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之上,一片寂静。
刘县令坐在台上,师爷坐在一边,沈傲风、郭青、张浩天三人站在台下,两侧的官差手负堂棍,面色严肃,口唇紧闭。
刘县令开口打破了这寂静:“堂下站着的女子,可是本府前日抓捕,又私自逃狱的女犯郭青?”
郭青昂头道:“不错,就是我!”
刘县令突然一拍惊堂木,把所有人惊了一跳:“大胆犯人,还不束手就擒,快点将你犯案经过从实招来!”
郭青毫不畏惧地反问:“不是我犯的案子,有什么可招的?”
刘县令冷笑一声:“哼,身为罪犯还嘴硬,来人,把她拖下去,收押起来!”
沈傲风道:“且慢!大人不问清楚案情就随意关人,是不是太草率了些?”
刘县令狠狠地盯着他,不快道:“沈傲风,此前你多次胡搅蛮缠,扰乱本官断案进程,本官看在你是京城世家子弟的份上,不与你计较。你若是再肆意妄为,就休怪本官秉公执法,对你不客气了!”
他早一改当初的谄媚奉承,一脸阴沉与狠决,让人感到他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沈傲风不惧反笑:“说到秉公执法,刘大人,在下正是要给您这个清明断案、名垂青史的机会啊。”
刘县令犹疑道:“什么意思?”
沈傲风微微笑着,伸手指向身后的公堂之外,道:“击鼓鸣冤,人人关注,看热闹的人可多了。刘大人不想在公众面前做一个胡乱判案的昏官吧?”
刘县令向外看去,果然,许多老百姓正站在县衙门口,探着头向内张望,嘴里议论纷纷,显然是对这案件十分感兴趣,聚在这里看热闹呢。
本朝律法规定,如无特殊情况,案件审理必须公开,不得驱赶旁听百姓,所以公堂的设计往往直通县衙门口,方便感兴趣的人在门口旁听。因为距离很近,所以堂上说了什么话,站在外面的人能够听得清清楚楚,若是站得近了点,还能看清楚公堂上的实况。
刘县令自然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他无话可说,只得冷哼一声,按下怒气,问道:“好,既然如此,你们有什么冤情,速速陈述上来。”
沈傲风看他一脸愤怒又无奈,不由得在心里暗自笑了笑,但表面正色道:“刘大人不妨先听听郭青的陈述。”说完,便看向郭青,示意她尽管说出案发当天的所有实情。
郭青点点头,说:“那天晚上的后半夜,我偷偷潜入陈府,看见后院没人,便进入了一间库房。那间房中,有很多大箱子,我就打开看了看,拣了几件小玩意,收在身上。”
刘县令问:“然后呢?”
郭青道:“然后我觉得无聊,就带着小玩意从原路返回了。”
刘县令冷笑:“哼,你倒机警,把杀人之事略过不说。”
郭青道:“人不是我杀的,你要我说多少遍?”
刘县令道:“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你还有什么可抵赖的?”
这时,沈傲风发话了:“刘大人,此言差矣,这指不到郭青姑娘的证据,可多了。”
刘县令奇道:“什么证据,你倒是说说?”
沈傲风面露微笑,对着郭青问道:“你那天潜入陈府库房,看见屋内的陈设是什么样子的?”
郭青作回忆状,说:“我看见那间房里除了箱子,还摆着一张床,上面床铺、枕头一应俱全,我猜想大概是把客房暂且用做了存放东西的地方。”
沈傲风问:“那床上没人?”
郭青答道:“没人啊!我直到离开,都没有见过一个人呢,死的活的,都没有!”
沈傲风点点头,转向刘县令:“刘大人,您觉得,这死者是如何死在这屋中的?”
刘县令道:“你以为县衙的官差没有探查现场么?种种证据都表明,死者是被床上的枕头闷住口鼻,窒息而死。那小姑娘说没见过死者,你就信么?”
沈傲风笑道:“你也说她是个小姑娘,试问一个小姑娘,怎么有力气闷杀一个彪形大汉呢?”
刘县令冷笑道:“那大汉在熟睡中,也许是喝了酒瘫软无力,也许是被小姑娘下了药,被她闷杀又有什么稀奇的?最符合逻辑的推断,就是她为了偷盗屋中的物品,猛然撞见那睡觉的汉子,怕事情败露,便痛下杀手。”
沈傲风道:“好,大人说得有理。既然查探了现场,那么现场留下的证物,一定还在县衙里吧。”
刘县令道:“是又如何?”
沈傲风道:“可否拿出来让在下查看一下?”
刘县令便叫身边官差将当日屋中的被子和枕头拿到堂上。沈傲风走过去,捏了捏被子和枕头,心中便有数了,对刘县令笑道:“刘大人,你可知这枕头是什么材料填充的?”
刘县令摇摇头。沈傲风便接着答道:“是鸭绒。”
刘县令命官差前去撕开查看,果然是鸭绒。刘县令不耐烦地说:“所以呢?”
沈傲风道:“然而在下那日去查看尸体的时候,却在死者的鼻孔里发现了大量黑色的草药。”他突然指向那被子枕头,厉声问道:“试问一个被鸭绒枕头闷死的人,鼻孔里为什么会是草药,而不是鸭绒呢?”
刘县令被这声质问惊得哑口无言,怔在原地,过来片刻,才挤出一句:“这草药……你说有就有吗?”
沈傲风道:“你若不信,让仵作前来对质。”
刘县令没有办法,只好传仵作上堂。
仵作道:“没错大人,死者口中的确有黑色物质,我已经写在验尸报告中了。”
刘县令只得挥挥手,让他下去,又问道:“那这草药是从何处而来?”
沈傲风微微笑道:“那你就要问陈启定了,问问他,是不是患有头痛症,平时睡觉的时候,需要枕着一种特殊的草药枕头呢?”
听闻此言,刘县令大惊失色,冷汗骤出,竟久久说不出话来。那师爷眼见不好,便凑上前去,在刘县令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刘县令才慢慢平静下来,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说道:“好,那就传陈启定上堂来。”
郭青眼见昭雪有望,便向沈傲风使了一个眼神,那眼中满是快活,看得沈傲风心中一暖,浮想联翩,不能自已。但他赶紧稳定心神,告诫自己不要急着高兴,等到陈启定来到堂上,才是最关键的时刻,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必须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不一会,陈启定便从外面走进公堂来。他第一眼看见郭青,眼神轻蔑扫过;第二眼看到沈傲风,眼睛里便多了些不安,赶紧把视线挪开;这第三眼则是看到了张浩天,大惊失色,不由得腿一软,跌倒在地。
张浩天恶狠狠地看着他,见他如此脓包,便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不再看他。
刘县令厉声问道:“堂下陈启定,本官问你,你是不是患有头痛症,必须得使用一种特殊的草药枕头?”
陈启定跪在堂上,浑身发抖,嗫嚅道:“是……”
刘县令继续问道:“发生在你家里的杀人案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陈启定立刻伏在地上,带着哭腔说:“都是那个江奇,要不是他,我也不会一时鬼迷心窍,做出这种事情……”
他这话一出,在场之人皆是大惊。沈傲风尤其惊讶,他本以为陈启定会想出什么狡辩的方法,正准备好了,要与他好好唇枪舌剑一场。可谁知道,他认罪认得这么容易,一下子就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了。
刘县令却十分冷静,沉声道:“你起来,据实说!”
这陈启定直起身来,用袖子抹着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了起来。在他的描述中,原来一切都是江奇的阴谋,是他先谋害正气帮分舵舵主张文地,控制了整个分舵,然后主导与圣火教勾结,做了叛徒,想要从内瓦解西凉城,从而夺取这个西部重镇。江奇拉上陈启定,就是为了借他的家财好行事。
没想到帮主张浩天亲自追来,打破了这些人密谋的节奏。那日他撞破陈启定、江奇与圣火教人相会,正是为了想办法解决他这个麻烦,结果他自己送上门来,这几个人却也没能搞定。为免夜长梦多,他们决定先干掉张文地,再想办法解决张浩天。只要能将与圣火教勾结的事情压下去,等到夺城事起,罗国成功掌控此城,就不必再担心朝廷的追责了。
没想到,这郭青不小心闯入了整个阴谋,为这个天\衣无缝的计划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偷走了圣火令。陈启定发现圣火令不见之后,情急之下,便想出了一个好点子——将整个杀人案件推到郭青头上,这样自己就能逃脱干系了。
那天晚上,陈启定和江奇一起,用自己的枕头将张文地闷死,本来想带到野外抛尸,但刚好郭青出现,便将那尸体放到了库房的床上,伪造了现场,然后报了案。就这样,才有了后面的一系列事情。
他说到这里,郭青长出一口气,感到如释重负,自己的杀人嫌疑算是彻底洗清了。但她高兴地转头看向沈傲风和张浩天,却发现他们两个脸色阴沉,面面相觑,丝毫不见喜色。
郭青凑过去小声问沈傲风:“你们两个怎么了?”
沈傲风摇摇头,苦笑道:“这刘县令倒是厉害,丢车保帅,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
郭青向堂上看去,果然,刘县令已是一脸轻松之色。他轻咳一声,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痛斥陈启定:“你可知背叛通敌是什么罪名?竟然如此糊涂!”接着下令将陈启定收监,又令官差去陈府寻找用来杀人的枕头。
果然,那枕头拿来以后,发现底部破损了一些,露出来的草药,刚刚好与沈傲风手中的一模一样。
陈启定被带走以后,刘县令转头对郭青道:“郭青姑娘,杀人案的真相算是明了,你也得了清白。”
郭青高兴地说:“那我可以走了吧?”
刘县令微微一笑,眼神中透出阴狠的光芒:“杀人案结了,但是这偷盗之案,也得有个说法吧?”
三人听他这样一说,俱是变了脸色。郭青面露惊恐之色:“啊?你还要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