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临川好像没有听出赵岌话中的讽刺意味,仍是一板一眼地说:“公事是公事,私人恩怨是私人恩怨,只是希望赵学士能秉着公心对待这件事而已。
“而且,据我所知,昨晚张佥事提前得了消息,高安根本就没出现,令妹也没有什么可损失的。既然事情都已经化解了,大家同为朝廷效力,何不通融些,请张佥事再把案子核查核查。”
什么叫令妹也没有什么损失?
什么叫事情已经化解?
核查核查?!
你明明就是想让我和张静乐妥协!
崔铭是贤臣,国家需要,所以就要我们让步,放过崔氏一族?
祁临川从他刚踏进厅堂与他问候客套的时候,就一本正经地说不谈虚话,言谈举止自始至终都摆出一副“你不同意、我不罢休”的架势。
这让赵岌很不舒服。
再加上这番话,赵岌被气得七窍生烟,心里把祁临川骂了个狗血喷头,恨不得再倒一盆狗血到他头上,轰跑他这个鬼里鬼气的。
要不不来,要来就是带晦气!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行,我给你再找个兵来,你跟他说!
“章柱!”赵岌故意大声喊了声站在厅堂门口的章柱,“你骑了快马,去把锦衣卫张大人请来”。就在章柱准备应声而去的时候,他又加了句:“告诉他速速来我这里,武定侯和我在这里恭候他!”
赵岌一不做二不休,把该传的话都看待给了章柱。
有本事你跟张静乐当面锣对锣鼓对鼓去!
张静乐肯定会有备而来!
赵岌终于领悟了:孟质才是自己人!
*
后院里,董管家让黄妈妈报给杨白露,武定侯来了,是不是需要开始准备晚宴,有没有什么需要特别讲究的规制?
杨白露有点出乎意料,她出了内院,在游廊上找来董管家,问他侯爷是来干什么的。今天可是中秋啊,难不成他要留在赵家用餐?
董管家说老爷和侯爷把人都赶出来了,只留了章柱和侯爷的一个亲卫在身边伺候,怕是有什么公事。
有什么公事?
杨白露就纳闷了,他们之间能有什么公事?
她吩咐秋荷:“你装着去给老爷添点茶水,把章柱给我叫出来。”
“夫人不用找章柱了,”董管家向杨白露报告,“章柱被老爷支出去找那个锦衣卫张佥事了。”
找他?
杨白露出身将门,对朝廷一些事情还是有敏感性的。能让武定侯和锦衣卫同时上门的,难道是西边边境的将领出了问题?可为什么要找赵岌呢?
……难道是,难道是自己的父亲和兄弟??
想到这里,杨白露也紧张了起来。
不过再紧张,眼前的事还得一件一件忙起来,她先吩咐董管家:“你先把晚宴准备起来,别忙着下锅,等老爷准信。
“还有,把羊肉片了,晚上加个锅子,武定侯在西北时间长了,肯定爱这个。酒准备个烈点的,从地窖里里拿四罐子梨花白出来……”
打发了董管家,杨白露就带着秋荷,顺着垂花门往西,穿过竹林,来到了书房北窗下。
“夫人,老爷知道了又该说我们了。”秋荷压着声音,提醒杨白露别扒窗户上偷听。
“嘘,事关我家族存亡……你别吭声,发现不了。”杨白露侧着耳朵,拼了命地听,却没听见一点动静。
就在她快要失去耐心,准备回去的时候,游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秋荷看杨白露的眼睛一亮,就也跟着主子一起扒了过去。
赵岌看见张静乐进来,心中好似来了一阵及时雨,顿时把自己的火气浇地不见踪影,连他身上大红色的飞鱼服都显得不那么刺眼了。
张静乐进门就看出两人不对付,自然心中有数。
好你个祁临川,治不了我,就跑来逼赵岌!看你是在西北呆久了,忘记了京城的规矩了,今天好叫你知道,什么叫“唯我独尊锦衣卫”!
赵岌亲热地拉着张静乐:“孟质你来了啊,怎么还穿着公服?是不是还在执上?章柱呢?碰到他了没?他人呢?”
张静乐感受到了赵岌今日不同于以往的眼神和情绪,心里也是一阵暖流。
“章柱在后面”,张静乐态度温和,耐性给赵岌解释,“他去诚意伯府找我的,我不在府上。大哥让人给我带了信,我就直接先过来了,手上还有些小事,交给下面人处理就行了。”
“嗯。”赵岌拉着张静乐坐在他右手的官帽椅上。
祁临川坐在一旁,看他们两人你来我往,说着家常话,故意把他撇在一边,他也不在意,自己喝着茶,静静候着。
三人各怀心思,各自安坐,一时间都没有了声音。
最后,还是赵岌坐不住了。
今日是中秋佳节,总不能把两位留在家里吃饭吧?这成什么了?万一传出去了,又要流言四起,他就算这次再淡定,也抵挡不住那些恶意。
他有点后悔自己刚才的一时冲动,他急吼吼地请张静乐干嘛,他就应该拖,难不成武定侯还能在他这里坐一辈子?
可现在掺和上了锦衣卫,事情的味道就不同了。
赵岌清了清嗓子,面向张静乐,一脸无奈地说:“武定侯今日登门,把昨晚的事情大概跟我说了。”
张静乐抬头看着赵岌。
“孟质啊,为兄知道了,真是……感激尽在不言中了了!”赵岌说完给张静乐认真作了个揖。
张静乐即刻还了一揖,让赵岌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都是他应该的。
赵岌接着说:“侯爷今日登门,主要是为了崔家的事。”
他双目炯炯,认真地看了张静乐一眼,说完又转过脸去看了看祁临川,“具体的,我也不太明白,还请侯爷与张佥事细细说道说道。”
然后他就往官帽椅上一蜷,歪着头,眼光散漫地看着门外。
祁临川听见赵岌这么说,放下茶碗,心里鄙薄了一下。
没想到赵岌这么滑头!
圣上还总把他当个好的,年级轻轻就点了皇子们的师傅,虽然官职不及那些太傅们,可他才过而立,哪里是那些耄耋老者们可以比的?
日后,真陪着皇子们运筹帷幄、建国立业的还不是他赵岌,怎么这么没有公心和担当?
弄到最后,还是成了他直接面对张静乐。
他又重新审视张静乐,那就是一条毒蛇,咬住了就绝对不会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