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努双眼闪动了几下,道:“我知道你的意思。那里确实是个很古怪的地方。政府军攻打过几次,都失败了。我不明白谢里夫为什么要去那里。”
胡周把监控视频传到手机上递给卡努看。
断壁残垣之间,一辆蛋壳型小车正在驶入一处地下隧道。
画面定格,透过车窗可以清楚地看到谢里夫的脸。
“哦!圣主哈拉,他为什么要去那么恐怖的地方!”卡努惊道。
胡周收起手机,催促道:“我也要去那里找人,现在就出发。如果你想一起去的话,就赶紧。我知道并不是所有的路都走不通。”
卡努道:“确实还有一条路。但是那条路到处都是死光,普通人没法走。”
死光?那是什么鬼?
小艾及时提醒道:“朋友,死光就是核辐射。当然,因为提线者的高度渗透,你的体质已经数字化了,不用担心细胞变异的问题。”
胡周又看了看身边面无表情的飞燕,仿生人就更不怕什么辐射了。
于是他向卡努伸出了手:“刚好我们不是普通人。我们走吧!”
……
……
出租车司机还没回到家里,就接到了胡周的电话。
十五分钟后,他狭小的车厢里再次挤进了三个人,以及厚度可观的钞票。
然而胡周感觉似乎车内并不算拥挤,司机也没有任何抱怨。
也许这黑小伙体重远比他哥哥要轻?
卡努说,要走那条充满辐射的通道,这辆小摩的是不行的,要坐铅壳的专用车辆。不然司机开不到一半就得全身蜕皮而死。
而那种车只有通道附近才能搞到。
胡周便问搞辆车需要塞多少钱。
卡努摇了摇头,说道:“你对这里情况了解太少了。或许钱在你们那儿管用,对神域组织的决策层也管用,但那里到处都是神域组织的信徒。他们极度狂热,无法用钱收买。”
胡周道:“我听说没有买不了的东西,只有付不起的价格。”
卡努道:“那是商品经济的法则。在这里并不适用。神域组织会在索摩利亚而不是其他地方产生,是有深层次原因的。”
胡周嗅出了这个黝黑青年不同寻常的气息,小心地问道:“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在堪布里桥攻读人类学博士。”卡努道。
“堪布里桥啊……”胡周茫然道。
“英伦名校,和奥克斯福德齐名。”小艾道。
“奥克斯福德啊……”胡周依然茫然。
“就人文领域的研究而言,堪布里桥的造诣要胜过亚美利加的所有大学。”小艾道。
这下胡周有了概念:亚美利加不是有八大名校吗?王乐颖不是一直有去亚美利加的打算吗?胜过亚美利加所有大学,那该是有多顶尖?
当遇到一个学术背景硬朗、谈吐又颇为不凡的人,有的人会因为自卑而感到不适,有的人会因为无法理解对方的简洁的语义而抱怨“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有的人甚至会神经过敏地以为对方有意羞辱自己的智商而恼羞成怒,但也有的人会萌生“为我所用”的念头而由衷地感到欣喜。
这几类人孰优孰劣暂且不论,反正胡周现在已经属于最后这一种人了。
既然遇上个貌似颇有见地的专家,那么大可以向他请教一些重要的设定,而无需担心自己主角的地位受到威胁。
这里忍不住要说一句,那种主角一定要强于所有配角的作品,与其说是让人振奋的爽文,不如说是用帕金森定律自掌其嘴的愚鲁丑剧。
于是,胡周对卡努道:“对于这里发生的事,我百思不得其解。能否从专业的角度指点我一下?”
卡努抬腕看了看腕表,道:“开到城郊大约需要半小时,时间不多,我只能简单介绍一下。”
“请说。”
……
……
艾弗瑞嘉洲气候干燥,多高原山地,适合农耕的地区很少,狩猎部落文化是主流,因此历来缺少统一的传统,仅仅索摩利亚一带,就有1700多位不同的神灵得到供奉,意识形态领域之多元可见一斑。
后来进入地理大发现时代,来自犹罗巴的殖民者依靠商品经济和热武器开始了对艾弗瑞嘉的统治,这片古老的大陆才开始出现现代化的设施和经济活动。
艾弗瑞嘉各国现在的版图,基本上就是按各个地区所属的宗主国来勘分的。
传统的力量是强大的,当近现代的生产关系开始改变社会结构,冲突便不可避免地爆发了。
传统要求男性勇猛善战,守护家庭,誓死捍卫部落。
现代生产关系却渴求更多劳动力,通过低微但旱涝保收的薪水以及职业规范和劳动制度把人们从家里拉到生产线上。
传统要求女性在家相夫教子,不得外出工作,言行举止要符合三从四德。
现代商业社会却利用女权主义运动的影响力解放或蛊惑女性,使她们自愿地献祭陪伴自己孩子的部分或全部时光,全身心地投身到工业生产或服务业工作中去。
尽管人类心理学的研究一再证明,婴儿和儿童对母亲的依恋程度显著地强于父亲。
哈洛的恒河猴实验更是用近乎残忍的方式证明了孩童对母亲的情感依恋。
但相当一部分女性以及不少男性依然选择无视这一事实,转而举起女权大旗,将“难道养育孩子只是女人的事吗”挂在嘴上,一边放任孩子在失望和无助中煎熬,一边勤恳地为资本家卖命,换取用于购买快速消费品的金钱,并用“奋斗”或“拼搏”这样的字眼来自我麻醉,或用“养家糊口”来自我安慰。
这种违背人类初心的行为背后,有着多种原因,或出于精致的利己考虑,或是构筑道德高地笼络人心,获取政治资本。
但无论怎么说,总地来看,商业资本正在逐渐驱逐传统文化。
是资本家赢了。
当矛盾冲突中夹杂了利益、信仰、道德、以及诸多敏感词因素,那就无法调和了。
战争由此爆发。
艾弗瑞嘉的骁勇的战士们有着通过角斗定纷止争的光荣传统,但大量使用热武器的现代战争所造成的伤害远远不是白刃格斗所能比拟的。
当战士们刚刚意识到自己的战斗会殃及太多无辜的人们,艾弗瑞嘉已经产生了三百万难民。
难民意味着流离失所,意味着弱肉强食。
而难民问题迟迟得不到解决,则产生了在难民营出生长大的“难一代”。
他们自幼历经苦难,知道饥饿、暴力的可怕,为了生存下去,只能不择手段。
他们缺少教育,心中充满戾气,却始终无法了解造成苦难的根本原因,因而非常容易受到蛊惑和利用。
他们悍不畏死,缺乏耐心,是天然的战士,当然,是冲锋在最前沿的那种。
能够阻止他们扩散迁徙的,恐怕只有他们互相之间的内斗了。
毕竟幸福的原因大多相似,而苦难的原因则各有不同。
然而,二十年前发生的一些事,使苦难的人们拥有了共同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