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赶过来想帮忙的人,看着老宋家院子里好好站着的一整家人,转头又确认地看了看的的确确已经倒塌的房屋,转头又看了看似乎房子倒了不算什么,一点哭丧表情都没有的宋家老小。
真不愧是,老宋家还是老宋家!
宋家一大家也有点懵,自己家的人都还没出院门呢,怎么大家都来了。看着拥着大哥(大伯)一起进院子的村民们,手里还拿着锄头木棍。这是要干嘛?!
“二弟啊~”村长也顾不得什么一贯威严(?)的脸面了,想着这次差点再也见不到二弟一家,家里自己这辈,亲兄弟姐妹几个,想着活着的就只剩下这么个弟弟了,忍不住带着哽咽叫了出来。
“大哥,这是怎么了?我还想着天亮开了就去你家呢,你怎么来了?”
“还以为你……”一想到或许会是真的,村长几度哽咽,说不下去。
“宋二伯,是我!”春生,就是那个上山的村民,还小喘着气,一大早衣服跑得都湿透了,不好意思地扒了扒头:“是我刚才在山上看见二伯您家的屋塌了,又没看见二婶她们起来煮饭,所以还以为那啥了。怪我的。”
“哪怪得了你,还得谢谢你,有心了!”宋洪安稳稳地拍了拍春生的肩膀,“坐下休息会。”
宋致勇几兄弟搬了长板凳过来分给大家坐。
“大伯,来,您坐下休息会。”看着大伯的样子,真真的家人替自己家担心,估计真的也被吓着了。自己都已经缓了半夜时间了,早上天蒙蒙亮时,看清屋子坍塌的样子都还感觉一阵后怕。
“大伯,您先喝口水。”韩杏芳和王菊花一人提着大茶壶罐,一人捧着一叠的碗,一边倒水一边分碗。这还是凌晨煮糊糊时顺便烧的开水,当时本来打算起床喝的。虽然一家人都很庆幸这次的劫后余生,但也没心大的一早照常煮饭什么的,还想着先找大伯和村里的长辈来看看再说。没想到,大家先知道了。
“大哥,让你担心了。”宋洪安和大哥洪民坐在一条凳上,两双不再年轻强壮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宋洪安都可以感觉到大哥的手在发抖。“哥……”
好一会,宋大伯情绪才渐渐放松下来,问道:“二弟,到底怎么回事,昨天傍晚都还好好的。”
然后,宋洪安就把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经过,和大家说了一遍。
“好惊险啊!”“命大啊!”“安安是福星啊!”……等宋洪安说完大家一边替宋家老小庆幸一边七嘴八舌地说着。
“大哥,房子我们没动。待会找几个有经验的帮着看看,是啥原因屋子倒了。”如果是土质的问题,这块地就不能住了。
“辉子,你跑趟。请你宝叔、大根叔、李木匠来一趟。让他们不急,吃好饭再过来就行。”村长指派了身边的大儿子去跑腿了。“好了,洪安家人没事,等弄清楚原因了,要盖房了,再让大家来帮忙啊!今天先散了,散了,散了。”
“春生,谢啦,别的咱先不说了。”宋致勇握着拳头捶了捶好兄弟的肩窝子。“你跟我还客气!走了哈,有啥事就吱一声!”
“今天谢谢各位来帮忙!家里现在不方便,招待不周啊!”宋洪安代表家里和大家致谢。
“叔,哪的话,我们先走了哈!”“叔,你们忙,有要帮忙的叫声!”“洪安啊,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人没事就好。有事说话!”“走啦啊。”……
“哎!好嘞!”“知道!”“会的!”……
老宋家送走了热心的村民。
“大哥,您还没吃饭吧,一起吃!”宋奶奶带着儿媳妇去厨房忙活了,“致君,你们兄弟也在二婶家吃早饭啊!”
早饭吃完,村里几个人也来了。最后发现是屋子靠山的那面,屋子的主梁下面竟然养了一大窝的白蚁,都不知道养了多久了,地下最大的白蚁窝都有半个屋子大,还有小分支出去。
“太吓人了!”“真是太险了!”
“洪安,把白蚁除了就没事了。”宋宝,和洪安也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家里爷爷那辈就学了泥瓦匠的本事,一代传一代的,宋宝的手艺错不了。其他几个也是一样的看法。
“你还在这边盖吗?”宋大伯问弟弟。
“盖。既然不是地的问题当然还是在这!”给大哥一个你懂的眼神。
当时分家起屋的时候是有找人看过风水的,虽然离别家都有点远,但是,视野开阔啊,再说了,宋老头真的觉得自己家旺。虽然今天发生了这事,但不是都好好的吗,换着别家就不好说了,安安可是咱家的。
“正好换个新屋!到时候能起多少先起着,一边住一边盖都行!”
“二哥!”林大根竖起了大拇指,“还是你大气!”发生这事,没有愁眉苦脸的,反而这么想,不愧是打过鬼子的人!
“不过得麻烦大哥了,得去你家住一段时间了。”
“去,说什么话!”
白天,大家先把废墟里还有用的东西捡起来不提。
晚上。家里的青壮年还在老院子里的偏房住着,毕竟东西还没搬,还是要有人守着的。儿媳妇们带着孩子借宿在亲戚家。
宋家老俩口带着平平安安住在大哥家里。
“老婆子,正好这次机会,我们就把家给分了吧!”宋爷爷等平平安安睡熟了,就和宋奶奶商量着。本来之前孩子们成家了就有这个想法了,但当时世道乱抱团更安全些啊后来解放啦准备说了,然后老三回来了,想着三儿刚回来就提这个,不好,所以又拖了大半年到现在。
“分了也好,我们当初不也是结婚了就分家了吗!”“分了好,自己有自己的打算,更有奔头!”“孝顺的就算分家了,还是会孝顺。再说了,我生的娃,凉他们也不敢不孝!”
“我今天提这话,是和你商量怎么分的。老么还没结婚,就还先跟咱过。”
“那是当然。”
“我们三儿不在家,平平安安还得跟着我们。我们都和老大住了,他家就多了五口。”
“两个小不点可是带着口粮的,可不费他家什么。”
“我是打算咱两老家伙自己过。带着平平安安,和老么。”
“啊?这……”
“你先别说话,听我说完。我们三儿还在部队,我们这是解放了,但是还有地方在打战,你知道里面的凶险。老三虽然不在身边但也是孝顺的孩子,为国尽忠就是大孝!老三媳妇对我们好吧,而且还有俩孙子。…你说万一有那么一天,要不要帮他照顾好俩小的,要不要给两个孩子留点家底!我们这个岁数了,能看顾多久。老大老二再好,别忘了他们也有小家了也有孩子了。你对大哥家孩子能像对自己孩子这样吗!”
宋老头停了停,让老太婆想想:“现在看是好的,但时间长了呢。老大他们会不会觉得平平他们占便宜?老二那个媳妇更不指望了。谁不是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的!与其有一天因为这事生出矛盾,不如现在就分开。我也不是说以后都和三儿过了,我们这几个孩子你教得都好都孝顺,老大性格最是忠良的,我不会让他被别人说闲话!照样我们是和老大过,只是现在我们帮着带老三家的孩子,当然住老三家。正好帮老三家房子也起了。老三媳妇过年时私下给我们的钱正好用。平平安安也不用去谁家看人脸色。到以后平平安安大了,我们就搬过去和老大住,村里人也不会说老大闲话,再说我也不会让老大吃亏,我们跟他住,但如果有啥事肯定要四个儿子一起承担的,要不生他们干嘛。”
宋奶奶听老头子这样解释,对啊,还是和老大过,只是先带老三家孩子的,这么说,谁也不能说什么了。“行,还是你考虑的周全。”
第二天,宋老头先和他哥说了这事,只说了想起来还后怕差点一锅端了,反正都成家了还是分开好。宋大哥觉得弟弟想的对,还帮着考虑了分家的细节。
老三媳妇回村时,知道房子的事,虽然知道大家都没事,还是惊出一身冷汗。
“安安真是咱家的福气包!”抱着安安亲了满脸。
晚上,人都齐全了。宋老头把分家的事说了。一开始儿子还不同意,宋老头又用了“一锅端”的理由,“而且树大都要分枝。一直赖在一个锅里搅和什么味道。你们都成家了。”说着看着大儿二儿,“也是一家之主了。以后自己家的事自己拿主意。万一有啥事好歹我还在,还可以帮忙撑着。你们顶得起老宋家,我下去了也好给祖先交代。”
“爹!”“您说这些干啥!”……
宋老爹压了压手,阻止了大家说话:“这个家现在还是我说的算。我决定好了,你们听着就是。”
然后说了怎么分家,现在怎么过法。老大忠厚,没往别的地方想,也觉得老三家确实需要照顾,反正现在爹妈身体都好,以后老了跟着自己就行。
“你们新起房子的地方离老宅都不远,可以互相照应。”最后的顾虑也没了。
“老么还没成家,先跟着我们在老三家住。”爹妈都在,没理由还跟分家的哥嫂住。
“老么还没成家,这次先不起房子。你们四兄弟,这次钱都分了,再加上你们自己的钱,肯定是可以起好房子的。”宋老爹看了眼想压住笑意却压不下去的老二媳妇,“不过,我得提醒你们!”
严肃地看了一圈屋里的人:“财不外露!任何时候不管什么身份的人,其中都会有红眼病的人。钱是我们辛苦赚的,但是他们看不到我们付出的辛苦,只看得见钱!别因钱招灾!”
满意地看着大家听进去了:“连我们家这次的事情,都有人在幸灾乐祸。如果这下子一下起好三户房子,估计会有更多人眼红了。人性有时候是经不住考验的。我们在村里住,总不能和大多数人都撕破脸。”
“爹,那你说怎么办,我们听你的。”
“一家一家的起,老大家孩子多,不好一直住外面,从老大家开始。你们都先规划好房子要怎么盖,但是先盖两间正屋搭个厨房的,能过日子就行。过个半年一年再盖一间,再过一段时间再盖一间……不管你们手里的钱够不够,先出去借钱!再一点一点还出去都行!老大家的、老二家的,你们也回娘家借钱,不管借不借得到。”王菊花娘家是没什么钱的,去借,只是让大家都知道,老宋家真的没什么家底了。
“你们已经是老宋家的人了,以后的日子是跟着丈夫和孩子一起过的。有些话有些事能不能说能不能做,心里想清楚,娘家可不是只有你们一个孩子。”其实这话,大家都明白是在说给王菊花听的,王菊花坏心思没有,但以后她可以管自己的小家了,她这人有时管不住嘴,怕她被别人套了。
“爹,我记住了。”韩杏芳和王菊花一起应了。王菊花也知道有时候管不住自己这张嘴,脸通红。
“至于老三家的房子,到时候一次起好。老三在部队有津贴,老三家的也是干部,有人问了就说向同事借的。那些个村民还有能耐跑部队跑单位去问?!”
第二天,在村长和两个村里长辈的见证下,老宋家把家分了。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宋家老大的房子起好了。大家又在帮宋家老二盖房。
虽然只是盖了两间屋,但还是有人犯红眼病。
“哎哟喂,老宋家真是要感谢那窝蚂蚁的,没有它们,怎么住起了新房啊!怎么就烧了那些个蚂蚁,怎么不在新房供起来啊。”村西头的翠花婶子看老宋家不顺眼不是一天两天了。凭什么大家都有儿子的人,他家日子就过得好。想着自己家还住着茅草房,比他家塌的房子还不如。
平时,这种话她也是私下和几个也爱唠叨的婆娘嘀咕嘀咕,毕竟宋家不好惹。但是今天,先是在家受气不痛快,再提着一桶衣服来河边洗衣服时,一路听别人说宋家好事,又看见远处宋家老大起好的屋子,再也憋不住了。
“翠花婶子,你这是啥话啊!”“是啊,这话过分了!”河边的人都纷纷说翠花。
如果没有被有被白蚁蛀了,宋家那房子在村里还算好了。这年头,日子才刚好,能吃饱都很不错了,谁家会有多余钱啊,老宋家这次为了造房子都到处借钱了,都不知道要勒紧裤腰带多久才能还上这钱。凭白多花了一大笔钱。
“翠花,有的话不是可以乱说的。”同辈的齐婶子也忍不住说翠花了。这个翠花平时就爱说闲话,但基本背着人说的,今天吃错了什么药,这么多人在这还敢乱说。
“怎么就不让说啦!”翠花觉得自己随便说一句怎么这么多人都说自己,肝火更旺了,“自己做的事情怎么就不让说啊,他家房屋都塌了,白蚁谁家不去啊就去他家!做啥亏心事啦!”
“嘿,你这人,越说越得劲是吧。”
“人家一家好好的呢!做啥坏事!”
“人家老宋家就没有孬的!宋二哥打过鬼子,人家老三还在部队呢!”
“就算有白蚁,大半夜房子塌了,人家一大家可是好好的呢!这才是功德保护呢!”
“谁说不是呢。听说还是安安那小闺女哭了,救了全家呢!”
就算过了一个多月,说起这事大家还是觉得神奇。这个年代村里人,还是信善恶信鬼神的。
“安安一看就是有福的,”
“我就没见到比安安更水灵的娃了,长得和小仙童似的!”……
翠花一听,大家又在夸宋家:“什么仙童,那就是个傻子!这么大了还没说话吧!木楞楞的,和后水村的傻姑一样!”后水村和靠山村隔了两个山头。那个傻姑大家也知道,眼神呆滞,常常自己傻笑,村里还会乱跑,家里人还得关着她。安安和那个傻姑根本不一样。
“你怎么拿孩子乱说啊!”
“这么说太恶毒了!”
“留点口德吧,哎!”
“一把年纪了,拿孩子说事,你要不要脸了!”
宋家正直爱助人,在靠山村还是很有人缘的。
“我不要脸,你要脸!你怎么不进宋家门!”翠花也不洗衣服了,叉着腰跟个斗鸡一样在那迎战众人。
“你!看我不撕了你的嘴!”本来是好意说句公道话,都快做奶奶的人了,结果还被泼脏水,谁也忍不了。
“别跟这种人计较!”双方被人隔着。
“来啊,怕你啊!”看对方打不到自己,翠花更得意了,“我就在这骂了怎么了,人老宋家都没站出来开腔,你彪什么啊。”
看对方脸都气红了:“哼,谁知道是不是老宋家帮那个傻子贴金啊!”
见大家看着自己这边都不反驳了,脸上露出得意还想说什么,突然脚窝子受了一击,整个人跪在了水里。
“哎呦!哪个王八蛋……”还没等自己转过头,头皮传来更痛的感觉,似乎整个头皮都快被掀掉了。“疼疼疼……”
头被撤着后仰,终于看见了是谁。
“呵!等着我开腔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