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鸟飞绝,万寂人踪灭。
白雪覆盖的官道上,一辆朴素的灰蓬马车缓缓行使。
车夫是个三十出头的中年人,皮肤黝黑粗糙,手有磨茧,体型壮实。他穿着一身蓑衣,宽大的帽檐遮挡了头顶的风雪,正扬着手中的马鞭“吓吓”赶马。
车内,一个白衣少年裹着青色的斗篷,伏在一个三十多岁男人的腿上,闭目养神。车身摇摇晃晃,两人也跟着摇摇摆摆。皱成川字的眉头显示了主人极不舒服,脑袋一磕一磕的怂拉。
“我说公子,早知道就跟那帮人一起走了,还能坐宽敞的大马车。你看我这老身骨,都快颠得散架了。”
君悦眼皮没睁,闷闷说道:“你还想坐大马车,他们能让你骑马去就不错了。”
桂花不解,“难不成他们还要让我们走着去恒阳啊!”
“说不定还真是。”
“一群狗眼看人低的小人。”桂花咧咧骂道。
他屁屁好疼啊!骨头都快散架了。
的确是一群小人,一个副将就敢给他们脸色看。还不知道此次去恒阳,要遭多少的讽刺和屈辱呢!
桂花狡黠道:“公子,你说他们现在是不是还在沥竹疯狂的找人啊?”
君悦点头,“弄丢质子可不是小事,丢了官职还是轻的,搞不好还要掉脑袋呢!他们能不为了自己的小命疯狂的找吗?不过估计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咱们根本就不在沥竹,他们就是找一辈子也找不着。”
“哼,看他们以后还敢小瞧公子你。”
桂花生气后,又觉得很神气。
主子变聪明了,会整人了。
万事都有因果,每个人的路都是上天安排好了的。人这一生遇到的人,遇到的事,都不是偶然,而是带着目的性。
如果当初不是遇到那对母子,他现在还得跟那口砂锅在一起,根本出不了沥竹镇。
桂花又问:“公子,你说他们会不会追上我们啊?”
君悦换了个姿势,继续闭目。“追不上的,他们已经晚了我们很久了。再说,他们还得拉不少的东西,没那么快。”
“那就好。”桂花低头,将主子滑落的斗篷又往上提了些。“公子若是乏了,就睡会吧!”
君悦没有回应,他是乏了,被这马车颠得乏了。
前几天坐的王室马车那叫一个稳当,就跟坐高铁一样,一点感觉都没有。
再瞧瞧现在,就跟过山车似的,他都快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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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沥竹的郭沙和戚永辉,脸色真的黑得跟砂锅似的,眼睛快要喷火的看着面前的东西。
这还是他们前天乘坐的那艘大船,船靠在岸边一动不动,河水拍打着古老陈旧的岸石,传出宏伟的“啪啪”声。
“妈了个吧唧,这个娘娘腔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戚永辉检查了面前的东西,说:“他从姜离带过来的东西都在,只是少了姜离王的国书和印鉴。按理说光靠他手上的东西,是出不了沥竹的,难道真的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郭沙在舱内踱来踱去,毛躁得跟只斗志昂扬的公鸡。口水乱喷:
“可我们都翻遍了整个沥竹也找不到人,就算是死了,也总该找到尸体吧!毛都没有一根,这又是怎么回事?上天了还是遁地了?妈了个吧唧。”
这两天闹得人仰马翻的,连觉都睡不好,火气大得都可以融化这冰天雪地了。
戚永辉当下果断决定,“咱们回恒阳,向皇上禀明此事。”
“回恒阳?”郭沙惊讶道,“人找不到,回恒阳怎么跟皇上交代?”
“哎哟我的郭副将啊,弄丢质子这可不是小事,咱们且先回去,皇上会如何处置我们,就看我们的运气了。”
郭沙也只能无奈的点头。
人都找了这么久也没找到,再找下去希望也不大,是该回京向皇上请罪了。
他在心里又把那个娘娘腔质子骂了个千百遍,他郭沙要是因为一个质子而丢了性命,那简直是太不值当了。他即便要死,也应该死在战场上,那才光荣。
妈了个吧唧,瞧那娘娘腔的怂样,就知道不是安分的主。
他指了指地上,“那这些东西呢?”
戚永辉道:“自然是要带回京城的。”
郭沙也不再多问,吩咐了人来将东西抬出去装车,准备离开沥竹,回恒阳。回去复命,也是回去领罪。
妈了个吧唧,这趟差事办得真是窝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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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路人马,再去往恒阳的路上你追我赶,如此又过了一天一夜。
君悦站在马车外,遥望着前方高耸的染白俊山,它像一个英勇严肃的警卫军一样,坚守在自己的岗位,守护着它的女王。白色之中隐约还有黑色的石头裸露,十分显眼。
这是北齐最富盛名的顶楼山,因其形状似阁楼,山顶呈尖状,两边斜似屋檐,下面是四方形的山脚。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三角形和四方形的组合,因而得名顶楼山。
顶楼山山脉绵延,是自然的天险。
山上白雪皑皑,高耸入云。山中仅有一条宽四五丈的大路通过,是极佳的天险要道。且要想进入恒阳,此山是必经也是唯一之路。
山上设有岗哨,负责严查进出行人,一旦发现状况,可立即采取防御措施。如果有敌人来犯,又可燃了山顶的烽火台,寻求救援。
北齐能屹立东泽大陆百年不衰,此山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据说三十年前,西蜀虎啸大将军领军进犯,一路挥兵北上,势如破竹。
但到了此处,北齐凭借天险,反攻为守。蜀军折损过半,落荒而逃。
君悦将手里的水壶丢给桂花,走回了马车。
“走吧!”
过了此山,再行半日路程,傍晚之前就可到恒阳了。
马车继续往前行进。此地路途平坦,马车走得很平稳。
到了山口处,果然碰到了守山士兵。他们被拦下来询问,出示路引。
车夫拿出了自己的路引,守山士兵看了看,便放过了他。又走过来撩开马车帘子,夹杂着冷气的语声道:“你们两个,路引。”
桂花坐在外侧,翘着兰花指,驾轻就熟骂道:“放肆,睁开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这是谁?”
嗯,很久没用过这语气了。
以前在王宫,这话可没少说。
守山士兵鼠眼一扫,插着粗腰,吐着白气。趾高气扬道:“我怎么知道你是谁,少废话,路引拿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你。”桂花还想再说什么,被君悦止住了,嘟着嘴巴干瞪眼。
君悦从怀中掏出一物,抛给车外的守山士兵。
守山士兵接过一看,立时惊得脸色大变,忙单膝跪下,低头恭敬道:“属下有眼不识泰山,惊扰了禁卫大人,望大人恕罪。”
态度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起来吧!”君悦淡淡瞥了他一眼。
守山士兵站起身,将手中之物恭恭敬敬递过来。
桂花伸手夺过,还不忘讽一句:“狗奴才,有眼无珠。”
“走吧!”君悦吩咐车夫。
“哼,我记住你了。”桂花愤愤放下车帘子,马车又继续咕噜噜的前行。
桂花颠了颠手里的东西。“没想到,这令牌这么管用。这样看来,咱们以后在恒阳可就横行无阻了。”
君悦但笑不语,掀开车窗帘看着两边的陡壁,垂直高耸,空幽寂静,好似置身于万丈沟壑之底。偶有凹陷进去的地方,都有重兵驻守。
无论是谁,想要攻下北齐,此关是最大的障碍。