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年晚会是雅政大的传统,由历届的研一操办,当然观众也几乎都是研一的。到了研二,心境已经沧桑了一半,到了研三,这样悠闲的氛围早就被实习、找工作、忙出国等诸多当务之急的大事挤到了人生边缘,所以也只有研一才能心安理得的享受这花开一季的狂欢。
今年的跨年晚会一开始就颇受关注,因为主持人和策划人都是新晋的分团委女神——陶臻臻,陶臻臻作为科班艺术生得天独厚的背景,还有她的花边新闻,都让这一年最后一天的大礼堂注定座无虚席。
跨年这天除去前面两排留给出席的校领导,团委、学生会的指导老师的座位,许穆驰等一众人占据了大礼堂第三排最有利的位置。
今天的主角无疑是陶臻臻,万众期待,许穆驰坐在流光溢彩的礼堂,看着还未拉起的幕布,暗暗思量。
三天前民法课题组最后一次讨论,结束之后,尤斐主动找她聊天,很快就聊开了,她和尤斐之间的关系也没之前那样尴尬。
尤斐的开诚布公使一些事情豁然开朗。她没有想到和尹硕去找他们会被尽收眼底,更没想到她骄傲的同门陶臻臻竟然为了“各取所需”而联合尤斐变成联盟关系(当然尤斐对陶臻臻耍的小心机小手段都有所保留),当然她也顺便为吴言傲再次暗示了尤斐,自从找尤斐和陶臻臻那晚回来,吴言傲就对她疙里疙瘩,目光躲闪,拒绝交流。
也许尤斐的事从一开始注定就是敏感的,连接她和吴言傲之间的只是一根细细的绳,原先这根细绳因为彼此小心翼翼地呵护,还算稳定,可当所有这些外力稍一作用拉扯,摇摇晃晃瞬间就到了撕裂的边缘,只要轻轻一扯,就会立马断开。她特别想努力维持这种状态不让绳子断裂。可这又谈何容易,端着比揣着是更让人费劲的一件事。分寸把握很重要,不能冒失,又不能无动于衷。
许穆驰想起吴言傲说有些事情不一定过的来,她轻叹一口气,很早之前憧憬的宿舍一起观看研一跨年晚会的愿望大概再难实现。
杨婉兮是学生会外联部的干事,跨年晚会是学生会和分团委联合承办的,她被外联部部长指派到后台做开场前准备工作。齐振麟宿舍全是一帮没有情怀的单身汉,集体窝在宿舍里打游戏,只有他早早就来占座了,听说杨婉兮要到晚会正式开始才能回到座位,脱口而出:“我去,学生会这么变态?”
许穆驰上下打量了齐振麟一番:“你这是在为兮兮抱打不平?”
齐振麟突然不做声,低头看起手机。
这太不像他的作风了。这几日杨婉兮也怪,总是在宿舍里安静地抱着手机发呆。自从齐振麟彻底放弃追求林依的念头后,这两人之间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许穆驰轻叹一声,握着尹硕的手,这样美妙的夜晚,她也无心再顾及其他。回想这惊心动魄的一年,就像是参加了一场马拉松赛,随着茫茫人流,奋力朝着终点他的那方跑去。一路荆棘,达到体能之极限,还好赶上了终点最后的盛宴。
尹硕的手很厚实,她调皮地躬起手指挠了挠尹硕的手掌心,这是近日才发现的秘密,原来尹硕也有软肋,他很怕痒,手掌心更是碰不得。每次许穆驰的“小恶魔”出来捣乱,便会换来尹硕一声笑哼:“都说怕痒的男人以后会怕老婆,”或者,“你是在试探我以后会不会怕你吗?”等等,她便会悄无声息地脸红收手。但却乐此不疲地爱上挠手指,也不知道是因为难得抓到他一处软肋,还是因为喜欢听那些带着敏感字眼撩人的情话。
这会儿她又忍不住“犯病”了,有人在,尹硕开始还假装镇定,面无表情地看着台上,渐渐就有了种绷不住的笑意,终于随着一声抽手,平日沉稳的男音也染上几分漂浮:“臭丫头,别闹!”
他的声音虽然不高,却正好被坐着近的齐振麟听个正着,露出一脸窃笑:“我听说怕痒的人以后会怕老婆?”
随即,两对默契又淡然的白眼同时向他抛来,齐振麟默默收回来笑肌。呵,寡不敌众的局面,也许今晚就会终结。
江子仲本不愿坐在前排,听说今天出席的学校领导之一就有殷文恭。距离殷其雷拖着行李箱搬到学校已有一周,和殷其雷公然成双成对地出现在殷校长眼皮底下,她担心会激化他们之间的矛盾。可殷其雷坚持不改看晚会的初衷,就要大大方方地坐在一起,江子仲拗不过他,也就同意了。
离晚会开始还有一会儿,大厅里已经陆陆续续坐满了人。学校领导和老师也都相继到场。金翼作为辅导员兼分团委的指导老师也到了礼堂。眼尖的她从后排走近时就发现坐在第三排的殷其雷和江子仲,不禁皱眉,她听经济法班的辅导员说殷其雷好像搬到宿舍来住了,看来江子仲这个女孩儿也不是那么简单,这不是给她添堵吗?本来学生的感情生活她从没想过要去干涉,可现在情况完全不一样,这直接和她的前途挂上钩了。
金翼站在后排原地顿了顿,心理活动却异常丰富,这种场合殷校长也会在,看不到还好,要是看到了就是激化矛盾,到时候还是会给她出难题。只要晚会开始前殷校长看不到江子仲,等到开始后灯光那么暗估计他也不会在意了。定了定心神,她便有了主意,假装路过第三排时候看到他们,笑出一脸和蔼可亲。
许穆驰等人也看到了金翼,和她打招呼示意。
金翼点点头,正要朝前走,突然好像临时想到什么似的,假装随意指着靠外坐着的江子仲说:“我去后台忙事需要个人,子仲你帮我下。”
江子仲点点头,起身站起来,目光略过殷其雷时用眼神示意自己去去就来。
等晚会正式开始前,连杨婉兮都赶来了,江子仲却还没过来。杨婉兮看到殷其雷边上江子仲用来占位的包,疑惑地说:“小江还在后台帮忙吗?我看到金老师和她过来的,小江就在后面帮着分团委的人核对上台前的道具。我走的时候好像看到金老师已经走了,我还以为小江会先到呢。”
正说着,他们就看到金翼从右边的过道过来,在他们斜前方第二排最右边坐了下来,和他们靠左的位置隔着一大段距离,正在和一旁的老师寒暄着。
殷其雷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掀起一点波澜,什么话也没说,起身就走了。杨婉兮诧异地嘀咕了一句:“他怎么也走了啊,还有这座位怎么办?”
尹硕和许穆驰对看了一眼,颇为无奈。
刚刚殷文恭从旁边经过时,显然看到了坐在左边过道最外侧的殷其雷。殷文恭破天荒地停了下来,拍拍殷其雷的肩膀,无视周围一圈注视的目光,笑的很和蔼,但语气却是硬邦邦的没有任何商量余地:“今天看完晚会回家去,明天家里有事。”
自从搬到宿舍,除了妈妈王楠一直发消息让他回来,殷文恭就没有声音,当然这也很像他的作风,表明立场后,任何情况下总是冷静淡漠。但一向在校园里不怎么和他打交道的父亲竟然会在这种场合这样高调地给他“下命令”,这是回应他的抗争,也是旁敲侧击地警告。
殷文恭料想儿子不会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不给他这个当校长的父亲面子,这是伦常,这是教养。可他意想不到的是,这样压迫性的说辞让殷其雷内心产生了强烈的愤怒和抵触。
江子仲还没回来,殷其雷本就觉得怪怪的,父亲不友好的话让他确定金翼绝对是故意支开江子仲的,甚至就是受他那不可一世的父亲指使。从现在开始就要动用关系搞破坏了,还真是迅雷不及掩耳。
殷其雷在心里和面上同时冷笑起来,他弯了弯嘴角的弧度,仰起脸,声音没有起伏地看着殷文恭:“我不会回去。”
殷文恭脸上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他保持笑容,眼睛略过四周,什么也没说往前走了。
离的远的人听不真切,比如齐振麟,可是离的近的人,比如近在咫尺的许穆驰和尹硕却在这一问一答里感受到了隔阂和抗争。
许穆驰猜想殷其雷应该是去找江子仲了,可他并没有带走江子仲的包,应该还会回来。
“兮兮,位置给他们留着。今天你是有专属座位的。”许穆驰说着和尹硕起身,把杨婉兮往里推坐到齐振麟边上。
杨婉兮看到也一直对她点头微笑,不对,应该是点头傻笑的齐振麟,默不作声地脸红了。不过她的脸红恰好被即刻暗下来的灯光悄悄遮掩了,全场立即发出欢呼,主持人出场,晚会正式开始。
陶臻臻亭亭玉立在追光灯下就是一种美,贝齿轻启,端庄一笑,口中的开场白像是音符一样清脆传出。
杨婉兮马上切换到看晚会模式,故意全然不顾右边的齐振麟,只拉着左边的许穆驰啧啧称赞:“你别说,陶臻臻往舞台上一站,那范儿特别像中央电视台那谁?董卿!”
陶臻臻和男搭档说完华丽丽的开场白,就开始轮番介绍其坐在前排出席活动的校领导、老师。
因为单言碌校长和刘玉鸣书记都没有出席,首先介绍的就是代表高层领导出席的殷文恭副校长。殷文恭站起来转身朝四周挥手示意。
杨婉兮压低声音偷偷说:“小江现在不在,我偷偷说一句啊,我每次一看到殷校长就感觉浑身炸毛。”
许穆驰点头补充了一句:“我感觉他笑起来比不笑还严肃。”
她们两人三言两语简短准确地勾画了殷校长的气场,身边的两位男士,一位嘴角勾笑,默默欣慰自己女友总结水平又达到一个新的境界,另一位则咧到了耳后根,觉得长着圆圆眼睛的杨婉兮说什么都对。
两人话刚说完,报告厅里的各个角落都发出小小的骚动,台上的陶臻臻发觉异常后说话明显愣了好几下。
殷其雷拉着江子仲从后台的帷幕中慢慢走了出来,脸上似乎还带着些不着边际的笑容,拐了个弯沿着右边边上的阶梯走下来,就这样径直走向她们的座位边上。虽然他们并没有跑到台中间,可依然十分显眼。
杨婉兮错愕道:“我觉得殷其雷才是笑比不笑更可怕。”
齐振麟赶忙附和:“你说的太对了。”
其余三人集体鄙视瞪了他一眼,这个时候竟然还抓不住重点!
台下的观众一脸错愕,他们走到座位,江子仲沉默地坐下,好几个老师都转身回头朝他们这边看,因为他们都认得这个男孩是殷校长的儿子殷其雷。
殷其雷的反抗,带着拧巴的横劲,等于向全年级宣布他的女朋友是这个叫江子仲的女孩,也等于向殷文恭宣布反对无效。
金翼神色尴尬,脸色十分难看,只匆匆看了一眼就转头不看了。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殷文恭却至始至终没回一次头,也没看殷其雷一眼,他依然专注地看着台上的陶臻臻,甚至发出赞许地微笑朝她频频点头。
陶臻臻不自觉提高了些音调,似乎是想压制底下的小插曲,很快下面又恢复了原先期待节目的热情,好像对刚刚的事情谁也不在意。可这样的不在意只是在这狂欢之夜掩盖下暂时的偃旗息鼓,等到今晚过后,不知道又有多少窃窃私语在女生宿舍传播。
接下来的节目不出所料,非常精彩,在场的研一学生都积极热烈地互动着,一年又一年,每一届的学生总是觉得今年的最特别。
最后陶臻臻用一支压轴的孔雀独舞,惊艳全场,出尽风头。除去开场前小小的风波,她当之无愧成为当晚最受瞩目的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