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米行支应着做，支应不下去，就关了吧。”李氏说道。

云小双惊了惊。

屋子里。

云远还没说话，赵氏就已经急了。

“不行……怎么能说关就关了呢！”

李氏不说话。

里面有那么一会儿的功夫是沉默的，连在窗户底下偷听的云小双都觉得尴尬！

终于，云远轻轻咳了一声，虽然是斥责，但是声音听起来有些勉强：“夫人说话，有你说话的份吗！”

李氏淡淡道：“算了，真要讲规矩，婢妾就该站着布菜，哪里有上桌同食的？我们本来就是小门小户的，不讲究就不讲究了。”

一句话不软不硬地刺了过去，云远竟是半晌没吭气。赵氏就更不敢吭声了。

这时候李氏才慢慢地道：“老爷心里想必也很疑惑，米行是咱们最赚钱的行当，为什么我会那么说吧。”

云远关心的正是这个，他急道：“是，我也想不通……”

“米行走了些人，生意会少些，可也不是没生意，支应着做，就算做不了景德镇的独一份，也是赚钱的。要是实在不行，咱们家还有茶行，瓷行，绣楼等等，生意都是能做的。米行进项大，乍看是唬人，可是咱们家家底殷实，也不是丢不掉。”

云远听着舒服多了，道：“果然还是夫人有见识。”

他心里想着，家里生意多，一个破米行确实不是丢不掉。这样一来，过阵子奚掌柜来了，他就算谈不成，也不觉得有多大的压力了。

李氏的声音依然淡淡的，道：“人走了，一下难填这些个空缺，我身体不适，只能累了老爷，进货出货，都需削减些，把把关，做小些，早日上了轨，也不会支不下去的。丢了景德镇龙头的位置是不假，可是面子哪里有银子最重要？再则，熬过这段时间，米行也不是不能东山再起！”

云远立刻激动了，道：“夫人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你且安心在家里养病，外间自有我来打点！”

李氏笑了笑，道：“我也倦了，老爷要是没有别的事，不如就……”

云远连忙站了起来，道：“你且好生休息吧。”

李氏闻言依然只是笑，看着赵氏畏畏缩缩地站在他身后，跟着她一起出去了。

就是临走，赵氏还回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出门的时候云远赵氏和云小双撞了个对眼。

云小双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爹，姨娘。”

皎皎月色下，年方十五的女儿笑靥如花，那笑容没有半分杂质，纯真无暇。

只是那双过分璀璨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让云远看着，有些心虚。

倒是赵氏，端起了笑容，道：“双儿回来啦？”

她故意这么叫，看云小双会不会纠正她。

云小双果然笑道：“姨娘，又错啦，你要叫我大小姐。”

赵氏有些委屈，看向云远。

然而云远突然扭头看了一眼身后，倒是训斥了赵氏，道：“你这规矩得掰过来，双儿不是你能叫的。”

云小双笑道：“姨娘就是记性不好，说了几次了就是记不住。”

云远有些诧异地看着赵氏，赵氏狼狈地低下了头。

等云小双进了屋，云远也觉得脸上无光，带着赵氏匆匆出了倚澜院。

“老爷，我只是想尽量讨了小姐欢心，一家人亲亲热热的。”赵氏小心地道。

“她自小跟着她娘，规矩大得很，摆明了不想跟你亲热，你说你往上凑什么！”云远毫不客气地道。

赵氏委屈得直想哭，喃喃道：“我想跟她们亲热还不是为了老爷……老爷出去忙的这样，烦心事那么多，我就是想着，这后院不能再让老爷操心了。不然，老爷以为我愿意拿热脸去贴她们的冷屁股！”

云远自觉没脸，心里又有些恼了李氏把女儿都教得不近人情。

但现在米行的事在头顶上压着，他又不得不服软。

因此云远对着赵氏也没什么好脸色，道：“你再这么一厢情愿，不但你要挨奚落，老爷面上也无光！规矩该学你就好好学，知道了吗！”

赵氏忍气吞声地点了点头，跟着云远匆匆走了。

接下来几天云远倒是常常往李氏这里跑，云小双知道他是来问策的，起初也没在意。

就是有一天，云小双想起在唐川那里拿来的瓷刀还没拿给李氏看，兴冲冲的赶过去的时候，又和云远撞了个对脸。

“双儿归了？爹刚陪你娘吃了饭，现在要去铺子上。爹忙，你也就别往外瞎跑了，在家多陪陪你娘。”云远反而把她叫住了，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数落了一番。

云小双的嘴角抽了抽，没说什么。

好在云远自觉自己是个大忙人，也没多做什么纠缠，直接走了。

云小双觉得挺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的背影远去，突然意识到了……

她也是有见识的，知道外间有些男子汉，要家里的妇人办事的时候，便会到那妇人房里过夜，或是陪她说说话，用他们的话说，这叫“抬举抬举她们”。据说这是汉子们让“妻妾和谐”，“各院平分秋色”的好法子。

这事儿在云府倒是没见过。云远最近冷落赵氏，隔三差五地往她娘这跑，是因为想出了这么个好主意么？

云小双今天在大街上倒也晃到过家里米行的附近来着，觉得客人好像少了很多。想必是云远心里还是发慌吧？

莫说云远自己现在在外面雄心勃勃地想要取李氏而代之，回来还向李氏问策实在是太荒谬。就是他突然开始用这种“抬举”的手段，不知道为什么就让云小双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云小双懒得搭理他，只是兴冲冲地到了李氏屋里，见李氏今天已经起了身，坐在梳妆台前梳头。

她献宝似的把手里的瓷刀递给了李氏。

李氏一看便笑了。

“是川哥儿的手艺吧？看看这花纹，这么脆的东西，手得多稳，才能一刀一刀凿成这样。”李氏由衷地赞叹。

云小双漫不经心地道：“是啊，可是小川哥说了，这个不能供，所以就扔给我玩了。”

李氏叹气：“川哥是有才华的，就是为皇家效力……”

实在是可惜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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