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禁牢,长望海底的一片死域,无面狂魔四处飘荡,万年不见日月光芒,自百年前魔皇亲自下了禁制后,无一罪犯活着逃出,在六界之人眼中,只要进了这里就等于被宣判了死亡。
女罗提着一盏幽暗的灯笼,缓缓行走在坚硬的牢笼间,身后跟着几只漂浮的无面狂魔,它们是黑水禁牢的守卫,只要她有任何逾越的动作,便可瞬间夺取她的性命。
一间间石牢中,关着的都是罪犯,身上是重重枷锁和强大封印,他们面目狰狞,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很瘆人,可能看到的人都不会相信,或许他们曾经是六界的风云人物,又或者是称霸一方的妖兽,可一旦进了这里,再无区别,永无再见天日的那一天。
女罗面色微白,紧紧抓着手里的灯笼,来到了间单独的石牢前,里面蜷缩着一个红色身影,如一朵凋落的罂栗花,不再有枝头的风华,沾满了泥污。
这间石牢很冷,勿馁不过是修为不高的凡人,黑水禁牢是何等地方,他能熬过这几天已经很不容易。
“你……还是来了……”勿馁吃力的睁开眼,脸上没有半点血色。
见他这副模样,女罗目光淡漠,是的,她来了,但她不是来听从他吩咐的,而是来看他下场的,她本来可以不管他死活不来的,可她更想看看他现在这副凄惨的模样。
“女罗……我得出这黑水禁牢……”勿馁死盯着她,他必须得出去,否则他熬不过多久。
“呵呵,少主殿下,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她已经抛弃你了,你再也不是魔少主了,你以为我还会听你差遣吗?”
“你难道就不顾那男人的死活了吗?”
“少主殿下,您扪心自问,我的男人他还活着吗?”女罗一阵冷笑,当初,她最好的姐妹将她与魔宫侍卫暗生情愫私定终身的事情向公子雅告了密,依照魔宫条规,侍女是不得与他人私通的,公子雅准备处死他们,是冷勿馁救了他们,可是并没有放过他们,冷勿馁以侍卫的命相要挟,要她听从于他,在魔宫里做他的眼睛,她答应了,可是,他却骗了她!侍卫还是被公子雅处死了,而且是冷勿馁亲自送去的,只有她还傻傻地以为侍卫还活着,认真为冷勿馁办事!
“呵,那你连你自己的命也不要了吗?”勿馁邪笑。
“你什么意思?”女罗脸色微变。
“那男人是必须得死的,我也早知道你迟早有一天会知道真相,光是这一个筹码控制不了你,所以我早就在你体内下了蛊,你的命是与我相连的,只要我死了,你也活不下去,而且会死的很惨,呵呵……”
“冷勿馁!你真卑鄙!”女罗咬牙切齿道,她果然还是小瞧了他!她以为,他不过是凤族一富家公子,饱囊饭袋,见识浅短,论到底是一介凡人,持宠甚娇惯了,却没想到心思竟如此歹毒,如今的凤族男子都不再如过去那般整日只知道倚窗愁嫁了吗?
无归殿,琴声阵阵,婉转缠绵。
精致的流亭中,夏末坐在一把长琴前,心不在焉地弹着沧海明月,目光时不时看向玉桌旁的人,眉目微愁。
他以为,只要他能继续留在魔宫留在无归殿他就会心满意足了,可是不是的,留在了无归殿,他还想每天看到她,孤月殿穹影台和九煌神殿不是他能随随便便去的,自从他上次回了魔宫,他已经有五六日没有看到她了,每一天,度日如年,不得安心,等待是苦的,他没想到,她真的不会来见他。
今日,他病情加重,小年实在看不过去了,才冒死去穹影台求见浮幽。
她来了,他很高兴,知道她上次碰了他做的雪糕,于是他每天都会亲手做一盘,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不碰糕点,但她想她是喜欢他做的雪糕吧,不然她不会不像过去那样重罚冒失端糕点到穹影台的婢女。
见浮幽神色毫无变化,夏末病色的脸上微愁,他缓缓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她:“是夏末弹的曲子不好,陛下不喜欢听吗?”
“为何要一直弹这首曲子?”
“有人告诉夏末陛下喜欢听这首曲子,只不过陛下从不叫夏末弹,难道陛下其实不喜欢这首曲子吗?”夏末木然问道,他没说谎,他到魔界的安排中就有这首沧海明月,为这首曲子,他练了很久,自以为熟记于心,毫无差错,可不知为何,每每在她面前弹奏,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浮幽莫名一笑,似无奈,似嘲讽,似悲切……
“他们说的不错,本皇确实喜欢听这首曲子,可从不听。”
“为何?”夏末诧异问道,既然喜欢听却从不听,这不自相矛盾吗?
浮幽目光微垂,缓缓道:“因为在这世间,没有人能够弹出真正的沧海明月,真正的沧海明月响起的时候,可以令百鸟齐鸣万灵共舞,江河逆流,雨过天晴,换来漫天彩云翻滚。”
百鸟齐鸣万灵共舞,江河逆流,雨过天晴,漫天彩云翻滚,那该是怎样一副旷世之景?夏末不由得愣住了,他自小便听说沧海明月是一首神曲,关于它的传说有很多,曾经他以为是无稽之谈,可现在从她口中说出,他信了……
“陛下听过真正的沧海明月吗?”
浮幽微微一怔,轻轻点点头。
“那陛下会弹吗?”夏末欣喜地问。
“本皇不会弹。”
“连陛下也不会弹,那能弹出来的人又该是什么人?”夏末有些不解。
浮幽目光一闪,没有回答他,站起身,将一块鸽子蛋大小的长圆形青石放在玉桌上,淡淡道:“你自幼体弱,凤王已经将你从小的药师送到了魔界,好生修养,这颗青石,随身携带,勿要落入他手。”
说完,浮幽便走了,夏末失落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是他说错了什么吗,她怎走得这么快?
拿起桌上的青石,握在手心,一股清凉之气穿掌而过,很舒服,他认不出这是什么石头,书里也没有记载过,但她亲手送他的东西,他自然会随身携带,更不会让它落入他手。
穹影台,夜风瑟瑟,紫月朦胧。
魄鬽将殿外跪了一天的女罗提到了浮幽身后。
女罗身体微颤,匍匐在地上,不敢抬手,只通过余光看到拖地的黑袍,还有上面妖娆绽放的血色引灵花。
“奴婢参见魔皇陛下……奴婢斗胆求陛下去看少主一眼……少主本是凡人之躯……抵抗不了黑水禁牢的封印……再这样下去,少主会没命的!奴婢求陛下……”说着,女罗不停磕着头,很快额头便一片血肉模糊。
很久之后,浮幽才缓缓开口,声音悠远,却充满一丝阴冷。
“你该知道,你一个奴婢的命,本皇可以轻易取了。”
女罗浑身一颤,脸色惨白,她知道,没人能在魔皇面前演戏,可是她必须要让魔皇陛下去见冷勿馁,除了演戏,她想不出其它的办法。女罗握紧拳头,心中隐忍,冷勿馁不给她活路,在魔皇面前她也毫无保留,她想要的不过是一条活路,他们何必这样为难她!难道就因为她只是一个低贱的奴婢就活该任人宰割吗?她不甘心!不认命!
也许女罗的怨气太过深沉,魄鬽眼中闪过杀意,只要她敢有一丝动作,他们绝不会手下留情。
“勿馁从前受过苦,调皮了些,至于现在,本皇给你两个选择。”浮幽转身,淡漠地看着她抖动的身躯,“一是本皇将你身上的毒解了,你离开魔宫,二是你永远身负剧毒,留在魔宫。”
女罗不可置信地抬起头,那个胜过世间万千风华的人映入眼帘,那双明亮的紫眸,魅惑人心,深不见底,洞晓一切,让人过目难忘。
“回陛下,奴婢选第二条。”
女罗冷静下来,她当然不是怀疑魔皇是否真的会放她出魔宫,只要魔皇陛下说了自然不会食言,而且堂堂魔界之主也没有必要骗她一个小小的奴婢,但是她选择负毒留在魔宫,她不蠢,从刚刚的话里,魔皇陛下其实已经告诉了她冷勿馁不光只是一个替身而已,虽然魔宫是一个如履薄冰步步致命的地方,可却是六界中人挤破脑袋都想进来的地方。
浮幽勾唇一笑,走了。
魄鬽挑眉看着女罗,真是个聪明的丫头,只不过想想也是,就算是个小小的婢女,能留在魔宫这些时日,也不应该没有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