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沉西山,世间万物都渡上了一层温暖的橘黄,原本幽静的无忧谷中,却开始回荡起了欢快畅意的旋律。
本以为那些怕生的鸟儿,猴儿会被吓得躲起来,可没曾想,极有灵性的它们,好似知晓无忧谷中的那些不速之客并无恶意,所以眼下,都受到了这热闹欢腾的气氛感染,大着胆子跑到房檐上蹦哒着,加入其中一同狂欢。
哪里还有人顾得上去看那自主奏响的乐器!忙着跳舞都还来不及!
哗啦!
无忧正坐在地上大口喝酒,欣赏着念音的胡旋舞,被迎面泼来的一盆湖水给吓懵了……
欢快的曲子还是在不知疲倦地奏着,可气氛却好像突然凝固了一般。
一众弟子,都停下了动作,极其默契地屏住呼吸,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方茗觉得,他有些按捺不住,想要把水桶扣在王大可那个瓜皮的脑袋上!
王大可是吃醉了还是疯了?!
不然他怎么会突然就拿水往掌门的脸上泼?!
再一看王大可的表情,咧着嘴笑得极其灿烂,仿佛丝毫不觉自己做了傻事!
最奇怪的是,从震惊中反映过来的掌门不仅没有黑脸,反倒还在那儿笑呵呵的?!
紧接着,又见着念音姑娘取下腰间的瓜瓢,往水桶的方向走去,舀了一瓢水,大家都以为她要用水泼王大可,结果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也朝无忧的身上泼了过去!
无忧乐坏了,放下酒坛,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端起盆子用力往半空中一泼,那些清澈的水在一众弟子的头上划过一个好看的弧度,然后纷纷坠落,淋到了每一个弟子的头上。
又疯了一个?!
罗枫虽然不知道这个风俗,但也大概理解到了这个看上去十分粗鲁无礼的行为,在眼下应当是有着好的含义,否则无忧不会让弟子们挑这么多水放在这儿。
他顺手拎起一桶水往身边的方茗头上一倒,起哄“还愣着干嘛!泼啊!!”
方茗气炸了,一把揪过罗枫的衣襟,吼他“你疯了吗?”
无忧见状,赶紧站出来打圆场“哎呀瞧我这脑子,忙糊涂了,水打来却忘记提前跟你们说,这是秋茨国的风俗,泼水是为了表达祝福,罗少庄主大方啊!”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遂,整个无忧谷里的人全疯了!
苏芸抹着满脸的水,困惑地对追着她一直泼水的刘壮问道“刘师兄你咋就逮着我一个人泼呢?”
哪知那刘壮的脸黑里透红,憨实地答道“你好看啊!”
……
无忧看着苏芸腰上那若隐若现的马甲线,啧啧啧……那是真的漂亮!改天她也要找苏芸讨教讨教,这是如何练出来的。
欸?马甲线?又冒出来一个新鲜词!
无忧正疑惑时,哪知又被方茗泼来的一盆水给糊了视线,这种感觉……
就两个字,凉快!
方茗泼完就跑,无忧拔腿就撵!
迎面撞上罗枫,他帮无忧一把将方茗逮住,按住他的肩头教他动弹不得,方茗见无法脱身,便放弃了挣扎,闭上眼睛,一脸视死如归地咬紧牙关“来吧!泼我吧!”
这模样实在是滑稽得很,无忧笑得肚子都痛,手中使不上力,把瓜瓢递给了罗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不行了我要笑死了。”
“那你泼我!”
罗枫嫌弃地摇头拒绝“我的祝福一次性给到位了,才懒得泼你!”
刚说完罗枫就被一瓢水给袭击了,只见吴菡儿站在那儿一脸尴尬地笑着“抱歉……我是想泼方少爷的。”
罗枫把方茗往旁边一扔,拿起瓜瓢就朝吴菡儿奔去,吴菡儿尖叫一声,笑着跑开了。
“苏师姐!救我呀!”
笑得脱了力的无忧顺势躺在地上休息,笑着笑着,鼻子就酸了。
要是礼琛在就好了……
眼角滚落出来的热泪与无忧脸上的冷水融合,除了她自己,没人能看到。
无忧看着璀璨的星空,陷入了伤感里不能自拔。
这时,念音的脸突然闯进了无忧的视线中。
“累了?”
无忧笑了笑,没有说话,又是一行泪顺着湿透的鬓角滑落。
“想听你再吹一首离歌。”
“好。”
无忧翻身而起,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和泪,拿起腰间的竹笛,认真地吹了起来。
离歌是哀愁得能让人肝肠寸断的曲子,融进月色之中,也融进了众人的嬉笑打闹声中。
念音突然感觉自己的气息越来越薄弱,强打起精神来“唐舒带我飞到房檐上去吧。”
无忧放下笛子,点头说好,她将念音打横抱起,身轻如燕地飞上了房檐。
“继续吹,总感觉听不够。”
念音闭上眼睛,细细品味着这悠扬笛声所带给她的感受中。
那年。
寿宴结束后,她走出将军府,刚欲要登上轿子,忽而听到有人在用笛子吹奏离歌,那音律凄凄切切婉转缠绵,扣人心弦。
念音掀开轿帘的手又放下,顺着笛声望去,只见唐舒坐在房檐上,正笑眼盈盈地看着她,那笛声,便是从她的唇边传出来的。
像是听到她说,我们还会再见吗?
……
无忧看到念音的身形正在逐渐消散,吹笛的气息开始颤抖,她紧紧闭上眼睛,不敢再继续看下去……
感受到一个轻柔的吻落在自己紧皱着的眉心,那一瞬间,无忧的脸上,淌下清泪两行。
曲终。
再睁开眼,再看不到念音的身影。
就像是大梦一场又醒来,曾经拥有,又永远失去。
那些肆意快活的笑声还回荡在无忧谷中久久不息。
被风吹散的,消逝的,除了无忧的呜咽,还有目睹了这一切的方茗情不自禁所发出的叹息。
无忧就一直坐在房檐上,一动也不动,直到舞会散场。
罗枫飞上屋檐,靠在无忧的身边坐下。
却见无忧一脸嫌弃地皱起眉头,站起身来,挪到一边去继续坐着。
“原来你能动啊?我还当你被谁封了穴。”
“……”
无忧不想搭理他。
“礼琛他怎么了?”
罗枫看出无忧很是反常,总是莫名其妙眼眶红得像哭过一般,想到昨天在礼琛的房间里,看到昏睡着的,脸色苍白的礼琛,也多少能够猜到,礼琛是出了什么意外。
“关你屁事。”
无忧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哪知这罗枫这般没有眼力劲儿,这房顶她也不想继续呆下去了,冷冷地扔下这句话,便跳下房檐,往礼琛的房间走去。
罗枫看着无忧离去的背影,勾起一抹苦笑来。
担心她,想安慰她,而她却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一片赤心给推得远远的。
是该骂她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还是该夸她对礼琛忠贞不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