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技术官从无人电瓶车上走下来,站在了高塔脚下。
他原本想要推辞的。
但是那位女神对他说:“难道还要我过来请你吗?并不是我不乐意,只是时间宝贵。”
他不希望耽误女神的工作。
他更不希望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女神并肩走过色彩缤纷的空中花园。
二十多年来,他一直有意回避这种景象的发生——至少不要让人看见这种景象。
现在,门在眼前。
技术官整理了一下衣领,确认了纸盒在手,伸手轻轻地敲门。
笃,笃……
没等敲第三下,门哗啦一声猛地开了,漆黑之中伸出一只洁白的手,热情地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拖了进去。
……
……
那一年,他被她一把拉进屋里时候,两人都二十家。
“吃个苹果?”孟洄说。
刘恩慈接过这个邹巴巴的苹果,不知该如何下口。
女神却掏出另一个皱得更厉害的,自顾自放到嘴边欲啃。
刘恩慈连忙道:“我来削!”
……
……
那一年,刘恩慈十九岁,在水木大学数学系读书,一边上学,一边勤工俭学。
因为穷,所以算了一手好算术,为了精打细算。
因为穷,所以削了一手好苹果,也是为了精打细算。
那一晚,在寂寥的实验室,他把光洁鲜亮的去皮苹果递到了女生面前。
女生露出幸福的笑容,夸赞道:“你做事真细心,苹果皮都不断的啊!”
刘恩慈腼腆地笑了。
女生贪婪地啃了一口,道:“谢谢啊!我爸妈都特别懒,吃苹果都懒得削皮。”
刘恩慈又腼腆地笑了,心想:你不也一样懒嘛!
“你每天都来实验楼打扫卫生?”女生问。
“是。”
“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这个点实验搂一般不会有人。”
女生在乱糟糟的桌上翻了翻,找到手机看了看,恍然大悟道:“哦,原来这么晚了。”
“不早点收工吗?今天圣诞夜。”刘恩慈问道。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走不开。”
刘恩慈看了看桌面上看似散乱、实则按照某种拓扑规律分布的资料,觉得自己也许能帮上忙,结结巴巴地问道:“什么样的事?”
女生似乎很乐意让人知道自己的事业,说了很多。
于是,刘恩慈知道,这位女同学名叫孟洄,和他同届,天专业。
孟同学的父亲是天家,一辈子只做了一件事——观察暗物质。
受父亲的熏陶,孟同学从小对宇宙星空兴趣浓厚,并立志继承父亲的事业,揭开宇宙起源的奥秘。
当她以高考状元的身份考入水木大学之后,天文事业随之正式起步,而她也做好了为之付出一生时光的准备。
毕竟,在动辄数千万甚至上亿年的天文时间面前,人类的生命实在是太过短暂了,谁能说自己这一生就一定会有新的建树呢?
直到两人相识为止,孟同学已经连续观测深空将近两年,每天记录观测数据一千项以上,果然没能有任何发现。
如果是一般人,根本不可能把自己的人生投入到这种看上去毫无意义的枯燥事业中。
显然,孟同学不是一般人。
刘恩慈好奇地问:“这些数据表示什么?”
孟同学告诉他,这些数据记录的是恒星的光波脉冲现象。
所有恒星,包括太阳在内,都会不定时地在短时间内爆发出高于平时数倍的能量,具体成因和规律都尚不清楚,但这项研究对探索恒星的构造和起源很有意义。
而这个圣诞夜,刚巧太阳正在爆发脉冲。所以孟同学守在实验室里,汇总来自各处天文台的观测数据。
看到数字,刘恩慈充满信心。
也只有在数字面前,他才不会自卑。
他耐心地把一万多行的数据表翻了一遍,指着每隔两千多行就出现一次的显著较大的数值说道,“同学,这是一个矩阵。你可以把它图形化看看,周期调整到6-8年左右,应该会看到三到四个定频转移的波峰。”
这张数据表是此前三十年积累下来的观测数据,记录了包括太阳在内六十四颗恒星每一次脉冲闪烁的精确时刻和脉冲频率。
女生用这些数据生成了一张规律明显的点阵疏密分布图,发现这一次太阳脉冲的频率,与四年零两个月前森托座阿尔法星发出的脉冲频率完全吻合。
他们继续往前追溯,发现太阳历次脉冲闪烁之中,有相当一部分与森托座阿尔法星频率完全相同,而且相隔的时间都是四年零两个月。
那一刻,孟同学提出了大胆的猜想:“难道恒星之间的脉冲闪烁,是互相传递的?”
刘恩慈觉得她的猜测很有道理,报以肯定的颔首。
欣喜过度的孟同学热情地拥抱了初见的刘同学。
刘同学的脸红成了一个大苹果。
此后很多年,他常常会想起这个特别的圣诞夜,苹果很甜,心里也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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