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得识君桃花面,从此阡陌多暖春。”
这是夜泠雪收到沈渊送的花时的心中所想。
一弯新月划过精致的角楼,给高墙内洒下一片朦胧昏黄的光,那皇宫里显得神秘而安静。
深夜皇宫,灯火通明,烛泪纷纷落下,那金灿灿的台基上点起的檀香,烟雾缭绕。承阳殿地铺白玉,内嵌金珠,凿地为莲,朵朵成五茎莲花的模样,花瓣鲜活玲珑,连花蕊也细腻可辨,赤足踏上也只觉温润,竟是以蓝田暖玉凿成,直如步步生玉莲一般,堪比当年潘玉儿步步金莲之奢靡。
殿内的金漆雕龙宝座上,坐着一位睥睨天下的王者,冷冷的睥睨前方。
“皇上,夜妃娘娘答应了。”程公公在边上伺候着。
沈渊沉眸,面色一冷,终究还是失望了吗?看错她了吗?
那白玉上映着的人影,如此孤立兀傲。
“明日差人去把静太妃带回来的花种往凝雪宫送去。”
沉默许久,沈渊才冷冷的说。
“是。0”程公公应声,“奴才斗胆一问,皇上这是为何?”
为何?
沈渊也不知为何,即使知道她选择背叛,却还是想看到她冷艳淡雅的脸上有笑意。
他曾经为白君卿爱而不得,现在,竟为那夜泠雪着了魔吗?
承阳殿内,那金灿灿的一身龙袍久久立着,一夜未眠。
凝雪宫中,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的清雅。夜泠雪躺在那榻上,鼻尖还能闻到昨日沈渊留宿再次的檀香味,忽然恍惚了。
静静的看着窗外的月,中秋第二夜,那凉月还是如此的圆。
眼中皆是沈渊的脸。
她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描摹,随即,又缓缓放下。
她不知道清寒现在如何,甚至连中秋都不能陪在他身边,他定是怨她的。
沈渊,沈渊,当真要背叛他吗?
榻上的人也久久不眠。
次日,夜泠雪看到一大群宫人搬着一盆盆她所熟悉的花踏进凝雪宫,忽然愣了。
“奴才给夜妃娘娘请安。”程公公面带笑意,“这是皇上差人从宫外运来的花,让奴才专门送到凝雪宫来的。”
“程公公,这是为何?”夜泠雪不解,那般进来的花有蓝色有白色,分明就是她前日惦念的月光花和蓝雪花,他怎知她喜欢?
“这……奴才不知。”程公公回答,见宫人都把花盆摆好了,便挥挥手道,“夜妃娘娘还是去问皇上吧,奴才告退。”
“娘娘,陌王求见。”铃兰把程公公送出去,进来对那呆愣在原地的夜泠雪道。
夜泠雪晃神,连忙道:“快让他进来。”
“夜娘娘!”锦瑟看见夜泠雪甚是高兴,挣脱了沈墨尘的手,也把绵绵扔下,蹭蹭就往夜泠雪跟前跑去,眉眼弯弯,“夜娘娘,这是绵绵,瑟儿家的绵绵哦!”
“汪汪——”被点名的绵绵也跟着叫出声,伸出舌头,乖巧的蹲坐在地表示对夜妃的喜爱。
“锦小姐好。”夜泠雪冲她微微点头,又看了沈墨尘一眼,眼光复杂,“见过陌王。”
“夜妃无须多礼。”沈墨尘颔首,把锦瑟唤回,柔声道,“瑟儿带绵绵去跟铃兰姐姐玩可好?皇叔方才差程公公往凝雪宫送了好多月光花,同母后宫中的月光花一样,你去替夜妃摆摆如何?”
“好!”锦瑟乖巧的点头,眉眼弯弯,捧着他的脸重重亲了一口,这才乐滋滋的带着绵绵跟铃兰离开。
夜泠雪一愣尴尬的看着锦瑟的身影,心中无奈。
沈墨尘也不由得弯了唇,见她目光恍然,轻轻开口:“我见到清寒了。”
闻言,夜泠雪便惊慌的问他:“怎么样?清寒有没有事?”
“不是很好。”沈墨尘微微摇头,“高震尧的速度很快,连夜把他带到了皇宫内,设下诡异的阵法,无法破解。”
“什么?”夜妃震惊。
“就在凝雪宫不远处的禁地里。”沈墨尘挑眉,“高震尧打算拿你来做棋子了。”
“我该如何做?”夜泠雪眼中含泪,“陌王你该知道,我不可能弃清寒于不顾,以前不会,现在亦然。”
“我明白你的顾虑。”沈墨尘点点头,“他让你做什么照做就是,清寒那里,我会想办法。”
夜泠雪颔首,看着他的眼底都是泪,声音哽咽:“我断不会做任何伤害皇室的事情,夜昇堂世世代代传下来的规定便是不许与皇室为敌,如今若不是清寒,我也不会这么做,陌王,我知道这样对你不好,可是我不得不求你,我只要清寒好好的,把清寒带出来之后,我会离开皇宫,远离皇室,绝不做任何有辱皇室之事。”
“夜小姐不必如此。”见她要下跪,沈墨尘连忙出声阻止,“清寒亦是我的挚友,你不说,我也会去救他,他若知道你为他如此,他宁愿就此死去也不会让你备受煎熬。你且安心,高震尧莫不是迫不得已定不会走这一步,所以,清寒还是好好的。明日高震尧定会带你去看清寒在哪,我会悄悄跟着去,想办法把清寒救出来,你先牵制住他。”
“我明白了。”夜泠雪感激的点头,“多谢陌王相助。”
*
夜泠雪断然不会想到,高震尧会把夜清寒囚禁在凝雪宫不远处的禁地,无论她做什么事,远远就能看到清寒所在之地,令她窒息。她更不会想到,会与皇帝纠缠这么多年。
纵然皇帝知道她与高震尧合作,他不断阻止她要说此事,却每天差人送来各种稀奇物,没事就在凝雪宫带着,让后宫的妃子甚是嫉妒。
眨眼三年过去,夜泠雪与高震尧牵牵扯扯这么久,江南水患之事还是没有落到他身上,而皇帝却愈加对她好了。
“皇上,夜妃娘娘求见。”承阳殿内,程公公在一旁为沈渊磨墨,一边细声道。
沈渊提笔的手一顿:“让她进来吧。”
“臣妾参加皇上,皇上万福金安。”夜妃让铃兰在外面候着,她自己一个人进来。
“爱妃免礼。”沈渊连忙起身把她扶起,触动她冰冷的手,柔声责怪道,“新年才过,虽不下雪了,这天气还带着寒意,为何不多加点衣裳?”
夜泠雪一愣,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目光复杂的看他。
谁知沈渊轻笑,调侃的问:“可是想朕想得紧了?年关过后,群臣进谏,日日忙到三更半夜,便没有去看你,怎的瘦了这么多?”又抬手揉了揉她的脸,“先人都说相思成疾,莫不是夜妃也念朕念得紧了?爱妃倒是从未来过承阳殿见朕。”
夜泠雪忽的皱眉,拂开他的手,克制住自己心底的依恋和颤抖,声音清冷的问:“皇上明明知道了,为何还要陪我演戏?”
沈渊一愣,眸光淡淡:“爱妃再说什么?何为演戏?”
夜泠雪抬起头,眼底皆是泪:“你三年前就知道了是么?你早就知道我答应高震尧的条件,费尽心思让你把江南水患的治理任务交给高震尧,让你治陌王和恭王的罪,你早就知道了是么?”
沈渊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的就问出声,愣了一下,也不恼,神色淡淡,让夜泠雪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许久,夜泠雪才听到他的声音:“没错,朕知道。”、
“为何?”夜泠雪定定的站在原地,看他动作优雅的喝着茶,眼眶泛着酸涩。
在她进来之后,程公公就把承阳殿里伺候的人都遣散出去了,偌大的宫殿内,暖炉徐徐染着烟,夜泠雪的心就像那殿外的天气一样,冰冷刺骨。,
“不为何。”沈渊回答,“你既然答应了,朕也不好揭穿你,你想玩,朕陪你玩就是。”
“玩?”夜泠雪冷笑,“你觉得我是在玩么?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听了我的话,就会毁了整个皇室,就会让高震尧那个乱臣贼子占领景国?!”
沈渊微微抬眸,看着她因怒气上涨而通红的脸,不由得笑了。
“你什么都没做,不是么?”
夜泠雪一僵,轻声问:“你是太相信我,还是早就把这件事掌控好了?”
“唉……”沈渊微微叹气,起身走近她,拂开她凌乱的碎发,对上她的眼,戏谑的笑了,“两者都有。”
“呵!呵呵……”夜泠雪毫不犹豫的后退一步,任由眼泪落下,声音颤抖,“莫不是把我也算计进去了?”
“爱妃为何如此说?”沈渊皱眉,“算计的人不是你么?”
“是我么?!”夜泠雪冷笑,就这么颤颤的跌倒在地,“是啊,是我在算计啊。我答应高震尧的计划,却从来不敢在你面前透露半分,只要我一说,你便会立马应下,然后一举剿灭奸臣……其实你早就算计好了。三年前,随陌王到凝雪宫来接锦瑟,中秋夜的刺客,还有高震尧来找我,你早就该算计好了!”
沈渊张了张嘴,想解释,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道:“不是你想的如此、。”
“不是么?”夜泠雪看向他,“我只不明白,为何你还要陪着我演戏,你大可早早的把他捉了!”
她的弟弟还被囚禁在禁地里不知生死,她日日看着那地方,能感受到清寒的气息,她在犹豫,在担心,却不知道他早已算计好了!
“如果我说我爱你,你信吗?”沈渊扳正她的身子,对上她的眼,吼出声,“你只说对了一半,另一半并非如你所想!我算准了高震尧回去找你,却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答应,我不轻举妄动,就是怕他拿什么威胁你,送你花,是为了让你开心,常常去凝雪宫,不过想陪着你,不想让你过的煎熬!夜泠雪,朕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