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踢击，男人右手传出清脆的断裂声，手枪也被松开然后飞了出去，断开的骨骼刺破了皮肤，血流如注。

少年收回脚，将手指伸进肩膀上的血洞，略一发力，将嵌入其中的手枪子弹拔了出来。

淡蓝色的光芒笼罩住了伤口，仿佛结痂一般，某种物质凝结出的隔膜阻止了血液继续流出。

冷漠地注视着自己曾经的教官，眼前穿着保安服的男人和少年一样都已经伤痕累累。

两者的双眼中都没有丝毫感情存在，犹如被最后的线操弄着的人偶，与依靠程序行动着的机器人一般。

从身后的通道中传来了轰鸣声，这代表黑色的潮水已经里这里不远了。

‘下一击就定出胜负。’

驱动身体的机械思维发出指令，少年快步前冲，向着男人的腹部释放出膝击。

对于在这个岁数就拥有远超常人的力量与速度，并且由自己训练出来的少年，男人可谓知根知底。

他没有去闪避，而是双手交叉挡在了身前。

伴随着身体与布料撞击的声音，男人整个人顺势被击飞出去。

不过，少年并没有感觉到“打中了”的实感，对方的制服是使用能够吸收冲击力的纤维特制的，自己的攻击不可能造成那么夸张的效果。

果然，男人只是结束少年的攻击向后移动，在倒地的一瞬间他就捡起了刚才被踢飞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陈让的头部。

仅仅五六米的距离，就眼前男人的技艺来说，没有射偏的可能，即使用的是左手也一样。

扣下扳机。

“““weave！”””

撕裂了空气，弹头在没入陈让额头前的一瞬间，淡蓝色的屏障出现在了弹道的前方。

子弹没能击穿这层虚幻而又稀薄的“防壁”，“她们”合力构筑的护壁挡住了致死的一击。

没有给男人第二次开枪的机会，少年向前猛冲，踢断了男人的脖子。

“走。”

不作停留，少年并没有体谅因为耗费了集中力而略显疲惫的少女们，拉起她们就向着对侧的门跑去。

“往上。”

在四人踏上分隔阶梯的一瞬间，身后的房间就被汹涌而来的黑色“潮水”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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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开始摇晃，呼吸越来越困难。

在因为火灾而氧气含量下降的通道中奔跑着，被称作“蓝”的少女的身体逐渐变地沉重。

这具被制作出来的躯体，体能相比一般人也并没有多少优势。

“让……我有点……”

“让，我跑不动了，背我。”

先她一步，“红”发出了抱怨。

二话不说，少年只是背起了对方，依旧马不停蹄地向前跑去。

胸口变地更加沉闷，无法理解的东西开始阻塞思维。

狭长的走廊似乎向着远方无限延伸着，连同感官都缓慢了许多。

又跑了几步，“白”一声不吭地倒下了，纵使是同时制作出来的“素体”，在质量上也有所差异。

至少不会给他带来太多的麻烦——心中涌起了小小的庆幸。

少年瞥了倒地的“白”一眼，弯下腰去将她抱了起来，然后继续向前冲去。

双腿逐渐失去了动力，比起疲劳，更沉重的东西压了过来。

唯一能够欣慰的，就只有眼前的少年用和自己相差不多的速度前进着，大概是在等着自己吧。

“还差……一点点……”

再向前一小步，就是明天。

然后，少女脚下的地板崩塌了。

梦境破碎，少女向着脚下的空间坠落。

最后看了一眼少年的背影，对方没有发现吗？如果他知道的话，会不会伤心呢？

有点遗憾，不过也松了一口气。

这也也好，就这也把从他那里得到的归还给他。

背部撞上了冰冷坚硬的地板，骨骼断裂发出的清响让摇摇欲坠的意识变得更加清醒。

蓝色的长发散乱在地，被溢出的鲜血逐渐染红。

“好痛……”

感觉到黑色的粒子爬上了皮肤，一点点啃食着自己的躯体。

“好痛啊……让。”

在那之后，亦是永远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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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阴暗封闭的废墟中响起了少女的呻吟。

冰冷的空气再度被吸入体内——在不知道相隔多少个日月之后。

睁开双眼，明明周身没有任何光源，但是少女却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周围的情景。

感觉少了点什么，将手放在胸口，并没有感觉到心脏的跳动。

而此刻，流淌在自己的血管中的，也绝对不是什么血液。

“啊……”

没有触觉，感觉不到自己的皮肤，感觉不到触碰的东西，感觉不到压迫也感觉不到自由。

能够感觉到的只有周围冰冷的温度。

“……”

虽然失去了触觉，但是身体的大部分技能似乎都处于正常状态。

思维——感情似乎还没有归还给他，但是无论是大脑的处理速度还是身体的反应速度都远远超过了过去。

“啊……”

大脑还没有发出指令，身体就开始忠实地执行过去发布的最后命令。

跨过布满残骸的走廊，爬上崩塌的楼梯，少女向着外面的世界走去。

地上的水洼在黑暗中依旧映射出了少女的身形，黑色的长发犹如凝固的夜一般随着少女的前进飘散着。

摇摇晃晃地走过漂浮在空中写有“禁止通行”的警戒光带，少女来到了地表。

出现在眼前的，是被夜幕与灰色的光之纱笼罩的城市。

第一次来到外面的世界，少女所见的是夜晚。

即使无数次从那个少年展示的照片中看过外面的景色，但是自己亲眼所见的时候——也并没有多么感动。

出口周围一片寂静，附近是未被清理过的废墟，稍远一些，几架巡逻机器人来来往往。

即使从那些机械面前走过，少女也未曾被注意到，仿佛她是不存在之物一般。

实验室周围似乎变成了禁止进入的区域，密密麻麻的警报网将整个区块与城市分隔了开来，但是那些就连老鼠跑过也会发出巨响的警戒设备，对于少女的穿行却无动于衷。

“在……哪……”

没有，找不到与他的联系。

从相遇的那一刻开始就不曾断绝过的“维系”已经不存在了。

凛冽的风自远方而来，与皮肤接触的一瞬间，少女感觉自己体内流动的液体产生的迟滞。

即使没有触觉，却依旧能够感受到寒意，每一秒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得更加僵硬。

“让……”

如果不马上找到他的话。

“好冷啊……”

那就永远没有机会迎接黎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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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管制区后，对于在这座城市“出生”的少女来说，那就是完全陌生而又冰冷的世界了。

如同文字描述一般繁华的都市，人群川流不息的道路只能让人感到彷徨无助，而人们投来的异样目光迫使少女逃离。

“让……”

天色越来越暗，身体的机能也越来越迟钝。

血管中的“那些”就像在悲鸣一般地躁动着，内循环开始紊乱。

身上只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白大褂，为了不引人注目，少女只能依靠自己微弱到极点的感官，避开人群和监控城市的摄像头，跌跌撞撞地前进着。

目标？

未知。

感觉不到他的存在，感觉不到“她们”的存在，少女的“感官”没能捕获任何熟悉的存在。

身体逐渐失去平衡，肉体早已经变得僵硬，因为血管凝滞的关系，剩余的感官也开始关闭。

“得找个地方……”

身体想要去寻找温暖的环境，但是大脑却不愿意停下。

朦朦胧胧中，少女似乎踩到了台阶。

略微地感觉到自己飞了起来，大概是摔下去了。

第二次体会到摔落地面的感觉，但是身体已经不会在传递痛楚了。

“没能……见到……”

好可惜，好不甘心，但是，已经结束了。

身体伴随着冰冷的地面一起冻结。

“再……”

在迎来终结之前，少女感觉有什么温暖的物体披在了自己身上。

许久，体内的“那些”渐渐回复了活力。

睁开安静，就像在梦中一般，朝思暮想的他出现在眼前。

与那时候不同，他的目光中闪烁着微弱但是跃动着的意志。

或许有人已经归还了，不过这并不是少女现在需要关心的。

少女——万夜向着少年的脸伸出了手。

然后——

“……真是奇遇啊。”

踏向短暂的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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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女人有着自己从未见过的东西，那是信念？那是情感？

那是能够拼成完整自我的碎片。

在见到那个女人的一瞬间，少女这样想到。

她如同黑色的蛇一般，咬破围栏闯入了银白色的封闭空间。

“居于永远的宫殿之中，孤独又惹人怜爱的公主啊，非常荣幸能够见到你。”

进入过这个房间的人，有的人充满了慈爱，有的人满怀着希望，有的人表现出如同科学一般的冰冷。

但是，如此不加掩饰的恶意是少女还是第一次感受到。

你是谁？

理所当然的，少女这样问道。

“我的名字是陈绮夏。我是来给予你和她感情的人，我是你——还有人类未来的导师。”

她的语言中包含着某种满溢出来的东西。

是自负，是狂热，也是思念。

无法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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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被带离了那个银白色的空间。

那个女人完全无视了其他研究员的反对，像是强盗一般地压迫他们的身心，使其屈服。

最终，她获得了少女的“实验权”。

有人为实验被打断而悲恸不已，有人为少女的未来忧心忡忡，然后，他们都从少女眼前消失了。

那个女人开始教导少女没有学习过的知识，也是研究员们担心会破坏少女纯洁性的知识。

性、欲望、心理学甚至格斗术乃至战术机兵的驾驶。

少女只是如同翻阅书籍一般将这些知识吸收了。

“完美，你果然是最棒的素体。”

女人非常满意，少女完美地掌握了她要教授的东西，虽然进度缓慢，但是她也逐渐开始显露自己的感情。

少女无法理解女人的所作所为，于是她出言询问。

“你无须理解，因为这就是你的未来。但如果你有朝一日醒来，想要反抗，那就来找我吧。”

说着不知所谓的发言，笑着的女人就像是一只吐着信子的蛇。

“这样，你离完整的‘人’更近了一步。我已经厌倦了每次都用‘你’来称呼你了，就给你起一个名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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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女人很喜欢长发，似乎是这样。

原本为了保证卫生，少女一直被要求保持着一头短发。

“以后不能再剪短发了，这是命令！”

然后，少女的头发一天比一天长，直到超过腰部，快要阻碍行动的时候，那个女人才会忍痛修剪一下。

头发越长，保养就会越麻烦，但是女人每次依旧都会很开心地为少女梳理长发，似乎永远不会厌倦。

有一天，少女问她，为什么要留那么长的头发？

“哼哼，这么棒的发质，如果体积上不能满足让人抚摸的欲望的话，那不就太可惜了吗！”

真是奇怪的欲望，少女这样想。

“而且，总有一天，你会离开这里。”

少女的内心被植入了憧憬，所以这小小的封闭世界已经无法满足她的求知欲了。

“我有一个笨蛋弟弟，他可是很喜欢长发的，如果你能够遇见他，那就太好了。”

这个性格糟糕的女人的亲属？可以的话还是最好不要遇到啊。

少女这样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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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决定要这么做吗？”

看着少女拿到自己面前的纸张，女医生不由得叹了口气。

在绝大部分等级表格都被电子文档代替的现在，会使用纸质表格的档案已经不多了。

不过眼前的这张纸就是那为数不多的书面档案之一。

“虽然你的年龄已经达到了最低执行标准……不再考虑一下吗？”

女医生不喜欢眼前的少女，不过她也不忍心就这样看着对方做蠢事。

“从你之前填写补助申请的情况来看，你也没有余力承受额外的负担了把？难道你在这个城市有亲人吗？”

少女摇摇头，从一出生就呆在研究设施中的她，在这千里之外的陌生城市中自然是无亲无故的。

事实上，她现在的总财产除了rid里预存的一个月生活费，寄存在医院门口的密码箱里的衣物之外，就只有口袋里的“晾衣线”了。

“蠢爆了，像你这样初来乍到的年轻人，如果想留在这个城市，就不要想着带拖油瓶。而且你还是住在宿舍的学生吧，那个地方可带不了孩子！所以我认定你没有办法履行责任。”

说着，女医生把表格推了回来。

《领养申请书》——这是表格的名字。

领养的对象，自然是那位刚刚失去了母亲，脑部受损的小女孩。

确实，少女现在是连自己的日常生活都不一定能够保证，至于最重要的收入——少女对于工作这个词完全没有概念。

但是——

少女默默地把申请书推了回去。

“拜托了。”

不知为何，自己非常在意那个女孩子，如果就这样放任对方被福利设施收养的话，或许自己就会错过什么重要的东西。

“就算对方被福利设施收留，也总好过跟着你饿死。我可没空陪你这种不知道世间疾苦的小女孩心血来潮。”

“我会全心全意抚养她长大的。”

“哇为什么你这样的死面瘫纠缠起来会那么烦人啊！”

女医生从笔篓里摸出圆珠笔，在“临时监护人签字”一栏上唰唰唰地签上了名字，大手一挥。

“滚——”

“……谢谢。”

默默地捡起飘落在地上的申请书，少女向着对方弯腰道谢。

“记得晚上八点半前带她去市政厅登记，再迟民政部门就关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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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中并没有开灯。

少女推门而入的时候，她依旧坐在病床上。

窗外是五彩斑斓的夜世界，不过她的视线并没有看向那里，而是保持着少女离开时的姿态。

许久，似乎是终于意识到了少女的到来，对方的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

“……大……姐姐……？”

因为感情区间的损坏，她的声音中毫无生气，也没有应有的感情。

或许再也没有办法听到对方用充满活力的声音呼唤自己了，看着这样的她，少女感觉心中某个地方忽然缩紧了。

“我来接你了，未奈。”

少女试图用比较开朗的表情面对对方，不过失败了，满溢于怀的某种情感阻止了她的伪装，而且，她并不擅长笑。

“……？”

名为未奈的小女孩似乎无法理解少女所说的话，她轻轻侧过了身体，似乎是在询问着什么。

她的脸上有两道明显的泪痕，是哭过吗？为了谁？母亲吗？

少女摇了摇头，她从女医生那里得知，未奈似乎忘记了自身有关的一切，所有有关过去的记忆似乎都被消除一空。

她能够重新认得自己，纯粹是因为少女这几天每天都来探望她的结果。

那么，那眼泪是为何而流的？因为孤独吗？

那么，现在自己心中满溢的情感，也是孤独吗？

『如果语言上的交流无法达成，那么就用身体来对话好了。』

脑中响起了那个女人说过的话，虽然这可能只是对方为了抱住自己而编造的，不过或许试一试也不错？

“来吧，未奈……”

张开双手，少女将未奈拥入怀中。如同怀抱着美丽的人偶一般，几乎感觉不到与人类共处时的压迫感。如果不是因为能够感觉到小小的心跳，少女甚至会认为眼前的女孩只是一道幻影。

过了许久，少女感觉到未音轻轻地回抱了自己，小小的手缓缓抚摸着少女的黑色长发。

“嗯……”

这是她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