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颖，你有点反常。”兰心捋着垂在胸前的长发，故作深沉地说道。

“对，反常，非常反常。”薇薇附和道，“我很想知道，那个‘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把我们小颖闹得如此心神不宁？”

小颖扁了扁嘴，两腮露出两个小酒窝，说道：“现在跟我闹的应该是你吧？”

薇薇朝窗外望了望，叫道：“看！他往那边去了！我要去看看！”

……

……

胡周站在“映月阁”门口等候辛再义，心里盘算着如何跟对方谈判。

他很清楚，这位名师愿意留下来吃这顿饭，不是为别的，就是为一个全额支付儿子留学费用的承诺。

想要完成这笔交易，他必须确定自己能付得起这笔钱。毕竟这件事，是自己有求于对方。

那么，自己手头那些还未解套的证券资产是不够的。

只能指望纳兰父女二人慷慨解囊。

胡周想厚起脸皮请艾维利提亚去催促一下负责维修网络的人，好尽快和战破仓穷世界联系上。

但是，艾维利提亚又下线了。

看到他灰色的头像，胡周没好意思把求财的心思付诸行动。

这时，消停了一阵的红色圆点又在视野的右下角出现。

红色圆点闪烁，红色圆点闪烁，红色圆点闪烁。

眼前顿时出现了大段大段的文字，而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清晰，他甚至能逐字逐句读出来：

“无限看官：老师的作用很重要，但并没有那么重要，努力是第一要素。”

“无限看官：那么多大佬自学成才，那么多名师低徒。”

“书友20170422164741716：上个补习班就能提升成绩？呵呵，成绩好的不上也用功，还是看自己。”

这些都是什么？

“这些是书友的章评。”命运编辑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认为你这段剧情跑偏了。我在努力树立你老实本分的形象，可你却放了个30万的卫星。简直是自毁形象！”

胡周道：“我想不出别的办法，我别无选择。”

“你就那么在意补课吗？看看读者的评论，大家并不认同你的抉择。”

胡周道：“这些屁话没有半点说服力。努力当然是第一要素，可现在的问题并不是如何努力，而是如何跟一大群同样努力的同龄人竞争！“

命运编辑者道：“读者们说了，主要靠自学成才。他们想看的，就是自学成才。”

“如果自学真的可以成才，那为什么那些”当中依然有人愿意花那么多钱来补课？难道他们都是傻瓜吗？”

命运编辑者道：“很多读者希望他们都是傻瓜。他们希望看到不靠补习、只靠自己的底层少年依靠刻苦奋斗逆袭成功。看到那个一串数字的读者说的吗？成绩好的不上补习也用功，还是看自己。”

胡周道：“应该是先用功，再补习，是补习建立在用功的基础之上，而不是依靠补习来迫使自己用功。这个白痴颠倒因果关系了吧？”

命运编辑者厉声道：“住口！不许你辱骂我尊贵的读者！我奉劝你尽快回到赚钱的主线。如果你执迷不悟，我一定会采取强制措施的。”

胡周怒道：“名牌大学、明星企业就在那里，‘那些人’想去，我也想去，可是，我出生在这样的家庭、被困在这样的学校，除了补课，我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

“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红点消失了，胡周又恢复了行动自由。

自从有了提线者的“牛顿三号”机制，他已经不太惧怕这个狗屁命运编辑者了。

强制就强制，顶多折腾我三刻钟，时间一到，提线者马上刺激神经系统硬杠。看谁耗得过谁！

他沿着长廊缓缓往前踱步，九曲十八弯，每一拐都是一道别开生面的风景。

他从“闭月亭”门口经过，没走出多远，前方拐弯处突然闪出了一个人影，穿着史高飞米色短风衣，不怎么协调地搭配黑色弹力裤和滴答滴小白鞋，正在迷茫地东张西望，似乎迷了路。

“姚艳！”

“胡周！”

这对暧昧不清的少男少女，在远离家乡一百公里的山庄酒店中狭路相逢了！

面对这个让自己心神不宁的女生，困扰胡周的问题又涌了上了心头：为什么她对我莫名其妙地热络，又莫名其妙地冷漠？为什么她要骗我？

“你怎么会在这儿？”居然不假思索地出言质问，胡周对自己的表现有点吃惊。

难道，我已经不在乎这段关系了吗？

姚艳的脸色因窘迫而泛白，又因气恼而涨得通红：“我在哪儿，和你没有关系。”

好嘛，你也不在乎了是吧？

“怎么可能没关系！是你跟我说你缺伴，要我陪你来。后来又是你说没空来不了，于是我差点也不来了。可现在你却还是来了，而且瞒着我跟别人一起来，这跟你先前对我说的完全不一样。你不觉得应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难道你真的不明白吗？”姚艳眼圈红了起来，似乎觉得自己受了极大的委屈。

胡周耸了耸肩，心想：鬼才明白。

姚艳说道：“我是缺伴，我也确实希望你能陪我来。可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是真的愿意陪我来吗？”

“当然真的愿意。我花了不少功夫的……”

没等胡周继续说下去，姚艳就激动道：“你花了什么功夫？一连三天，怎么来这里，怎么安排，怎么住，都没有商量，你以为我们是去什么地方？阳城公园的土山，说走就走吗？我们是来月湖山庄，跑一百公里的山路，住六七百一晚的客房，跟那些有钱人打交道！这些，你都要我一个女孩子自己承担吗？”

原来是沟通问题。

胡周心里也有同感。虽然这其中有那个命运编辑者几次作祟的缘故，但主要还是怪自己没有沟通的意识。很多事想法和计划没有及时跟姚艳通气。

胡周解释道：“其实我已经在很认真地对待这次出行了。但毕竟我也不是有钱人，办这些事比较生疏，所以耽误了两天。”

姚艳气得嘴唇哆嗦了起来，怒道：“到现在这个时候你还在装！你不是有钱人，qq里怎么会收到两万块的红包？现在又怎么会出现在月湖山庄？”

胡周有点晕，没错，是有过两万块红包，但是现在自己被股市深套，手头确实不宽裕啊！

这虽然是事实，但不太容易解释清楚。因为一个素未谋面的网友热心帮助，自己又是收红包，又是做百特币买卖，一夜之间财富增值二十多万，又因为杠杆交易险些爆仓，之后又进入了一个神秘的网游世界赚了几万零花钱，这种事，说出去谁信啊！

不过，至少胡周明白了整件事的起因——都是庄默惹的事。如果不是他拍下了胡周收取两万红包的聊天记录，恐怕姚艳根本就不会找上门来，也就没有之后的事。

真不敢相信，她会是这么物质的女生。

胡周没好气地问道：“如果你不知道我收了两万红包，是不是就不找我作伴了？”

“是！就是！肯定是！绝对是！”姚艳斩钉截铁地说。

胡周觉得心里拔凉拔凉的，神志稍稍恍惚，以致没有注意到姚艳抹了一下眼角。

“没错，我就是那么在意金钱！”姚艳又强调了一遍，似乎是在说服自己。

胡周叹道：“姚艳，你是不是有点太物质了啊？”

“胡周，你清楚现在是什么样的社会吗？遵守道德已经吃不开了。如今最重要的是你最后赢了还是输了，而市场提供了一种简单的方式来表明你是赢还是输，那就是你有多少钱。明白吗？”

“这么说，你已经打定主意做个不讲道德的人了？”

眼泪夺眶而出，姚艳捂住嘴，带着哭腔道：“家里的苦，我已经受够了。我要嫁个好人家。可是，要嫁个好人家，我就要上好的大学，找好的工作，那些大学、那些公司就在那里，我想去，可是，我在这样的家庭、这样的学校，除了补课，我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高考是我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找个好老师补课是我考上好大学的唯一机会！其他的事，我顾不上那么多了。”

胡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同样出身平民家庭，同时出现在同一个地方，本身就很说明问题——大家的目的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自己有小艾，而姚艳只能投靠那个粗鄙的韩强。

想到这里，胡周悲从心起，很想说些安慰的话。可是，以他所受的教育，不讲道德的拜金女是最不可原谅的吧？

“胡周，我给过我们机会，我也不打算让你扛起所有负担。我只是想要你多为我分担一些，毕竟我是个女的，是不是？可是你太吝啬了。看看你的鞋！大这么多，断码打折是吧？你对自己都这么吝啬，还能指望你对别人怎样慷慨！你这样做人，不管多有钱，都是精神上的穷人！”

说完，她一头冲进化妆间，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盖过了一切声响。

困扰许久的疑团解开了，但胡周心里并不好受。

虽然同情姚艳，但女孩的坦白透露出太多庸俗和冷酷，已经让两人失去了继续相处的可能。

如果重新再来一次，胡周未必会如此苦苦相逼。

有些事，不要说穿，安静离开，对大家都好。

为人处世，还是稚嫩了啊！

胡周感到，虽然自己有了一条有望发财致富的捷径，但很多事并不会立刻因此改变，比如消费观念，比如思维方式。

他并不想做一个腰缠万贯却坐吃山空的守财奴，他渴望改变自己。

但是，被贫穷限制了十八年的思维桎梏该如何解放，向上跨越一个阶层该如何入乡随俗，如何在这个外面的世界探索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这些都是需要静下来好好想一想的。

现在，还是先把眼前的事做好吧！

他整理了一下心情，迈开腿继续往前走去。刚从拐弯处消失，薇薇就轻轻地从后面探出头来：“哇！吵得好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