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黎知是去许穆驰宿舍的路上不慎摔倒的。马阿姨给尹硕打电话,非常自责。舒黎知吃完晚饭,想到许穆驰这段时间来的少了,就一时兴起想去她宿舍门口转悠转悠,还不让马阿姨给通风报信,结果到了宿舍门口刚想说找到她宿舍去看看什么样,下小坡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就摔倒了,马阿姨吓坏了,社管阿姨听到声音立马拨了120,所以学校门口刚刚才围了那么多人。
四个人一路沉默地来到医院,舒黎知已经被推进手术室,马阿姨在门外哭的伤心,一见尹硕等人过来,立马迎了上来。尹硕的声音没有了平日的冷静,染上急切地情绪:“怎么样了?”
马阿姨忐忑地抽泣:“医生说是髋骨跌骨折了,头部有些瘀伤,说是要等你来补签下家属同意书。”
梅嫣看了看亮灯的手术室,正巧里面有护士走了出来,找家属补签同意书。尹硕拿起笔免不了又问:“情况怎么样了?”
护士例行公事地回答:“老人年纪比较大,所以肯定有风险,一定会尽量。”
许穆驰咬咬嘴唇,声音低如蚊蝇:“快签吧。”
梅嫣看这护士有些面熟,急忙问:“是梅主任主刀吗?”
护士似乎对她也有些印象,但是情况紧急,点了点头就又走了进去。
尹硕颓然坐在椅子上,梅嫣安慰道:“你别着急,主刀的人是我爸,他是雅州甚至全国最好的骨科大夫,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一定是不会主张开刀的,他给很多老人都开过刀。”
尹硕抬头,脸上明显多了些宽慰。里面主刀的主任这么巧竟然是梅嫣的父亲,梅嫣了解尹硕的担忧,她的话抚慰了他的不安,说的正在点子上,真正让尹硕宽心了几分。
单校长等校领导很快也赶了过来,他在来的路上也已经和院方沟通过,院方立马让梅城礼主任第一时间接手研判伤势,也就是梅嫣的父亲。
单言碌宽慰了尹硕几句,见许穆驰一直站着看向手术室那边,便招呼她:“穆驰,你别一直站着,没那么早的,你过来坐。”
梅嫣见状跑过去把许穆驰和毕思全都拉到凳子上,随后对单言碌说:“老师,我爸在里面给舒教授做手术,肯定没问题的,您也别担心。”
梅城礼在业内赫赫有名,单言碌也知道他是梅嫣的父亲,只不过有些疑惑地问:“你怎么也在这里?”
梅嫣指指自己的手:“正好手上要换药,碰到尹硕,听到舒教授出事,我也在,不放心就跟着来了。”
单言碌点了下头,众人又恢复了沉默,只偶然有马阿姨抽泣的声音。许穆驰见状,坐到马阿姨身边,给她递纸巾,和她靠坐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尹硕已经在凳子上恢复了冷静,他站了起来,环顾了下四周,对单言碌说:“老师,姨奶奶估计还有很长时间,您这段时间这么忙,先回去吧,等这边手术结束了,我第一时间通知您。”
单言碌手上的确还有些棘手的事情,他看了看手术室和手表,点点头,拍拍尹硕的肩膀:“我先走,手术结束了不管多晚都和我报个平安。你们自己注意。”
说完看了看众人,示意了下就先行离开了。
单言碌走后,尹硕的脸又沉了沉,却是转而对着许穆驰。
“你也请回吧。”
极尽疏离淡漠地用了一个请字。
许穆驰没有时间理会这种痛感,对着手术室的方向倔强地说:“现在不可能回去,而且姨奶奶要见我。”
尹硕用一种近乎警告地口气靠近:“就是因为要见你才变成这样。况且现在也见不了,所以你可以走了。”
马阿姨连忙上前劝:“小硕,舒教授上救护车前还一直让找穆驰来。”
所以才有了尹硕的那通电话,可是现在他却迁怒于她:“那就等姨奶奶醒了再说,只是她想要见你而已。”
后面半句如此凌厉。
毕思全想替她回敬过去,可想想到底还是忍住了。他们之间的问题只能慢慢处理他不能在此时插手。
许穆驰捏紧了拳头,在这个时候,她不想与他针锋相对地计较。
“我只是想守着姨奶奶,确定她平安,你没有权利替她做决定。如果你觉得我碍眼,我可以离你视线远一点。”
说完便径直朝走廊另一头走去,毕思全深深看了尹硕一眼,缓缓跟在后面。
梅嫣见许穆驰走远,低声说:“你说的有些过分。”
尹硕只觉得从听到舒黎知出事那刻起,自己的心就在不断地往下跌落,就像是自由落体般,见不到底地跌落,失重紧张一直持续着,他把自己这一切的情绪都转嫁给了她,把这一切做了愚蠢地联系。
好在,她没有离开。
他突然意识到,其实她在,才是给了他最大的安定。
无心再去追究自己的失言,整个走廊里只有风吹的声音和一直提示手术中的红色数字醒目地存在着。
舒黎知的手术一直持续到了凌晨3点,梅城礼亲自推着出来,见到门口的梅嫣,颇为意外,不过还是很体谅家属的心情,用眼神查找了一番,示意谁是家属。
尹硕上前,定了定心神问:“怎么样了?”
梅城礼脱下口罩,安慰说:“小伙子你放心,用了最好的麻醉师,手术很成功。就是老人家年纪大了,各项体征不稳定,为了保险起见,今晚要住icu,具体情况明天我来看了再说。你们可以回去休息一下。”
尹硕看了一眼插着氧气罩的舒黎知,心下无措,住进icu,代表着危险期还没过去。
许穆驰一直使劲憋着没掉眼泪,直到这时才忍不住默默流了出来。看着白发苍苍的老人脸色苍白地躺在推车上,她的心痛和自责再也承受不住。
尹硕向梅城礼道过谢,跟着护士一路护送着舒黎知去icu。
梅嫣没有跟着,很识相地留在原地,等着梅城礼发问。
“你怎么也在这里?”
梅嫣指了指尹硕的背影:“哎呀,你们怎么都问这问题。我在这里很奇怪吗?这是尹硕,同门师兄,本科就认识的朋友,正好在一起就一块儿过来了。舒教授是他姨奶奶。”
梅城礼望着那个背影,自己的女儿他太了解了,梅嫣不是什么热心人,能让她半夜三更还一直陪着的人,必定是十分看重的。梅城礼心中有数了几分,揉了揉她头发:“你如今倒是对同学越来越热心了。这么晚了你也别回去了,去我办公室的休息间睡一觉。”
梅嫣摆摆手:“老爸你别瞎操心,这个时候还让我睡觉,有没有搞错?我去看看尹硕。”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梅城礼无奈地摇摇头,真是女大不中留。不过梅嫣的眼光非常不错,这点令他欣慰,这个病患无论从哪个角度,他都是要十分上心的。
第二天一早,梅城礼交代完一些事情便来到icu,梅嫣果然还陪在那个小伙子身边。
梅城礼不同于昨日手术后的疲惫,此刻有意识地对尹硕多加留意起来,结果越看越满意,语气也不自觉和蔼了几分:“我进去看下舒教授,如果今天各项指标可以的话,就转到普通病房。昨天情况很好,icu也是为了保险起见,住久了怕老人家心里清楚也有负担。”
尹硕熬了一夜,眼睛通红,听到梅城礼的话,才稍稍宽慰些。昨天太晚没敢告诉父母,今天一早李亦舒和尹泽慈接到消息已经在赶来的路上。梅嫣跟着陪了一夜,许穆驰寸步不离,当然毕思全也没有离开,今天一早有会,刚刚才走,许穆驰便一直和马阿姨在一起,也不看他,也不说话,偶然马阿姨担心起来安慰几句。
尹硕昨晚脑子里乱如麻,现在看着许穆驰的样子,想去缓解一下,却怎么也开不了口。梅嫣又在身边,他知道许穆驰最在意什么,可一切就都那么巧的凑在一起,越是在意,越是远离,自己还推波助澜似的对她说出了重话,他昨晚丧失理智的时候,迁怒于她的时候,表达的就是这层令自己都深恶痛绝的意思吧。
尤其,毕思全还在场。或许,正是因为他在,才会这样。
梅城礼进去了好一会儿,出来的时候脸色松弛地对尹硕说:“舒教授身体底子好,已经没什么大碍,可以直接转到特别病房,她已经醒了,你们等会儿可以去看看她。”
尹硕终于放下心,一阵诚恳道谢。
梅城礼摆摆手:“不用谢,这也是我做医生的职责,况且于理于情我都要尽力的。我每天会来检查一下舒教授的情况。”然后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梅嫣是你师妹,还要托你多照顾。”
这句颇有深意的话像是试探,又像是肯定。
许穆驰因为在意舒黎知的病情,也和马阿姨主动凑近,当然这番说辞也悉数入耳,在她听来,这完全就是老丈人托付女婿,不自觉后退了几步。
尹硕注意到她这个动作,有些失神地看着她,梅城礼也注意到同来的这个女孩,有些疑惑,但同时也在迅速打量着尹硕的反应。尹硕回过神,礼貌地客气:“应该的。梅嫣是老师的得意门生,大家都很照顾。”
这句话回的不咸不淡,一句应该的似乎是应了梅城礼的嘱托,可后面偏偏还拉上了一竿子同门。
梅嫣适时开口:“好了爸,你赶紧开医嘱,让舒教授转病房啊。”
梅城礼手上病人一堆,现在也不是细想深问的时候,宠溺地白了一眼梅嫣:“感觉你比主任还大。”然后就带着几个医生被赶去开医嘱了。
舒黎知很快就转了病房,等一切都整理好后,家属被允许进去探视,尹硕和许穆驰这才彼此渐渐感到尴尬,许穆驰无意于看尹硕的脸色,见他没动,冷言:“现在我可以去看舒教授了吗?”
一句舒教授,是说给他听的,好像他和她之间唯一存在的亲密联系也在一朝之间瓦解殆尽,尹硕有些颓然地看着她,竟然默不作声没有反应。许穆驰见他没反应,直接走了进去。
舒黎知躺在病床上,脸色比昨天稍微缓和了些,人也清醒着,听到动静,抬眼看了看。
许穆驰和舒黎知眼神相对的一刹那,忍不住眼泪,可她又不敢在病床前哭,只好隐忍着把眼泪含在眼眶里,紧紧握着舒黎知的手,半晌才说出一句:“对不起。”
舒黎知努力笑了笑,沙哑着喉咙吐出一句:“傻孩子。”
随后她又用眼神努力望向许穆驰身后的尹硕,当然也看到了尹硕身旁的梅嫣。
舒黎知眼神里饱含的意思,尹硕都懂,她老人家希望他们能冷静下来,能看在她的面子上解开心中的结,可就在许穆驰对他说出舒教授时,尹硕觉得这结是越打越往死里扣了,苦涩就像是含在嘴里的黄莲,既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舒黎知在梅城礼的亲自关照下恢复的不错,这么大年纪伤筋动骨想要恢复如初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马阿姨白天一直在医院悉心照料,晚上便回舒黎知的住处打扫屋子,给她做点可口的饭菜第二天带去。
许穆驰和尹硕探望的时间几乎没有任何重叠,她每次来看望舒黎知总是避重就轻,也极少提及称谓,免得尴尬,舒黎知心中有数,也不愿戳穿,但难免心里难过,原先许穆驰一声姨奶奶,她总是受用。
李亦舒和尹泽慈来雅州,想见一面许穆驰也被尹硕拒绝了,他本来话就不多,如今话变的极少,他的心事长辈们都明白,他不说,舒黎知也不愿多问,何况梅嫣因为梅城礼的缘故,来的次数渐多,几乎每次来也都跟着尹硕,舒黎知只能在心里默默叹口气,她不愿相信两人之间的缘分就此尽了。
可缘分这种玄妙的东西,谁也无法解释它会何时而来,又会何时而去,来时彼此情深,去时奈何缘浅,遗憾也最终会成为追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