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南疆。
旌旗飘飞,炊烟袅袅,远远地传来将士们训练的呐喊声。
不远处,檀溪边,立着一个笔直的身影。
溪边,正有两个打水的士兵,他们抬头看向浮幽,低声议论。
“哎,你说将军怎么就领了这样一个女子回来,真是丑出天际了!”
“我听说啊这姑娘救了将军和副将,要将军娶她,以身相许呢!”
“虽说救命之恩大于天,可怎么算也不划算啊!太丑了,看多了做噩梦!而且身板也不咋地,难怪这几天没见将军召见她!”
“得了吧你!将军都没说什么,你嫌弃个什么劲儿啊!在这南疆,荒无人烟,能找到一个女的已经不错了,你还不知道我们将军好的就是那一口,现在嫌弃,指不定明天就忍不住凑合了!”
“呵呵呵……”
二人笑得极为猥琐,抬着水走了,哪知突然脚下一滑,一咕噜滚进了檀溪里,冰冷的溪水浸透全身,顿时手脚无力,爬了好半天才爬起来。二人脸色冻得发紫,怕染上风寒,于是啰啰嗦嗦地赶紧离开了。
檀溪边,浮幽古水无波的双眸定定地看着水面。
她已经来这南疆三天了,今晚便是月圆之夜,她已隐隐约约感觉到体内地狱之火的异动,焚心之刑是躲不过的。
以前,每到这几天,她都会提前沉睡数天,孤月殿里的寒冰中可以消减几分痛苦。
浮幽偶然发现,这南疆只有夏日,酷热难耐,唯有这檀溪水冰冷刺骨,站在水边,地狱之火的发作有轻微缓解,若是找到檀溪的源头,今夜怕是要好过些。
浮幽微微抬头,现在是正午时分,离天黑还有好几个时辰。
身后传来脚步声,严瑾一身盔甲,走到浮幽身后,紧紧地盯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如沧海一粟般微不足道,他的所有想法都被看穿,毫无保留,这种感觉让他很厌恶!
浮幽扭头看向身旁的男子,他的眉目与沧郢有几分相似,可是却没有他的感觉。
想起军中的流言蜚语,严瑾面色微沉,他带她回军营,故意将她安排在最破旧最偏僻的营帐,从未召见过她,以此表面自己的态度,让她知难而退,可他好像低估了她的耐心。
“你的目的是离开回岸山,现在我已经带你出来,你可以走了。”严瑾的语气极为生硬。
“离开了,并不代表真的离开了,只有你履行了自己的诺言,我才能走。”
严瑾没有懂浮幽的意思,但他知道,她非要自己娶她。
“你我素不相识,我对你没有任何感情,就算娶了你也不一定会喜欢你,你何必自找苦吃呢?”
浮幽嘴角微勾,“那就等你喜欢上我了,再娶我也不迟。”
“呵呵!”严瑾嘲讽一笑,抬起下巴,“你们山野的女子都是这般不知矜持吗?”
他这模样,自认为高人一等,全然忘记了悬崖上被食人藤缠身濒临死亡的绝望和恐惧。
浮幽没有说话,她承诺过,就算他这一世再不济,她也不会同他计较。
“嫁给我,你得不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你走吧!”严瑾直截了当说。
浮幽转头,定定地看着他,薄唇轻启,“嫁给你,我确实什么也得不到,可若你肯娶我,我可以给你梦寐以求的一切。”
她的话,严瑾没有放在心上,只觉得她太过狂妄,她一乡野女子,没见过世面,怎会知道他想要什么?
过了许久,浮幽才开口道:“这檀溪边的断崖中间草木明显长势不同,岩层质地不均,定是受过大水的淹没,你的军队驻扎在低洼之中,虽然条件方便,气候舒适,可若发大水,是想全军覆没吗?”
听罢,严瑾心中一惊,顿觉背脊发凉,此乃兵家大忌,他们已经驻扎在此半年,对此竟毫无察觉!她居然一眼便看出了?
“这两天,我会离开军营。”浮幽淡淡说道。
“你要去哪里?”严瑾不禁问道。
浮幽目光幽深,没有回答,见她这种表情,严瑾也知道问不出什么,只是他觉得很奇怪,她明明就在面前,却感觉她有千里远。她的面容确实让人作恶,他也极想摆脱她的纠缠,可却力不从心,就好像她并没有纠缠一般,这种感觉很奇怪。
回到军营,严瑾无意中发现自己营帐前的守卫少了一半,顿时脸色一沉,问其中一个侍卫:“还有几个人呢?”
“回将军,王副将将他们调走了。”
“叫王元李舒来见我!”严瑾大怒,进了营帐。
王元李舒二人进了营帐,只见严瑾面色阴沉地坐在前方,他们微微纳闷。
“末将参见将军。”
“末将参见将军。”
严瑾沉吟许久,方道:“二位副将日夜操劳,军中琐事均是你们打理,就算人手紧,调遣本将军帐前守卫,理应通报一声,而你们是何道理?”
很明显,严瑾是在怪他们二人擅作主张。
“将军,我等不是刻意隐瞒,只是调遣之事颇为紧急,一时疏忽,请将军恕罪!”李舒恭敬道。
严瑾微微抬起下巴,问:“调遣紧急?”
“冷姑娘曾告之末将,军营后山密林里有一深谷,直通外镜,若敌军发觉,后果不堪设想,所有末将等人连夜伐木运石,填堵山谷……”
得到解释,严瑾非但没有消气,反而面色一冷,呵斥道:“荒谬!你们是本将军的副将,竟随便听从一个乡野村姑的命令!”
乡野村姑?二人狠狠地皱了皱眉头,“将军,冷姑娘并非给我等下命令,她只是随口一提,并无他意,末将觉得在理,便采纳了。”
“哼!”严瑾冷哼,“随口一提?谁知道她是不是有意的随口一提,我看她就是敌军派来的奸细!”
一听这话,二人只觉得胸口一把怒火,却没发作,细作?细作会救敌方的一个主将和两个副将吗?若真想击退他们,这不是多此一举瞎折腾吗?
王元李舒二人虽然不服气,但还是恪守下属的本分,他们心里清楚,冷月飒的身份不清不白是事实,她神秘莫测,诡异得很,可有一点他们不得不承认,她是一个领兵奇才!
魔界。
灯火辉煌的魔都北域,是没有尽头的长望海,幽蓝的海水平静没有波澜,仿佛时间定格一般,海上,一轮巨大的紫月横空而挂,散发着魅惑的光芒,象征着无上的尊贵,那里就是魔宫,是所有人仰望的地方。
黑色的九煌神殿,庄严肃穆。
大殿中央,跪着一个纤瘦的身影,一袭蓝裙,腰杆笔直,透着倔强,她的手里高举着一个玉盘,里面放着一个精致的瓷**。
远处,魄和鬽依靠在石柱上,一个玩弄着自己的头发,一个叼着一株草,看上去就两街头流氓无赖,哪有身为魔界魔使的半点样子?
魄看了看黛戈一动不动的背影,瘪瘪嘴,一阵唏嘘:“这么多年了,这大祭司的脾气真的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鬽沉吟不语,他们都知道,每到月圆那天,黛戈便会送来炼制数日的各种丹药,求皇服用,以减轻地狱之火焚心之痛,可惜,她送的丹药皇从没有碰过,这一点魄和鬽想不透彻,他们知道皇与大祭司有过节,可那些往事,他们也不清楚。
“地狱之火的反噬连皇都没辙,每次只能生生受了,岂是小小丹药可以压制的!”魄轻哼一声,无奈摇头,“这黛戈是聪明人,怎么就想不明白?”
鬽目光一闪,抬步走进九煌神殿,面无表情对黛戈说道:“大祭司请回吧,皇今日不在魔宫。”
霎时,黛戈脸色冷了冷,她不在魔宫?
“她去了哪里?”黛戈语气微沉。
“没有皇的许可,恕我等不能相告,大祭司请回吧!”
黛戈脸色冷了冷,站起身,狠狠地瞪着二人,身上杀气缠绕,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浮幽会将这样的泼皮无赖留在身边。
刚出九煌神殿,黛戈与玉生烟碰个正着,黛戈本想无视他的嘴脸,可有些人偏偏嘴贱,从不放过补刀奚落的机会。
“哟!大祭司又来送药啊,陛下吃了吗?”
黛戈冰冷的目光看向那个比女人还精致的男人,冷笑:“魔君有这份儿闲心,还是多替自己考虑,我听说魔君昨日去了瑶山一趟,瑶山便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如今六界传得沸沸扬扬,你说要是她听说了,该如何处置你呢?”
“大祭司提醒的是,可怕的就是那些毒舌根儿背地里乱嚼舌头,所以今日本君自个儿来请罪了。”玉生烟微微一笑,云淡风轻,可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
黛戈冷哼一声,没有多说,走了,并未告诉他魔皇不在魔宫,再说她为什么要告诉他?
玉生烟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阴冷一笑,有些人啊,活着就是为了错误,更确切地说,是找了一个苟延残喘下去的理由,在他看来,这样还不如死了算了……
九煌神殿。
足足半个时辰,魄和鬽盯着玉生烟,眼中止不住的幸灾乐祸。
玉生烟冷冷地扫了他们一样,开口道:“二位魔使可是看够了?看够了就请二位魔使传话,东冥魔君玉生烟有事求见陛下。”
“魔君有何事?”魄漫不经心道。
玉生烟装作没听到。
鬽勾唇一笑:“实不相瞒,皇今日并不在魔宫,魔君要是为了瑶山之事,大可不必心急,回府里待审吧,皇不会让你久等的!”
她不在魔宫?那他们还让他在这里干站大半个时辰!玉生烟心中气得咬牙切齿:“听二位魔使的语气,你们究竟是多想本君死啊!”
“哦?”魄佯装惊讶,“有这么明显吗?”
鬽一脸邪笑,“魔君严重了,你是魔界的大功臣,是皇的左膀右臂,我们与你无冤无仇,怎会那般不识大体呢?”
这番违心的话,恶心得紧,玉生烟站起身,细细整理自己的衣袖,“可惜了,陛下英明,她的心思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猜测的,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
阿猫阿狗?魄冷哼一声:“瑶山被灭门,不管过在于谁,终究是你处理失当,玉生烟,这次你玩儿完了。”
“那我们拭目以待!”玉生烟从容一笑,一袭山水青衣,绝美的容颜勾魂动魄。
魄鬽凝眉,他究竟知不知道他这样子有多恶心?
“她去了哪里?”玉生烟面色微凝,一本正经地问。
“关你屁事!”魄忍不住爆粗口。
玉生烟挑眉,意味深长道:“能让她不顾地狱之火的反噬,离开魔宫的,除了那个人,恐怕也再也找不出第二个理由了,真是个固执的女人!”
“放肆!”鬽沉声呵斥,他们知道玉生烟一向大胆,可皇的事情岂是他能够随意胡言乱语的?
“玉生烟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身份?”玉生烟冷笑一声,“陛下糊涂,你们身为魔使,不但不极言相劝,反而置身旁观,你们又该当何罪?”
魄和鬽心中一震……
在他们面前,玉生烟从来就是想方设法找补刀的口,可这一次他前所未有的正经,他定定地看着二人,沉声道:“魄鬽,今天的话我只说一次,我是亲眼见证那份过去的人,知道的远比你们清楚,为了那个人,她宁愿承受地狱之火的反噬也不愿断情绝爱忘记过往,同样的,若真到了某一天,为了那个人,她也可以放弃一切,毁灭一切,甚至是她自己,你们应该清楚,世上可以没有那个人,但魔界不能没有魔皇!”
魄鬽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