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跟着云遥来到了凡间，正值凡间正月十五上元节。

两个人和街上的凡人走在一起，就像上次润玉陪着云遥来玩时一样，云遥这里逛逛那里看看，润玉在身后跟着。不同的是，上回云遥是男子装扮，这回倒是个清秀可人的女子了。

“你就是想来这里？”润玉问。

“是啊，听一只狸子妖说起过，说凡间的上元节很热闹，上回倒是和青缦一起来过，今日带你来见识见识~”云遥觉得润玉虽是个夜神，原本掌管夜间应该也没什么好忙的，可是相处了这些时日，觉得他一天下来得闲的功夫却是不多，想必真如彦佑所说，没怎么玩过吧。

“好，那你可要好好带我玩玩。”润玉笑着说。心里想着，云遥所说的上回来过，会不会当时他也在，只是不巧错过了。

天上才几日的光景，凡间已过了数年，这城镇的街道变化颇多，一间间店铺不知易了多少主，找不到前几日来时的模样，走过那间百年字号的茶楼茗香阁，此处也终于换成了一间戏院，变了装潢，没了当日的古朴茶香，满处挂着红红绿绿的纱幔彩幡。润玉抬头看了看楼上窗边的那个位置，当初他与邝露对坐于此，也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模样。他突然发现，一切都变了，这世间也好，茶楼也好，邝露也好，都不是从前的样子了，那他自己呢？是否还是从前的样子？

他好像想不起自己从前的样子了，他对云遥说他是夜神，可他毕竟不再是当初的夜神了。云遥见他看着戏院楼上出神，便顺着他的视线也看了过去。问：

“润玉？怎么了？”

润玉低头看着云遥，笑了笑说：“没事，只是想起一些过往罢了。”

“这里之前还是一所茶楼呢，如今到变了戏院了？”云遥记得，她和青缦在这里喝过茶听过书。

润玉有些惊讶，说不定，云遥所说的上一回，他真的也在这里，毕竟在遇到云遥之前，这人间的上元节，他年年都来。

“润玉，那边好热闹~咱们去看看~”云遥发现不远处的街口有一群人围着，她拉起润玉的袖子便走。

走进了发现，是一个苦命的人，大冬天的只穿了一件单衣跪在街口，旁边放着一卷草席，里面好像有个人，跪着的那个人一直不停的给围观的人磕头，云遥跟旁边的人一打听得知，这个人早年间也是入京赶考的举子，得了功名，一夜间飞黄腾达，原本富庶的日子，却因为朝堂上出言不逊，被冠了个谋反的罪名，皇帝诛了他全族独独留他一命，让他尝尽苦楚，终于遇见个女子愿意与他相伴余生，皇帝知道了却将女子硬是许给了当朝武将做妾，女子不从便大婚之夜自尽了，女子家中嫌她违抗皇命，不愿葬了她，这男子也无甚钱财，只能街边乞讨好让女子入土为安。

润玉看着那个不停磕头的人，他清楚的看见了他的脸---当日的西海大太子。他被贬为凡人，永世不得再入仙级，尝尽人间轮回之苦，想必世世都是这么个命数。

“这家人也太狠心了，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怎么舍得暴尸街头啊…”云遥喃喃的说。她施法变了一锭黄金出来想要上前给那男子，润玉却拉住了她。

“润玉你干嘛？”

润玉传音与她‘这是凡人的命数，除非是妖物作祟，否则你我不可干预。’

“可是…”云遥还没说完就被润玉拉走了。

围观的人依然很多，多是些唏嘘感叹的，却也没见又几个人出钱帮帮他。突然一锭金子当的一声掉在了磕头男子的面前。他颤颤巍巍的捡起那锭金子，泪流满面，嘴里不停的说着谢谢，接着又不停的磕头，而扔给他金子的人未做任何停留的走了，只见人群中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随着街上涌动的人流，消失不见了。

云遥噘着嘴，她觉得润玉有点不近人情。那个人那么惨了干嘛不让她帮帮忙呢。润玉也看出了她不开心，却也没多解释，只是跟在她身后走着，云遥气鼓鼓的来到河边，随手撤了一片河边树上的叶子在手里扯来扯去。

润玉走上前来，轻声说：

“这叶子何辜，没招你没惹你的平白遭了这粉身碎骨的苦？”

云遥似乎也觉得这么对一片树叶有些过分了，说：

“你都能心疼叶子了，却不能可怜可怜刚刚那人？”

润玉淡淡一笑，抓起云遥的手，把她手里那些碎掉的叶子捡到自己的手心里，一边捡一边说：

“不是一回事，凡人的命数早已定好了，会遇见何人，会经历何苦，皆是因果。你今日见他凄惨，却也该想想是何因缘所致，今日你帮了他，来日再见比他更惨的，帮还是不帮了？”

“帮啊！”云遥不假思索的回答。

“那还要九天大司命做什么呢？”

云遥答不上来，她觉得润玉说的也有道理，可是心里还是有些不开心。

润玉把云遥手里的碎叶捡干净，在他自己的手心里，仙气萦绕，那些碎叶子随着仙气流动而旋转起来，最后变成了他手中的一枚青玉簪，簪首处是一片叶子的形状。

“这叶子因你无故殒命，我便替你还它个‘来生’，你可好好待它。”

润玉说着把那枚玉簪交到了云遥手里。云遥看着手里这枚通透碧绿的玉簪，握在手心还凉凉的，刚刚所有的不开心全部一扫而光。润玉看着云遥眼睛里闪烁的欢喜的光芒，就像当日邝露收到他送的手串时一样，只是没有邝露眼中的忧伤罢了。

“好漂亮啊润玉~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件礼物，我一定会好好收着它的~”

云遥往河边靠了靠，想借着水面的倒映把簪子戴上，可是河面总有船舶经过，河水不静根本看不清，云遥试了试总也戴不好。

“我帮你。”润玉拿过云遥手里的玉簪直接帮她簪在了发髻上，云遥伸手摸了摸发簪的位置，满意的抬头看着他笑，这笑容让润玉耳根发热。

“天色还早，我们去别的地方转转吧~”云遥没注意到润玉的不自在，拉起他的袖子就走。

云遥一路逛着，问了几个路人，找到了一家像样的饭馆，据说是城里数一数二的，云遥拉着润玉进去找了个安静的位置坐下，她也知道润玉好像不太喜欢热闹的地方。

“润玉~你看看你想吃些什么？你送我这么漂亮的玉簪，我请你吃好吃的~”

“你请我？你哪里来的银两啊？”

“我还有上次悬赏的金银呢。”

润玉倒是把这茬忘了，怎么说云遥现在在凡间也算得上是个有钱人啊。他看了看挂在柜台后面的菜谱，随便点了两个，云遥则在一边问他这个要不要吃那个要不要吃，吃不吃辣呀吃不吃酸呀，有什么不喜欢的啊，问了一大堆问题，润玉还在想，今天云遥的问题有点多啊。

润玉坐在那里喝着茶，虽说点了几个菜，可他也没吃几口，中间云遥离开了一会，说是去买点东西，可回来的时候却是空着手，只说看了看又不想买了。吃完饭，两个人又在街上转了转，看着人们在路边架起花灯，装扮街道，到处充满了节日的气氛。

“润玉我们去那里吧~”云遥拉着润玉去了古桥，跟在云遥身后，看着那座越走越近的古桥，润玉的心里怪怪的，说不上是喜是忧。当日和邝露一同在桥上赏灯时的心情他仍然记得，或许是有些害怕，害怕云遥会像当初的邝露那样，突然就离开了。

云遥似乎感觉到，她拉着润玉越走越费力，好像润玉并不是很想走上那座桥。

“润玉你怎么了？”

暮色中，路边的灯火把云遥的脸映的五彩斑斓，润玉有些恍惚，到底她是云遥还是邝露……只是片刻，毕竟云遥和邝露本就是一人啊。

站在桥上，云遥一会儿弯腰看着桥下的河水，一会儿又抬头看看天

“哇，月亮好大啊~”

“是啊，真的很大。”润玉也抬头看着。

这时空中传来一阵阵炸裂的砰砰声音，一朵朵烟花绽放在漆黑的夜空，像花，橡树，像满天繁星，闪着耀眼的光。

“润玉润玉快看~是焰火~好漂亮啊……”云遥看见满天的焰火兴奋地一直摇着润玉的袖子。

润玉站在她身边，看着她开心的样子，润玉的眼里闪着光，这样的表情怕是他许久没有过了，好像看着云遥开心，他就心满意足了。

“可惜了，上回我来凡间还下了雪的，今日看着天象怕是不会有雪了。”云遥稍显失望的说。

润玉笑着问：

“你想看雪？”

“是啊~飘啊飘啊的美极了。”

润玉修长的手指向着天空的方向一指，一道灵光从他的指尖飞出，和那些射向夜空的焰火一起，一闪便消失在夜空里。接着，一片一片的雪花从空中飘下，落在大地上，落在云遥的发髻上，落在润玉的肩头。云遥惊喜的看着空中飞下的雪花，她伸出手去接，雪花落在她的手心随即化作了一滴水珠，润玉也伸出手去接，雪花就停在他的手心里。那日他想着邝露何时能同他一起赏这凡间落雪的美景，今日便也算实现了。

云遥突然抓住润玉的手，用她的手把润玉的手握住中间。

“你的手这么冰，雪落在上面都不会融化啊，我帮你暖暖吧？”

润玉只觉得，指间传来的温度暖的不是他如冰的手，而是他的心。他看着云遥，想着当日他犹豫着没能握住的那双手，如今又一次握住了他的。

云遥看着润玉正在出神，坏笑了一下，心念一动，指间聚集了灵力突然在润玉的眉间一点，润玉因这突然的偷袭楞了一下，心想着她这是要干嘛？

“哼哼哼~润玉，虽然你今日送了我玉簪又下雪给我看，但是那天你用言灵咒逼我喝那么苦的药，我可是记仇的。我偷偷学会了言灵咒你没想到吧？”云遥得意的说。

润玉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云遥笑，心想，原来她这是要报仇啊。只见云遥从袖中掏出了一串红辣椒，润玉看着辣椒倒是真有些怵头了，原来刚刚在饭馆云遥问这问那的就是为了知道他不喜欢吃什么，中途离开的那一小会也是去饭馆的后厨要了一把辣椒。

“遥遥，这是干嘛？”虽然云遥所想润玉已然知晓，可是看她正得意，也就配合着。

“看你手总是冰冰的，定是体寒，辣椒性热，最能解体寒之症，快乖乖的把这辣椒吃了。”云遥学着润玉说话的样子。

做戏做全套，既然开始陪她演了，那就演到底吧，若她知道自己的咒术不管用免不了会灰心丧气。

“来，张开嘴，啊~”云遥把辣椒放进了润玉的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