诉他,再十来天,慈心老人就要带他峡山去,叫焦天童先去跟他的师父说一声。
焦天童往山上走去,半路上见到一个老乞丐。
老乞丐一身脏的不像样,只有两眼炯炯有神,他大概在山上住了二十来年了。
老乞丐素来极爱护焦天童,只见他往怀里一掏,就拿出一粒大桃子,递给焦天童。
“老丐爷爷,你还是自己吃吧!”
老乞丐拉他到路旁坐下,笑道:“老丐爷爷拿给你吃,你就吃吧!”
焦天童拗不过他,只有接过大桃子,一口一口的吃着。
老乞丐笑道:“这蟠桃的滋味不错吧?”
焦天童道:“嗯,好好吃!”
老乞丐道:“老丐爷爷跟人家又争又夺,这二十年来也才得四颗蟠桃,算你大,全给你吃了。”
“老丐爷爷,我觉得很奇怪,我爷爷说这蟠桃很珍贵,但老丐爷爷还有别的爷爷们,都把他们得到的蟠桃给我吃,却不准我告诉我爷爷,这是为什么?”
老乞丐摸摸他的头道:“这是因为你是我们的希望,蟠桃再怎么珍贵,我们也要给让给你吃。”
焦天童问道:“老丐爷爷,我娘常说我脑子里少了一根筋,有时候做事糊里糊涂的,你说我是你们的希望,你希望我能为你们做些什么啊?”
老乞丐指着东方道:“你看到那里有一道黑气了吗?”
焦天童极尽目力,还是看不到什么黑气。
老乞丐道:“消灭那道黑气,就是我对你的希望。”
焦天童急道:“老丐爷爷,可是我看不到黑气啊!”
老乞丐叹了口气道:“搅天童儿,搅天童儿,你灵窍还没开吗?”
焦天童听了,更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一脸疑虑。
老乞丐道:“好了,不说那些了,天童,老丐爷爷教你的神行术,你记住了吗?”
焦天童苦笑道:“记是记住了,就是不会使。”
老乞丐也只有跟着苦笑了。
焦天童叫道:“哎呀,老丐爷爷,我还有事,要去找我师父他们。”
老乞丐笑道:“急什么,多陪陪老丐爷爷下嘛!”
焦天童道:“老丐爷爷,齐爷爷要带我下山呢!”
老乞丐脸色一变,喃喃道:“也好,或许福与祸都全看这一遭了。”
焦天童道:“老丐爷爷,我不和你聊了,我走了啊!”
老乞丐道:“等一下,老丐爷爷这个东西送你。”
焦天童接过老乞丐的竹牌,问道:“老丐爷爷,这是什么东西?”
老乞丐道:“这块竹牌是我丐帮的令符,牌上所刻的图案就是我所教你的神行术。”
焦天童道:“哦,我知道了,老丐爷爷是丐帮的人啊!”
老乞丐笑道:“傻孩子,你看老丐爷爷这身穿着,除了丐帮之外,还有谁能收容我这种角色。”
焦天童道:“那这块令符有什么作用?”
老乞丐道:“你记得下山一定要把它带着,如果你有什么地方需要丐帮弟子帮忙,只要把令符给丐帮弟子看,他们就会照你的话做。”
“哎,这令符真好。”焦天童说着,却又退还令符道:“老丐爷爷,既然这块令符这么好,你自己留着用吧!”
老乞丐笑道:“我在山里哪里用得着这个,老丐爷爷说送就送,不会再拿回来的,你去找你师父吧,我走了。”
焦天童眼睛一花,原本站在眼前的老乞丐已走得无影无踪了,焦天童知道老乞丐使的就是神行术,可惜自己虽早已记下口诀,却是始终使不出来。
继续往山上走,二刻的时间才到了通灵子和知天子修真的洞府中。
焦天童往洞内走去,看见通灵子和知天子都在打坐,不敢打扰他们,便静立在一旁等候。
过了一会儿,两老道同时醒来。
通灵子道:“天童,你今天早了。”
焦天童道:“二师父,是我爷爷叫我来的。”
“噢,焦老叫你来有什么事吗?”通灵子问道。
焦天童道:“十天后,我爷爷叫我跟着齐爷爷一起下山,我爷爷要我先来向师父禀告一声。”
知天子叫道:“这怎么可以,如今江湖危机暗藏,你一下山,说不定就叫那黑影凶劫给害了。”
通灵子道:“别吓坏了孩子了,或许焦老有他的用意。”
知天子道:“无论如何,搅天童儿未开窍前,下山绝对是不利的。”
通灵子问道:“都十八年了,你还有什么办法让天童开窍呢?”
知天子一呆道:“办法是用尽了,但这跟他下山有什么关系?”
通灵子道:“是没什么直接关系,但是待在山上既然没有用,何不到山下碰碰运气,或许机缘巧合,搅天童儿开窍了也说不定。”
知天子道:“天童他脑里虽然记满了许许多多绝学,但他现在还跟个鸡蛋没两样,经不起人家碰的。”
通灵子道:“你放心吧,你看他的相貌,正是逢凶化吉,贵人不断的吉相,你的随机灵悟是一绝,何不替他算算,这样你也好放心。”
知天子自嘲的道:“算了,天童早注定是福大命大的运,我再能算也算不出他有什么不能解的凶险。”
通灵子道:“那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或许天童这一次下山,就是黑影凶劫消灭的时候了。”
知天子道:“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话好说。”
焦天童立在一旁,搅天童儿,凶劫这些字眼,他已听得太多,只是始终不了解它的含义,反正多听少讲是不会错的。
通灵子道:“天童,我看往后这几天你不必来了,我和你三师父要帮你准备一些下山用的东西,在你走之前,我们会到你家去的。”
焦天童道:“是,二师父,三师父,我到大师父那里去了。”
通灵子和知天子都点头以应。
焦天童走出洞府,便往西山而去。
路上,焦天童听到砍柴的声音,高兴的喊道:“阿呆!”
一个八尺余高的壮硕巨汉,闻声跑来,他手上拿着一把小斧头,斧头含柄也仅巨汉的手掌大而已。
这巨汉是昆仑老樵夫的孙子,老樵夫是在十五年前搬到山上来的,祖孙俩相依为命,阿呆虽然头脑简单,但是很孝顺爷爷,焦天童和他是一起长大的童伴。
焦天童笑道:“阿呆,你又在练习伐木了。”
阿呆挥汗道:“对啊,好累啊!”
老樵夫坚信一草一木皆有生命,用大斧头伐木,是对树木生命的不敬,所以他教阿呆一套“伐木神功”用小斧头伐木,一斧一斧都要小心翼翼,一定要在树木感受痛苦程度最低之下,将树木砍断,所以阿呆才会觉得这么累。
焦天童道:“阿呆,再过些天我就要下山去了。”
阿呆惊讶道:“真的呀,我爷爷告诉我,城里的房子比树木还多,我如果到城里去,就不用天天砍树了。”
焦天童道:“阿呆,我只是下山历练而已,不是要搬到城里去住,再说你爷爷是为你好,才严格的教你伐木,你千万不可心存逃避哦.”
阿呆点点头道:“我知道爷爷是为我好,可是练伐木神功有什么用呢?”
焦天童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但是你爷爷一定有他的用意在的。”
阿呆低声道:“天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啊!”焦天童点点头。
阿呆道:“东溪石床住的那位红脸到时教我一套拳法,那拳法好棒呢!”
焦天童问道:“什么拳法”
阿呆道:“红脸道士叫我不能跟别人讲,只有你除外,这套拳法叫‘雷霆拳,’我使给你看一看。”
说完,没见他运气聚力,未持斧的左手往树林捣去。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当前的耸入云霄大树一倒就是三棵之多,地面像是翻过一层似的。
焦天童咋舌的道:“真厉害,”
阿呆道:“我倒觉得如此伐木要省时省力多了,红脸道士还告诉我,他说你懂得比我还多,只是灵窍未开,没办法发挥威力,天童,灵窍在哪里?”
焦天童道:“我不知道,可是很多人都这么说,可能我真的有什么地方少开了一个窍。”
阿呆道:“哎呀,时辰不早了,我今天要砍两棵树,带回去让我爷爷验收,我得要去砍树了,天童,再见。”
阿呆说走就走,不多说也不停留,他本来就是个心神合一的孩子。
焦天童在原地呆立了一会儿,才继续往西山而去。
昆仑山西面比较陡峭,住在这里的人也比较杂,有儒生、和尚、乞丐、当然少不了还有一些道士,道教圣地聚集各种不同信仰的人却又不起冲突,虽然未必每个人修的都是长生不老,至少都算是有同好的乐山仁者。
自古以来老子和太上老君就已结合为一,道家和道教两门子事也混而不清,其实连道士也有着区别。
有些道士,修的是性命双修的欲长生不死、羽化登仙之道,有的修持的是心境自然、一种无拘无束的自由,至于按摩、导引、胎息、设坛、炼丹等等,只是修练者为达目的的一些方法而已。
八戒老和尚既不会画符也不会炼丹,他全然是苦行僧的修行法,一味的静坐参禅,参得多少,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八戒和尚站在洞府门口静待着焦天童的到来。
焦天童知道大师父最能未卜先知,尤其是最近几年,自己不用讲话,大师父就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于是走到大师父面前,便垂首静立,等候指示。
八戒老和尚突然叹了口气,右手掌微吐佛光的摩着焦天童的头:“唉,老衲法力有限,搅天童儿开光,还有谁能为呢?”
焦天童觉得大师父掌心传出一片清凉,但脑子总是半梦半醒,有时灵光初现,随即隐没,最后还是不懂。
八戒收回手,道:“你下山以后,遇难莫怕,一切自然逢凶化吉,你去吧,或许日后师父会在江湖上与你见面。”
焦天童不多问,就要告退。
八戒老和尚突然道:“对了,师父送你粒舍利子。”
焦天童接过来,他知道这是大师父随身宝物“佛陀舍利”,恭敬的收入自己的怀里,才踏上归途。
八戒老和尚看着焦天童离去,庄严的宣了声佛号,“阿弥陀佛”,佛音在山间响起好久好久。#####请书友们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